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是,这天使怕不会来了,要不我们——”
亲兵们跃跃欲试,就要去抓笼子里的猎物。
毛文龙头也没回,将手放在佩刀上:“敢抓?不怕犯了本将的军法!”
听这话,早饿成前胸贴后背的亲兵们,这才将目光强行从笼子上移走。
这天,是朝廷左兵监王体乾到东江的日子。
毛文龙日盼夜盼,等的就是这天。
朝廷不派人来这里,根本不可能知道东江镇如今到了何等窘迫的境地!
“来的据说是原本常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近侍?”
“不知道,反正来头不小就是。”
“那他来了,见到我们穷成这副模样,岂不是…”
听见亲兵们的私语,毛文龙只在心中冷笑几声,怕什么?
官儿越大越好,能和皇上说得上话更好。
他就不信,这皇帝的近侍,在京里养尊处优的,能在这三天一顿饭的孤岛待得住!
待不住,跑回去了,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虽说如今已到了三月,春夏之交的节气,中原大地万物复苏,可皮岛这个地方,却还是让人想想就觉得难受。
王体乾在船舱里,静静等待着,脑海中曾想过无数那个皮岛该有的样子。
听说这里多年以前还不是人住的地方,四处都是野兽。
是毛文龙带着部下来到此地,开垦屯田,自给自足,才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将军,船来了!”毛承禄指着前方,声音中透着止不住的惊喜。
毛文龙抖抖身上的盔甲,高声道:“都随本将前去迎接!”
很快,王体乾就见到了大明的镇江总兵毛文龙。
第一眼的毛文龙,并不像他印象中的朝廷制式总兵那样大气,相反,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桀骜不训的特质。
此时的毛文龙,铁甲外罩着鹿皮,拦腰紧束,比起凶猛的塞外建虏来,倒更像是散养的野狼。
王体乾打量毛文龙的时候,后者也同样在看着他。
果然,京师来的人就是细皮嫩肉的,看这天使一身华服,应该不会是什么吃得了苦的主。
想到这里,毛文龙心中松了口气,上前抱拳说道:“天使一路奔波,实在辛苦,末将已命人备下酒宴,为您接风洗尘!”
“好!毛总兵请!”
听到酒宴,王体乾直接来了兴趣。
......
半晌过后,王体乾看着眼前这“酒宴”,皱紧了眉头。
一只獾,两只兔子,再加上几碗米饭,这就是迎接咱家从京师来的酒宴?
任是咱家手底下的哪个兵监,到了地方上,还有吃过比这更寒酸的酒宴吗!
这是羞辱谁呢?
“毛总兵,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体乾拿着筷子,怎么都吃不进去一口。
静默良久,他倏地站起身,语气中颇有责备。
“天使,您、您不吃啊?”毛承禄端着手,吧唧了几下嘴巴。
正在这时,王体乾方才手里的那碗大米饭,滚落到了地上。
热气腾腾的米饭落到泥土里,看在东江军的兵士们眼里,这比洒了一地的金银都要心疼。
他们纷纷向前,手中抓起混合着米饭的泥土,没有丝毫犹豫的吞进嘴里。
“干什么?”毛文龙扶住佩刀,高声道:“天使面前,不得放肆,都给我退下!”
“将军,这…这是粮食啊!”毛承禄抓着土,一口塞到嘴里,“我们昨日饿死了五个人,就是因为没能吃上这一口饭!”
看着这一幕,王体乾心中的愤怒消散了大半。
还不待他说话,远远挤来一大群辽民。
这些辽民,个个衣衫褴褛,都是直直望着王体乾桌上余下的几碗米饭和兔肉。
“吃!还吃!”毛文龙一脚踹在一名亲兵背上,斥责道:“你们都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本将的军法!”
这名亲兵松开手,直接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
“将军,我和我兄弟都是从蒲河逃过来的,什么军法?我们是来杀鞑子的,听军法要被饿死!”
