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了,我们可是羊入虎口!”
几名死忠水东的土司说话间,其余土司却是互相对视几眼,眼神中不再那么坚定。
其实,很多人的想法都和安邦彦差不太多。
就以朝廷这次亲征的军力和阵容来看,奢崇明很难撑过今年,贵州起事,能打得过这支亲征大军吗?
何况,地方上还有白杆军等明军,在源源不断赶来。
就在犹豫的功夫,四周喊杀声愈发逼近,却是安效良领着水西、乌撒的土司军一万余人,向这边黑压压冲来。
远处,更是火光点点,明军大营经过简单的调动,总兵陈策率领一支明军骑兵卷着烟尘,隆隆而出。
这队约莫一千余人的明军骑兵停留在几里之外,正静静望着土司军的自相残杀。
陈策坐在马上,也觉得实在叫人意外,他眼眸中泛着亮光,道:
“安邦彦竟然真的投了朝廷?”
刘元斌手里扯着马缰,随在他身后,闻言也有些担忧,道:“安邦彦怕是不会一直安心的在贵州待着…”
“他的胃口,会越来越大,现在是水西候,万一他要封王呢?”
“住了!”陈策望他一眼,道:“你去年才进勇卫营,知道什么?不该你说的,就不要多说!”
刘元斌也知道说错了话,但他与陈策早已相熟,没有过分紧张,只是嘿嘿笑了,低头认错。
“将军,前面没动静了,我去带人看看?”
陈策板着脸点头允许,看着率几百骑上前的刘元斌,露出了欣慰地笑容。
这个小子,精善马术,最适合统领骑兵,自己是好不容易才从戚金手里把他抠到自己手里的。
据说刚组建勇卫营时,刘元斌就凭本事做到了骑兵队的队官?
啧,这起点,比自己当年两中武举,一中进士的出身,可是强多了。
勇卫营都是从三大营与禁军宿卫中挑选的,与刘元斌同一批比较出类拔萃的,还有开原卫人黄得功。
想到这里,陈策摇摇头,只可惜自己来晚了一步,他已被戚金捷足先登,抢去做了亲兵统领。
余的,还有正统领勇卫营火枪手的周遇吉,也是一个好苗子,日后必成大器。
正想到这里,刘元斌带骑兵队进去杀了一圈回来,脸上带着久违的兴奋,手里拎着一颗人头,道:
“过瘾,太过瘾了!”
陈策依旧板着脸,道:“叫你干什么去了?”
刘元斌闻言,神态顿时平静下去,将常人避之不及、血淋淋的首级挂在另一匹马上,笑嘿嘿道:
“将军,安邦彦没有来,是乌撒土司的安效良在带兵,我到的时候,水东土司已经全军溃败了,倒是有三千多人投降,怎么处理?”
陈策闻言一愣。
“三千多人投降?”
“这可不能让安邦彦一口吃了,我去会会这个安效良,你回去把这个消息报给陛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我们有罪
夜色浓郁,大营内外却被火光照得透亮。
安效良环顾四周,确认战斗已经结束,便将染血的刀放归鞘内,松开了马缰。
听亲兵汇报说是抓了几千的俘虏,他心中高兴,上前冲其中一人问道:
“你们,谁是领头的?”
水东土司的一众俘虏,此时只想着活命,听见安效良问话,领头的土酋们面面相觑,生怕丢了性命,哪敢站出来。
“不说话——”安效良冷笑几声,“好。”
旋即,他拎起一个投降的水东土司兵,不由分说直接将其一刀刺死,顿时血流满地,腥味四散。
血腥味刺激着俘虏们的神经,这时,安效良却又拎起了另外一个人。
地上的尸体还未透凉,被拎起来的土司兵直接吓尿了裤子,抖着手指向身后一个正闷头在地上画圈圈的汉子。
“他、他就是…”
安效良冷笑一声,即有土司兵将这土酋带到面前。
“叫你出来,你为什么不出来。”
那土酋既已被抓,倒也浑然无惧,挺起脖子道:“怕死!”
安效良啧啧称奇,又问:“现在怎么不怕死了?”
“死定了,便就不怕死了!”
“好汉子。”安效良复再冷笑,“既然你想求死,我成全你。”
言罢,正举起刀。
土酋已在等死,却从身后奔来蹄声,定晴一瞧,是一员身着甲胄的朝廷军将来到两人面前。
来人高举其手,抬声以命令口吻道:“且慢——”
“你是何人?”
