在列的有人识得这名旗人女子,顿时惊呼:“哈布多?你是多铎的奶娘哈布多,你怎么来了?”
不见到熟人还好,一见到熟人,哈布多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委屈和心酸,当场便嚎啕大哭。
“贝勒,汗王,你们可一定要为多铎报仇哇!”
“明军冲进城里,屠戮了我们三千多旗人,连女人和孩子都没放过,我是装作死人才侥幸逃出来的,多铎已经战死了!”
这一下子,大帐里炸开了锅。
皇太极“噌”地一声抽出虎头大刀,起身道:“此仇,我皇太极必为建州儿女向明国讨报之!”
“三千建州儿女,就这样做了明人的刀下亡魂,这是我这个做大汗的过失,我要检讨!”
“检讨之后,再带着你们杀回去,与明军决战!”
话音刚落,帐内的议论声还未散去,一名护卫闯进来说道:“启禀大汗,塞北和漠南蒙古诸部都奉那明国皇帝的诏令出兵了!”
“宰塞正领着塞北蒙古部落,攻打我亦东河一带,我大军在亦东河守备薄弱,当地都统请求援军!”
第九百一十八章:只欠东风
多铎战死,多尔衮失踪,痛定思痛,皇太极此时才忽然记起,多尔衮此前曾劝说他那个漕运总兵宋利可能是明国派来的细作。
起初,他并不相信。
宋利可是他独自潜伏在辽阳之中招揽的明国总兵,当时回来,因为此时他还声威大涨。
那个时候,皇太极志得意满,根本听不进去劝告。
换句话说,就算他当时心中有一丝防备,也会被他有意忽略,毕竟,做“皇帝”的,谁愿意当众承认自己做错了呢。
派人去盯着宋利,就相当于承认了多尔衮的想法,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皇太极的自尊心作祟,不允许他那么做。
不过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现在他怀疑,就是这个宋利从中作祟,以至于自己大军的行踪,全部为明军所知。
雄鸡报晓,抚顺城内响起进军的号角,可令城内大明百姓十分意外,这居然是退兵的号角。
伴随着号角从各城相继而起,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金兵,居然从抚顺城内潮水般的撤出,就这样退走了!
当天早上,听见了消息的宋利从床上惊奇,连他也十分惊奇,为什么建奴会突然撤军。
“奇了怪了,昨夜老奴开会,聚众还要直捣辽阳,然后在回来取沈阳,怎么一夜之间,口风就变了。”
这些日,宋利为了活命,跟在老奴身边,做了不少坏事,这才取得对方信任。
昨晚上庆祝拿下抚顺,又陪着喝了一夜的酒,才刚睡下两个多时辰,觉得十分疲惫。
他刚下地,便听见随自己一同来投的家丁说话,面色顿时变得有些深沉起来,“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老奴察觉到了什么。”
“吩咐下去,叫弟兄们等我的意思再行动。”
还未说完,又一名家丁从外走进来,小声说道:“镇台,屋外来了一名汉人女子,说是听闻建奴撤军,这才偷着前来。”
宋利思忖说道:“不能见,此女来历不明,或许是老奴派来试探我们的。”他在屋内来回踱步,面色阴晴不定:
“眼下我一切安排妥当,暗地策反了几个早有反心的汉军旗都统,只等东风一吹…”
“…到时,我们就全都能洗脱汉奸之身,戴罪立功!”
说话间,皇太极专遣的巴牙喇护卫踏进屋内,其一身白色精良甲胄,腰系长刀,虎背熊腰,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
这鞑子来回环视几眼,用生硬的汉语喝道:“汉都统贝勒,大汗派我请您披甲出征!”
宋利心道不好,却还是笑脸相迎:“劳烦大人回去转告大汗,说我这就出去召集部下,在帐前效力!”
“哼。”这巴牙喇护卫眼皮也没抬,绷着脸道:“都统贝勒不必客气,我就是来传个消息!”
待这鞑兵远去,宋利神色立即变得慌张,抓起佩刀:“去召集弟兄们集合,老奴许是已经知道了我们是诈降!”
那家丁也神色紧张,连连问道:“镇台何意?”
“先听我的差遣,若是我出事,尔等立即去联络那三位汉军旗都统,就说鞑清的末日将近,这是他们戴罪立功的时候!”
“我死,尔等可立即起事,呼应台台大军!”
家丁神情一震,抱拳而走。
......
皇太极立即召集所部其余六旗主力,算上随军的尼堪和汉军旗,要在十万人以上。
其声威浩大,两红、两黄、两蓝的十二种旌旗伴着黄龙大旗,遮天蔽日,猎猎作响!
皇太极未在抚顺关多做停留,直奔三十三里外萨尔浒新城。
八旗大军此番是回兵驰援老家,在老寨之中,人人都有亲眷,自然格外奋力,其势如阵阵浪涛,汹涌而来。
然而,距离新城外十五里左右,忽听浑河对岸有一阵震天动地的炮声,无数明军骑兵伴着骑兵隔岸奔行,身后卷起阵阵尘烟。
正对面,萨尔浒城下,辽军主力五万余人早早列阵以待。
南侧,又有隐隐呼声似叠浪而起,大明此番,也是出动了九边除守城外所能调动的全部精锐。
其声其势,竟不弱于皇太极尽起倾国之兵!