“将军,我两天没吃饭了,三天一顿,我饿啊!”
望着这些人,毛文龙松开了手中佩刀,长叹一声:“以后不要这样了。”
王体乾睁大了眼睛,还有他带来的那几个缇骑,全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东江镇,居然穷困潦倒到这样的地步?
不对啊!皇爷此前每年征收了几百万两辽事饷银,都发到了哪儿去?
正在他为眼前一幕所震惊时,一名约莫五六岁的辽民小女孩跑了过来。
她把冻得青紫的手伸进怀里,摩挲一阵,掏出一颗大人参,仰着头可望向王体乾,说:
“天使叔叔,给你这个…我今天挖到的,给我们换些粮食吧。”
毛文龙没想到今天会成这个样子,要是百姓乱起来对左兵监不力,自己万死也难赎其罪!
他正欲呵斥,却发现王体乾蹲了下来。
王体乾眼中噙着泪水,接过小女孩手中的大人参,笑道:“好,天使叔叔这就回京,让皇上用这颗人参给你们换米。”
“好不好?”
“好!好!”小女孩被王体乾抱起来,眼睛亮亮的。
缇骑们互相对视几眼,自发从兜里掏出各种食物,分发给皮岛的辽民百姓。
......
望着王体乾回去的船,辽民们正兴高采烈地猜测。
“哎,你们说,到时候,皇上会给我们发些什么呀?”
一人回道:“大概有细面。”
却听另一人嗤笑道:“你们两个没出息的家伙,皇上发的,当然是大白馒头啦!”
第五十九章:选三
文华殿,左庶子孙承宗望着朱由校交上来的“作业”,轻抚胡须,微笑道:
“这篇《大学》笔法劲道,不错,不错啊。”
须臾,他又冲侍立一旁的小宫娥说道:“你回去告诉皇上,叫他再抄一份与这意境不同的给我。”
小宫娥没读过多少书,自然听不太懂,点点头跑回了西暖阁。
听完她的话,朱由校脸上泛出苦色。
他实在没想到,自后世穿越成了皇帝,居然还要每天“交作业”。
孙承宗这个所谓的意境不同是什么鬼,朕方才明明只是随手一抄,哪有什么意境…
想了会儿,朱由校问:“魏忠贤呢,在司礼监当值吗?”
小宫娥点头:“应是在的。”
“召他过来。”小宫娥刚刚转身,就又听朱由校在身后唤道:
“算了,这家伙大字不认识几个,怕是自己的名儿都不会写,叫他来也没什么用。”
“这样,你去南海子告诉李朝庆,叫他找锦衣卫指挥使刘侨进宫。”
小宫娥心中窃喜,忙点头离开乾清宫。
不多时,一脸忐忑的刘侨来了。
来的一路上,他心中可谓是又惊又喜,皇上很久没有召见自己了,这次忽然召见,是不是有了什么不满。
要撤自己的职?
还是,自己办事得力,要加官进爵?
可无论怎么想,他都不觉得自己的锦衣卫比魏忠贤的东厂得力到哪里去。
“臣锦衣卫指挥使刘侨,参见皇上。”
此刻,朱由校正一脸认真地反复抄习《大学》,不时又微微一怒,将一张白纸搓成团子掷到地上。
“来,你看看,朕这篇怎么样?”朱由校兴冲冲地向他望过来。
“不错,皇上写的不错。”刘侨一脸懵逼。
朱由校哑然:“完了?”
“皇上…”刘侨挠挠头,又是补充道:“皇上天资聪慧,皇上的字,实在、实在是让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行了行了。”
朱由校悻悻摆手,方才那一番性质完全被这硬生生的吹捧搞的消散。
“你来给朕抄。”
刘侨喉头硬了一下,望着小宫娥端来的笔墨纸砚,也是怔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久之后,朱由校接过刘侨抄的这篇字,啧啧两声,自语似的道:“要是叫孙承宗知道,怕是要气的够呛。”
听见这话,一旁小宫娥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