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明签订会盟后,林丹巴图尔亦正式对努尔哈赤去年的侮辱书信做出回应,称大蒙古帝国已经与大明帝国结盟。
他以“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自居,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警告金兵不得进犯辽沈、广宁一带。
否则,必遣蒙古铁骑四十万,踏破建州。
第二百六十四章:下下之策
林丹巴图尔话说的硬气,但他有没有铁骑四十万?
那肯定是没有,要是这小子真有四十万蒙古铁骑在手,别说和大明结盟了,南下征你,恢复大元霸业的心都有。
就是因为这位可汗手里头没有那么多人,这才“屈辱”地选择与大明结盟,以威慑女真,统御诸部。
自然,察哈尔部同大明结盟的消息传到草原上,各部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对察哈尔的好处是,大明受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威慑草原的漠南诸部那是够够的,就连外喀尔喀五大部听见这消息,再和建州交好时也得在心里寻思寻思。
当然,大明在辽地尚处守势,西南大捷的影响力在蒙古和建州的影响力也远不如在中原、江南地区。
后金那边,据此分析一通,倒也没有多大的担忧。
努尔哈赤及诸贝勒基本上都把这个结盟当个乐呵看,谁都知道,察哈尔部和大明各有心思,绝对不是铁板一块。
对漠南蒙古这些直接受到影响的诸部来说,林丹巴图尔这一手釜底抽薪,实在是惊到他们了。
察哈尔部同大明以前可以说是世仇,因为这货有事没事就要去南下打一波草谷,掳掠一些汉人回来。
谁也没想到,察哈尔部直接把这些掳掠来的汉人放了,为赚取明朝每年五千两的赏银,两边结盟了。
这一套操作下来,最难受的就是内喀尔喀,他们以前是跟着大明干的,还挺忠心。
萨尔浒之战,内喀尔喀诸部中最有实力的大部汗王孛儿只斤·宰塞对建州的看法和林丹巴图尔一样,那是一百个看不起。
宰塞招募本部骑兵万余驰援明军,本来是想分一杯大明灭金的残羹剩饭,顺手再拿一波赏银,谁成想,路上就遇见了刚歼灭北路马林军的努尔哈赤。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宰塞倒是没怂,双方骑兵在旷野大干了一仗,最后宰塞没干过,和两个儿子都被俘了。
自那以后,余下的内喀尔喀诸部,一则为了尽快赎回老大宰塞,二则也是觉得大明要不行了,开始不断向后金示好。
谁成想,他们刚转向后金没几天,察哈尔和大明就来了这么一手结盟,这是恶心谁呢?
除此之外,林丹巴图尔对努尔哈赤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也说明了问题,可能大明现存实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
结盟之前,努尔哈赤在国书中公然侮辱林丹巴图尔这位骄傲的黄金家族后裔,说蒙古汗庭已经不行了,大明也要玩完了,咱入关是迟早的事儿,趁早跟着大金干吧,也能给你个旗主当当。
林丹巴图尔心里妈卖批,明面上倒是一声没吭。
因为那个时候,察哈尔虽然号称大部,还有漠南诸部的尊奉,但本部实力的确不太行,林丹巴图尔觉得自己干不过努尔哈赤,不想硬上,去步宰塞的后尘。
这边刚一结盟,林丹巴图尔觉得自己有大明爸爸的帮助,差不多行了,所以就正式回信了。
且先不说林丹巴图尔前后这两个态度令人不可思议的转变,漠南蒙古诸部都是心中叫苦连天。
你察哈尔和女真正式决裂了,察哈尔离的挺老远倒是没事儿,首当其冲要挨干的,是我们漠南诸部啊!
叫苦归叫苦,漠南诸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搁他们看来,察哈尔部作为蒙古汗庭大部,其实力还是有的,铁杆小弟也有不少,和大明一结盟,未必就干不过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
如果像科尔沁那样,做个回不了头的二五仔,万一大明再站起来了,那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毕竟,汉人在中原掌权的时候,你不能以常理度之。
......
回京路上,冯铨反复想起的,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娜木钟,当今草原的大可敦。
这位大可敦对自己这个天朝上使尊敬有加,但是一转头,就在诸部领主大臣中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面对林丹巴图尔时,却温顺的像只绵羊。
娜木钟给足了作为大明使臣冯铨的面子,他也就不好再咄咄逼人的说出什么话来。
那个时候,娜木钟再以建议的温和口吻去撺掇林丹巴图尔,让后者在诸部领主大臣眼前有台阶下,还留有进退的余地。
明面上看,娜木钟是帮助察哈尔部与大明结盟的英明大可敦,但冯铨是谁,这老哥是玩阴谋诡计上位的行家。
没点真本事,不可能让魏忠贤看重,派到蒙古来签订盟约。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娜木钟看似给自己面子,实则是给自己的丈夫林丹巴图尔面子。
林丹巴图尔之前以本部认汉字的人不多为借口,想提高价码,获取更多赏银,遭到冯铨拒绝后,其实已经有些骑虎难下。
娜木钟这么一搞,倒是把整个局面扳了回去。
回到京师,促进明蒙结盟的工部侍郎冯铨自然是春风得意,名声远播,不少大臣登门拜访,送礼搭桥。
出使察汉浩特在之前可不是个人人都想去的美差,冯铨不仅去了,还一趟就完成了目标,谁都知道,这小子晋升是早晚的事儿了。
......
