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轻蹙眉头的苍白美人,几乎要与清冷月色融为一体,不似人间客,叫人怀疑他是不是要就此乘着月色归去。
守夜的教众看愣了,结结巴巴问:柳柳公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柳随点头:洞内有些闷,我想趁着今夜月色好去外面走走,可以吗?
说这话时柳随直直看着对方,眼中的哀求几乎化为实质。
我保证不会乱跑的,你要是不放心就跟在我后面,你们有递信号的方式吧?我若想跑你随时可以发信号,普渡山这么大,我这样的身体又能跑去哪
说到最后他低下头,脆弱地让人想好好抱抱他。
守夜人在月色下人都飘飘然,差点真的抱上去了,不过好在他还记得顾亦倾的警告,咳嗽了一声:只是走走自是无妨,这洞中阴暗,待久了不好,公子去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若是觉得不自在,我远远跟着便是。
柳随顿时笑了:多谢,你真是个好人。
这教众杀人放火多年,对好人这个词最是不屑一顾,此刻却傻乎乎地挠了挠头。
柳随转身往洞外走去,一背过身他便收起了方才的神情,转而露出心事重重的真实模样。
他来这里有几日了,除了这石洞附近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也不知道普渡山山门离这有多远,只能碰碰运气了。
月色明亮,草木阴影因此格外清晰,随着夜间的林风在地上摇曳,柳随脚步忽然一顿。
他发现一棵树的阴影有些奇怪,分岔的树影间有一片大块的黑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树上。
夜黑风高气氛顿时恐怖了起来,柳随攥紧手悄悄网上瞥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个人影隐在树干后,只露出半个身子,似乎正在看他。
柳随回身望了眼跟着他的守夜人,见他毫无反应,看来是没有察觉,树上人的功夫应当在守夜人之上。
他正琢磨该怎么办,就见那守夜人忽然像是睡着了一样软绵绵倒地。
紧接着黑影一闪,柳随睁大眼睛,意识到刚才那人竟是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将人放倒并回到原处。
若是这样的身手原本很害怕的柳随忽然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主动开口:
敢问前辈可是与普渡山有过节?
树上的人迟滞了一下,从树影中落下。
柳随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人竟是那日月临江遇到的白衣人,柳随一直觉得他与沈融雪很像,甚至怀疑是沈融雪伪装,只是对方完全不搭理他,才让他打消了怀疑。
原来是你啊前辈,那日多亏前辈维护,还没来得及道谢。若不是白衣人没有要取他们性命的意思,柳随他们很难平安无事地走出来。
白衣人今日穿了身黑衣,他没有对柳随的话作出反应,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虽有月色,光线依然不够明亮,柳随只隐约觉得对方在看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于是他又大着胆子说:前辈是来探查普渡山的吧?
不是光明正大,而是夜探普渡山,更让柳随确信他和普渡山应该是对立关系。
若是不嫌弃,前辈可以带上我,我虽没什么能力,但这里的人一时半会儿不想伤害我,若是不慎被发现了,您就以我为挟,方便脱逃。
为什么?
柳随察觉到他语气中微妙的不悦,一时有些踌躇,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这人分明看起来和沈融雪一样冰冷克制,如此情绪外露,实在是很奇怪,
为什么要帮我?因为没有得到答案,他竟又问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啊,这波是我醋我自己
上微博发现有人喊我老婆,是我不够油吗?怎么喊得出的啊
然后应该离完结不远了,让他们好好谈个恋爱就差不多了
第52章
高手总是格外警惕些的,柳随不疑有他,心说刻意隐瞒怕也瞒不住,于是试探道:
前辈既是与普渡山有过节,便是我的朋友。不瞒前辈,普渡山莲首柳必成与我有血海深仇,您若是冲他而来,我定竭尽全力帮助您。
他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柳随正想再接再厉,便被握住了手腕。
他下意识挥开了对方的手,反应过来这样对前辈很尊总,立马道歉:抱歉,前辈是想?