皇太极拉扯马缰,示意大军停止,眼神中透着不知是担忧还是兴奋,他的话音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大明,这是要与我一战定胜负啊…”
一旁代善,此刻也觉得自己先前与皇太极斗来斗去,实在是太令人羞愧,他喃喃作声:
“看这声势,前方三面列阵以待的,怕是此时大明九边的全部主力了!”
“嗯!”皇太极点头,随后大声说道:
“熊廷弼是本汗的老对手了,其用兵比王化贞和袁应泰,不知强了多少倍,不过也不必怕他,本汗对他的阵势,了然于胸!”
“熊廷弼这是在用声势威慑我们,他这三面,有两面都是故布疑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为的就是引我们上钩,然后他好出奇制胜!”
语落,周围金兵人群中顿时发出阵阵呼声。
图尔格问道:“大汗既然熟悉熊廷弼,我们心里就有主心骨了!请大汗发号施令吧!”
代善笑道:“正是,我建州此刻团结在大汗周围,复刻一番当年天命汗萨尔浒的荣光!”
“传本汗诏命,代善、岳托,领两红旗大军埋伏在浑河河岸!”
代善和岳托这回也没什么不服不忿了,纷纷上前领命。
皇太极拉扯着坐骑的缰绳,继续说道:
“莽古尔泰、阿敏,令你二人,领两蓝旗大军偃旗息鼓,直奔萨尔浒城南小树林!”
阿敏一听,立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狞笑道:“萨尔浒城南有一片沼泽,沼泽更难有一片树林,明军可能还不知道。”
皇太极冷笑:“那里有洼地、荒草和许多沟渠,其后才是树林,明军必不知情!你们就埋伏在树林之中,一旦萨尔浒城中明军有动静,给我先断了他们的后路!”
“图尔格!扈尔汉!”皇太极大笑说道:“你们就伴在本汗身边,领两黄旗骑兵各一千出阵,做出正面攻击熊廷弼中军的架势。”
两人纷纷大声领命。
皇太极抽出虎头大刀,举向上空。
“大金存亡或兴盛,在此一战,我们能在萨尔浒战胜明军一次,就会有这二次!”
“三军听我号令,随时改变策略!”
一众贝勒额真纷纷大声狂叫,极为振奋。
第九百一十九章:小曹将军阵毙奴五贝勒
两蓝旗向南,两红旗向北,两黄旗居中,推着盾车,扛起黄龙大旗,由扈尔汉和图尔格各领两千轻骑,摆出在正门决战的架势。
其余的随军尼堪和汉军八旗,也都各往三路分配。
扈尔汉率领一千正黄旗轻骑,刚刚杀到明军中军二里之外,便听见远处一阵炮声杂乱的响。
或许是明军眼见自己大金骑兵冲来,一时慌了神,又开始乱放火炮了。
事实似乎也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一番炮击,竟然鲜少有几个砸中的,扈尔汉的一千轻骑,竟然应着炮声,轻而易举的杀到了明军中军的阵前。
但是阵前的毕竟是久经善战的辽军,虽然炮放的不怎么样,一千轻骑的冲锋,却还是没让他们的阵型有丝毫动摇。
一番搏杀,双方各伤亡几十人,扈尔汉便率领轻骑迅速抽身退回,没有丝毫的恋战。
中军,熊廷弼身前的薛来胤面色担忧,看着前往烟尘蔽日,蹙眉道:“台台,看这架势,老奴会不会是没有上咱们的疑兵之计?”
熊廷弼眼窝深陷,目光深邃,斩钉截铁道:“不会,传令下去,依军前战策执行。”
“满桂继续率领宽甸骑兵在浑河对岸袭扰,南岸曹文昭部搞得盛世大一点,他们就是主力!”
实际上,熊廷弼这次的主力,还根本没出现在战场上。
他的主力全部都藏在萨尔浒城南的小树林里,那里是埋伏兵力的最佳地点,也是熊廷弼外出查探地形所意外发现。
熊廷弼相较于其他大部分大明的军官来说,一直都有一个优点,便是在战前必须亲自走一边主战场。
就算他当时看见了城南一望无际的沼泽、洼地和荒原,他也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向前走了数里。
这一走,就发现个绝佳的伏击场地。
中军只有五万辽军,满桂的宽甸骑兵看着声势挺大,人数却只有八千,但熊廷弼给他们一个人配备了三匹坐骑。
为的,就是要尽量搞得动静大一点。
至于说南路的曹文昭、曹变蛟一部,是熊廷弼虚晃的招数,毕竟大小曹现在在建奴军中的声望很高。
他们出现在南路,会干扰老奴的判断。
当然,这也是一场豪赌。
中军只有五万,而其余三路到萨尔浒的距离都不近,最近的曹文昭也有十余里。
一旦中军遭受集火围攻,在宽阔的平原,就算是五万精锐辽军,也不可能抵挡住皇太极的主力太久。
扈尔汉回来以后,哈哈大笑:“大汗,中军必不是熊廷弼的主力,我还没接近,那些明军就开始乱放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