安效良尚还不知安邦彦完全的心思,见这将官身上甲胄精良,腰间还挂着锋利的雁翅刀,便知地位不低,手也顿在了半空。
只听来将道。
“我是遵义副总兵,援辽总兵官陈策,你又是何人?”
安邦彦一听居然是陈策来了,即变得有些吃惊。
“原来是陈镇台,快放下刀枪!”
安效良招几下手,周围的水西土司兵方才放低兵器,但仍对陈策一行官军骑兵存有深深的警惕。
安效良于川南久闻陈策大名,如今却也是第一回见。
这陈策在川中久历兵事,先后任叠茂游击、威茂参将,又因功升任遵义副总兵,镇守建南十六年,不只是他,各土司亦颇有畏惧。
奢崇明手下大将张彤陷遵义,也是在陈策率部援辽,各地空虚以后。
若陈策当时仍在川南,张彤能不能过遵义,这还是两说。
现在不仅陈策,童仲揆、戚金等人也随皇帝来了,朝廷两路大军,一路以西南总督鲁钦率领,一路为皇帝亲征。
号称有几十万大军,但真正数量少说十几万还是有的,这样看起来,眼下奢崇明的处境,应该很艰难了。
“不知镇台来此,是为了什么?”
镇台,这是一些地方对总兵一级武官的敬称,和总镇叫法不同,但意义相同。
陈策没有回话,拍去了身上积尘,低头问:“陛下听说你们三家内斗起来,很是痛心,派我来看看。”
“眼下平奢崇明为主,有什么仇怨,还是搁到日后再说。”
安效良笑了笑,心中也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却没想是皇帝派来做和事佬的,他道:
“宋万化食古不化,回营以后就在调兵遣将,想要袭击官军大营,幸被我们发现,这才迅速出兵,将他消灭于萌芽之时。”
“此回出兵,未曾请示陛下,我们两人正打算将狗贼宋万化的人头献给陛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原是如此。”
陈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好像才刚注意到似的,挥起手中马鞭,扫了扫抱着头的这些人,问:
“这些都是什么人?”
安效良大笑:“这都是水东土司的反贼,投降了。”
“既是已经投降,就不能再让他们为祸地方,都带到大营去吧。”陈策说话时,也在看着周围战后的环境。
安效良笑容一滞,眼眸也是一紧。
他自然听得出,陈策话中的大营不会是安邦彦的水西军大营,只能是皇帝所在的官军大营。
陈策注意到缓缓而落的小雨,雨滴打在头盔上,声音很是动听,片刻,他扭头问道:
“安抚使,有什么难处?”
“没、没有难处。”安效良尴尬地笑了几声,挥手道:“都没听见吗,快将这些水东的反贼带到大营!”
陈策伸出手制止了他,微笑道:“不必了,我这一行一百余骑,还勉强看得住这几千个降卒。”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安效良赔笑,望着陈策一行明军骑兵离开,想到他们堂而皇之地在自己手上带走了几千个水东俘虏,神色却显得阴暗。
......
“几千个俘虏而已,给了朝廷,皇帝反而对咱们放心。”
与安效良想的不一样,安邦彦听见这个消息并没有多吃惊,却是平静得很。
他坐在安邦彦面前,急促道:“这可是陈策从我手上抢人,几千生力军,就这么眼睁睁的被他抢了?”
安邦彦低头取了点水,只顾着静静擦刀,没有回话。
安效良将双脚搭在桌上,越想越气。
“白给朝廷打了一仗,死伤了三百多人,却什么也没拿到,这仗打的,冤!”
“有什么冤的?”安邦彦擦好了刀,用满是伤痕的拇指碰了碰刀尖,道:
“你以为皇帝亲征,是随随便便就能来的?”
在安效良与陈策打交道的时候,安邦彦也没闲着,他悄悄跑去官军大营,那个时候,朱由校亲自率领官军操练。
震天的枪炮声,每一颗铅弹打在靶子上,就算一百步开外,都是木屑横飞,满地碎木。
要是打在自己的土司军或寨子上,安邦彦想都不敢想。
更让他觉得无法相信的是,当时恰巧下了一阵子小雨,官军火器虽然厉害,但是在印象中,好像是不能遇水的。
可这批官军不一样,纵然下着小雨,训练照样没停,伴着天空中的惊雷,场中硝烟四起,阵阵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