带你离开。
从语气听不像生气了。
柳随听到能逃先是一喜,紧接着皱眉摇头:前辈有所不知,这附近到处是巡逻的人,您只身一人来去无阻,带上我怕是难走,我因为身体原因必须带着这猫,这小家伙胆子小,若是遇到了危险多半要折腾。
不等对方开口,他迫不及待地看着黑衣人接着说: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我,是因为一个人,前辈若是能找到他,一定能更快达成目的。
月色下那双与他直视的眼睛倒映着清浅月色,亮得惊人,像是一弯湖水,承载了满满的希冀与欣喜。
沈融雪猜到了这个人多半就是自己。浸泡在这样一潭湖水里,心也跟着明亮的碧波荡漾了起来。
柳随越说越顺畅,他叫沈融雪,也许您听过,武功很高,人也非常守信,不过现下柳必成想要在山门设阵杀他,前辈若能找到此人,告诉他柳必成的计划,并说服他帮您,区区普渡山根本不再话下。
那你呢?你就留在这?
柳随想过这个问题,认真回答:前辈不必担心,只要我那朋友平安来到普渡山,我定也会平安无事。
不排除柳必成狗急跳墙的可能,但柳随相信沈融雪会救他,也一定能救他。
就总不至于完全放任他不管吧?柳随略有些心虚,他在沈融雪心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偶尔也会怀疑这点。虽然他相信沈融雪的品性,即使他们只是朋友,哪怕冲着这点,沈融雪也不会置他于不顾。
柳随发现眼前人似乎又不高兴了,即使他的表情几乎毫无变化,可周身微妙的气场变化就是让柳随察觉出他不高兴。
这位前辈的个性稍许有一些难以揣摩,简单来说,难伺候。
你没想过在这期间可能会遭遇别的危险?
把不会死作为底线,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也许还是好了些,以前是把死了有用作为底线。
柳随一愣,回应说:多谢前辈关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沈融雪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并非敷衍,周身冷气散去一些。
对了,前辈,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如果你找到了我那位朋友柳随顿住了,面上纠结,算了,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守夜的不止一人,再过一会儿人就要来了,前辈还请小心。
柳随带着纠结打算转身离开。
什么事?沈融雪追问。
没什么没什么。柳随慌忙摆手,刚才脑子一热想叫前辈替他问沈融雪最近在干什么,反应过来后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念头蠢毙了。
类比起来就像线上尬聊,不仅无聊,而且这是古代,托人传话就得托人再传回来,人家前辈武功高强,他是什么身段啊?要求这种事柳随都觉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且他完全可以等见到沈融雪自己问,何必急这么一时半会儿。归根到底这个突兀出现的尬聊念头本来就很无聊很蠢,放在这个现实条件下就更蠢了!
柳随尴尬地只想赶紧跑路。
但说无妨。
柳随被拦住了,两次想跑,都被前辈拦住,猜测对方大概是被他勾出好奇心了,不说怕是没法善了,一狠心干脆坦白了。
沈融雪听了后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柳随从中读出了就这?,一瞬间脸红得要烧起来,不自觉为自己解释起来:我被俘前与他闹了别扭,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方才脑子一热不小心就这点小事真的不必麻烦前辈,前辈就把这事忘了吧。
他没有生沈融雪说了一半打住。
剑的世界往往总是直来直往,与他交易的人向来欣赏这一点,沈融雪也为此省去很多麻烦。没想到如今隐瞒竟成了常态。
我会替你转达,明日我在这里等你。
远处的脚步声越发清晰,黑衣人乘着月色离开。
柳随微微张嘴。啊?意思是一天他就能找到沈融雪,而且这位前辈还要不辞辛苦专程来告诉他沈融雪的回复?柳随怀疑自己理解错了意思,现在的前辈这么热心的吗?而且,一天就能找到神出鬼没的沈融雪,不会是同行吧
百思不得其解,他干脆不多想了,回身拍醒睡着了的守夜人。
我怎么睡着了??守夜人刚醒来一脸懵,见柳随正担忧地看着他很快收敛起茫然神色,咳,兜完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柳随点点头,看起来异常乖巧。
守夜人原本还觉得自己犯了大疏忽,如今一看柳随如此省心,顿时放下悬着的心,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以前的江湖传闻属实过分,这柳家公子一点都不嚣张跋扈,病弱倒是真的。
看着他月色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守夜人起了怜惜之心。
莲首吩咐他们这段时间不要让柳随接触顾亦倾,且在发现他们给柳随便利后,还责罚了一顿,他只能偶尔关照一二,却不敢有大动作,可这石洞内,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眼见着天气转凉,再凉些以柳公子的身体怕是受不住。
柳公子,你可知道,顾庄主这些日子一直想要见你,不过莲首似乎安排了他别的事,导致他有些忙不过来。
柳随抬眼,显出惊讶。
顾亦倾忙到不能找他?这听起来倒更像柳必成不希望两人见面故意阻拦,他为什么阻拦?担心自己说服顾亦倾倒戈吗?