朱由校人才出京师,还没到凤阳,江南一带便就风声鹤唳。
但凡是稍有远见的人就都能猜出个一二,朝廷官面上给的目的一个都不能信,什么祭拜皇陵,什么视察地方,那都是冠冕堂皇之词。
天启皇帝亲自下来,真正原因显而易见,各地百姓都很高兴,但是有一批人却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这些人,就是江南的士族和财阀。
从万历四十八年登基开始,朱由校就在利用厂卫和阉党,跳出规则之外,不断在江南地区安排忠心于自己的文官、武将。
可尽管如此,到了天启二年,江南一带的政局,依旧不是自己这个皇帝说能管就能管的。
暗地之中,有一群人在操控着一切。
江南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自天启二年开始,各地的天灾人祸愈发凸显,朱由校明白,这些是避不开的。
在日后为期二十年的灾祸之中,江南如果继续这种尾大不掉之势,不仅很难对朝廷起到该有的益处,还会彻底拖垮整个北方。
所以,今年的第一次南巡,朱由校势在必行。
彻底打死江南士族和财阀这两头老虎,单凭这次是根本做不到的,这是长久之功,但是为了能渡过二十年的天灾人祸时期,朱由校必须要下去一趟。
做皇帝的亲自入局,这是下下之策。
但这次如果不掰断他们两口牙,要这个富庶、繁华的江南,真正起到一点用处,大明真的很难撑过未来二十年的天灾人祸。
第二百六十五章:心虚的地方官们
可能是由于小冰河期的影响,即便是稍往南的凤阳府,天空上也灰蒙蒙一片,又冷又潮。
凤阳,这座规模宏大的中都城外,迎来了许久都不曾有过的盛况。
听说天启皇帝要来凤阳,祭拜皇陵,天下间的达官贵人、文人学士、市井商民,还有本地的文官武将,无不是提前赶到,等待御驾。
伴随着皇帝抵达凤阳的日期日益临近,官府规划好的御驾所经路线周围地皮,也被吵得翻了几个翻。
有钱的主儿们,想要接近皇帝身边的统治集团,在他们跟前露个面,自然是有自己的好办法。
官绅地主们提前赶到凤阳,花大价钱从路边的普通百姓及小商小贩手里租赁房屋,还有更财大气粗的,直接买下一整块地皮。
由于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不少附庸风雅,打算一睹皇帝真容的外来大户们也都出手阔绰,这样以来,沿途的租金倒是水涨船高。
一天的功夫,翻了好几个翻。
朱由校没想到,自己下来一趟,居然对沿途经济起到了如此显著的带动效果,还让一批穷人富了起来。
这可真是,“无心之过”啊!
有些商人更聪明,他们结交凤阳本地的权贵,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临河一面租赁地块,沿途设座,按座位数量及前后距离规定价钱。
距皇帝一行人经过时近的座儿,往往要数两银子的高价,那是专为各大户子弟准备的。
就算一些靠后的座儿,也都值两三千文。
这样的形势下,不少原本的穷人,因此发了一笔小财。
小商小贩们租出了摊子,又趁着这时凤阳附近其它地方房屋远低于市场价的空当,购买其它房屋,开起了小店。
伴随着明黄色旌旗招展,远处马蹄阵阵,却是天启皇帝御前的勇卫营亲军马队先到了。
这些骑兵都是曾随皇帝亲征西南的锐士,头上清一色戴着八瓣尖帽盔,腰间悬挂的马刀,也是寒光阵阵。
最令人意外的,还是他们背上负着的精钢骑枪及三眼神铳,可谓全副武装。
这批两千数量的骑兵队,为首的一员武将,就是勇卫营大将陈策的得力左右手——刘元斌。
或许是经年跑马操练的原因,刘元斌面容比起上次出现在西南战中,显得更加黝黑,但神色里却添加了几分坚韧不拔的气质。
他的出现,吸引了诸多妙龄怀春少女。
看年纪,刘元斌也就是在二十几岁上下,很多这个时候的学生,都还在勤学苦读,未曾考取什么功名。
可刘元斌,已经独自统领两千骑兵,已曾在西南大战中立下战功,那份昭告天下的表列之中,也是榜上有名。
刘元斌年纪轻轻,就已是御前勇卫营骑兵队一员不可或缺的将领,身为皇帝嫡系出身,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年轻有为,相貌堂堂,现在还没有成家,哪个妙龄女子能不喜欢?
人群之中,诸多学子,见到刘元斌年岁与他们相仿,但地位差距如此悬殊,都是捏紧双拳,暗自咒骂一声:
“武夫俗子。”
某学子出于愤慨、嫉妒,也随大流说了这一句,当时附近无人说话,恰好被路过的刘元斌听到。
刘元斌于马上看着这人,见他一身的文士装束,就知道又是那些自诩清高之辈,问道:
“你说什么?”
他问完话,余的几名勇卫营骑兵队将官纷纷侧目,拨马过来,看见这些浑身杀气腾腾的武将,那士子怂了。
他吭哧半晌,脸色骤白,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刘元斌回身一看,见勇卫营后队步军已经快要赶到,便不再与他多说,冷笑一声,转身喝道:
“整队,前进!”
一声令下,两千余人的骑兵队,重新排为两列,走在步军前面,扛着明黄色旌旗,缓缓进入凤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