他找我,定是有事,我有些担心,你能想办法让顾庄主来见我吗?
守夜人等的就是这句,他没办法给柳公子添置东西,但顾庄主一定可以。
这我尽力一试,只希望柳公子倒时不要供出在下。
守夜人不止一个,柳随咬死不说柳必成也拿他没办法,柳随自是点头同意。
因为解决了心头大患,知道沈融雪大概率不会中柳必成的圈套,柳随先前的紧绷心情已经缓和了许多,就有心思考虑顾亦倾的事了。
在等待途中,想到顾亦倾对他的感情,柳随不可避免又想到沈融雪。
烦恼地揪了揪头发,柳随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为这种事困扰。以前还在学校时,他是出了名的暧昧绝缘体,倒不是情感缺失,只是周围总有人替他赶跑追求者,久而久之,他便越发缺乏应对这种事的能力了。
所以柳随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而且顾亦倾并没有追求他,只是柳随通过柳必成的只言片语得出了这个对方可能喜欢自己的结论。
等顾亦倾到的时候,便看到柳随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垂眸不语。他已好多日没见过柳随,这会儿就像要看个够本一样,一错不错。
叫我来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柳随听到声音抬头,定定地看着顾亦倾。
顾亦倾没由来被他看得发虚。他勾结柳必成本就有错在先,先前柳随没有憎恶他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可毕竟做了错事,害怕他的昭哥哥因此讨厌他也是理所当然。
察觉出他的心虚,原本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柳随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路。对啊,他纠结什么?现在是顾亦倾走上歧路,眼下他更应该做的是把这个年轻人引回正道。
知道我找你来什么事吗?大约是心态变化,柳随不自觉就用上了以前对学弟的说话方式。
顾亦倾一愣,此刻他觉得柳随是他的长辈。
坐。
顾亦倾心里那种听长辈讲话的感觉越发强烈,但他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他看得出柳随有意在保持距离。
你多久没回绝剑山庄了?
来了,顾亦倾抿唇,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柳随再接再厉:我不知道柳必成和你讲了什么,这人能眼都不眨屠了曾有养育之恩的柳家,他的话能有什么可信度呢?你不妨再多打听打听,江湖那么大,那些老前辈对往事应该比你清楚。
顾亦倾面色一下阴沉起来:问他们又有什么用,倘若那些人就是罪魁祸首,我如何能听到真话?
不如同我说一说?柳随小心翼翼问。
大约是很信任柳随,顾亦倾没怎么纠结便将前因后果说了。
柳随听完很惊讶,原作中并没有具体写过顾老庄主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为何会昏迷不醒多年,只隐约提及是被仇人所伤,一直到大结局都没有醒,似乎是个彻头彻尾的背景板角色。
而据顾亦倾所说,情况远不是如此,顾老庄主当年只差一步就要将绝剑山庄发展成武林第一的铸剑门派,谁知在紧要关头被歹人重伤,武林盟将人送回来时只说在聚会前被仇家所伤,绝剑山庄发展多年有几个仇家不奇怪,武林盟当时找到了一个无甚姓名的江湖散人,说是他伤的老庄主,此人也毫不犹豫承认了,并编造了一个近乎天衣无缝的复仇故事,当时没人怀疑事情的真相。
柳必成却在顾亦倾那日赴约后告诉他,顾老庄主压根不是被贼人所伤,而是因为同武林盟产生了利益纠纷,武林盟想要绝剑山庄停止同朝廷交易,要求绝剑山庄将更好的兵器出售给江湖中人,争论无果后与武林盟长老会的人起了摩擦,被失手打成重伤。
顾亦倾原本也是不信的,柳必成如何对这桩发生在武林盟内部的陈年往事如此熟悉。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我若不信,便去问我娘。
柳随神情一震:顾夫人
顾亦倾闭上眼:和你们走散那些日子,我便是回了绝剑山庄问她这个问题,她选择避而不答
这种情况,沉默便是最糟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
柳随不理解顾夫人的选择,以绝剑山庄的体量,何必忍气吞声?
顾亦倾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你可能不知道,我母亲出自武林名门惊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