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灵因一早要入宫拜见皇后,略作梳妆打扮,穿了如意缎绣祥云朝服,腰系暗花细丝牡丹逶迤长裙,乌发中别着海棠滴翠珠碧玉簪,映得女子肤白胜雪。
裴明昭突然想到些什么,脸色忽地一沉,又追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穆清灵瞧见男子骤然转变的脸色,猜想裴明昭可能想歪了,她轻声道:“臣妾去求了皇后...”
不怪裴明昭想歪,宗正寺建在皇陵边上,非皇亲国戚不得入,普通人想要进宗正寺探视扣押的犯人,需要大理寺卿批准。
如今的大理寺已然是三皇子的一言堂,见穆清灵堂而皇之进来,裴明昭自然猜想穆清灵是去找三皇子求情,才换来的探视玉牌。
三皇子对穆清灵的觊觎之心,裴明昭再清楚不过。
“胡闹,入京前你是怎么对我承诺的!”
感受到腰间收紧的铁臂,穆清灵将即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雍州城那夜,穆清灵答应裴明昭,若是入了京后,事态有变,她会带着裴明月,利用穆清池的身份,打着行商的幌子,走水路逃回扬州城搬救兵。
“王爷,事态有变,许婉月是皇贵妃派来的人,如今...皇贵妃已经知晓臣妾就是穆清池,三皇子也让榷易院以查验出海货资为由,扣押穆家所有货船。”
听到穆清灵娓娓道来,裴明昭倒是没有太过惊讶。
“本王手下有一位伺察有办法带你们出京城,夫人让吴影联系上此人...”
裴明昭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贴附上的香唇堵了回去。
穆清灵踮起脚尖,从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下探出的一对莹白玉臂揽在男子肩头,轻轻一勾,就让挺拔如松的男子弯下了孤傲的脊梁。
男子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虽不是什么名贵的香茶,但胜在谪仙皮囊绝色,让苦涩的浓茶稍裹甘甜。
二人入了京后,裴明昭先是奉旨前往行宫参加秋猎,回来后又被三皇子扣押进宗正寺,与穆清灵私下相处的时光寥寥。
多日未曾触碰女子喷香娇软的身子,一旦挨上了,哪还有撒手的理由,更何况美人难得主动,裴明昭当即反客为主,细细品味唇齿间调皮的小鱼。
在身体力行上,穆清灵远不是裴明昭的对手,她本想先堵住男子的口舌,好再提出她今日与皇后的交易。
可男子薄唇温热,密密麻麻落下来,不知不觉中,又伸手将她身上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解了下来。
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一凉,让穆清灵醒过神来,想到二人正在庄严神圣的宗正寺之内,她急忙推搡埋头在身上攻城略地的男子。
“王爷莫要胡闹,咱们...可是在宗正寺啊!”
话音刚落,穆清灵突觉身子一空,原是被裴明昭横身抱起。
许是因裴明昭武功高强的缘故,宗正少卿特意选取了一间千斤石铸造的牢房,除了在房顶上开了小小的天窗,其余四壁厚实又牢固,倒是隐蔽性极好。
裴明昭伸手从穆清灵发鬓上抽下发簪,弹指一挥,便将发簪钉入门栓之上,从里而外锁起来。
牢房虽然坚固不可催,但仍有兵卒看守在外。
见穆清灵死攥着衣衫不放手,裴明昭知道她脸皮薄,便耐心哄慰,将她腰间暗花细丝牡丹长裙卷起...
暗色云纹床榻上,露在赤红裙裾外的一对修长玉腿摇曳生姿,令人赏心悦目。
待男子终于得偿所言,低头啄了一口怀中女子光洁饱满的额头,又将黏在她雪腮边的青丝轻轻拨至耳后。
女子小脸白里透红,好似犹挂着露珠的芙蓉花,浓郁艳色一直蔓延在精巧的耳垂上。
裴明昭忍不住俯身含住蚌肉般娇嫩的耳垂。
穆清灵与裴明朝成婚已久,知道这是男子想要梅开二度前的耳鬓厮磨,于是急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她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平静道:“王爷,咱们和离吧...”
裴明昭见刚刚还与他柔情蜜意,鱼水交融的娇妻,转眼间面色平静提出和离一事,不由剑眉微挑,抬臂将正在整理衣裙的穆清灵拉扯进怀中。
“夫人是想要大难临头各自飞?”
男子语气中隐含一丝调侃,挺直的鼻梁磨蹭着她的脸颊,弄得穆清灵脸上痒痒的。
穆清灵躲开男子的纠缠,故意绊起小脸道:
“王爷的好日子在后头呢,皇后对臣妾挑明,若是王爷同意迎娶凤阳公主,皇后愿去大理寺解释清楚,就说那柄龙泉宝剑,是陛下给王爷和凤阳公主的贺礼。”
听了穆清灵的话,裴明昭眸光转冷,寒声道:“无知蠢妇!”
是啊,皇后此举着实愚蠢,毫不犹豫一头扎进皇贵妃和三皇子设好的套子里。
一旦皇后拿着这套说辞去大理寺为裴明昭澄清罪名,三皇子后脚就会放出裴明昭身世的秘密。
届时,三皇子不仅能证明皇后是在说撒谎,还能继续将裴明昭扣押在牢狱之中。
那时候,三皇子他们给裴明昭按上的罪名可不就是藏匿僭越之物。
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的皇子,府邸里还藏有册封太子的宝剑,足以证明裴明昭的谋反之心。
“夫人不必理会皇后,区区宗正寺,还困不住本王,等你和明月平安抵达扬州城,我自有办法出来。”
穆清灵不质疑裴明昭的本事,他在皇城司任职数年,京中必有不少人脉供他驱策。
只不过,三皇子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裴明昭若是从宗正寺越狱而逃,在名义上,就弱下了风头。
更何况,裴明昭手下兵马盘踞在扬州封地,少了重兵在侧,他的实力大减。
“王爷,当年你与臣妾在扬州成婚,按照大梁律法,如若臣妾要与王爷和离,需扬州知府拿着婚书来到京城,王爷写下休书,扬州知府在你我面前销毁婚书,婚约才算作废。”
穆清灵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尖在裴明昭浓眉挺鼻上细细描绘,加重语气又道:“故而,咱们需要扬州知府来一趟京城...”
裴明昭盯着穆清灵清澈的大眼,紧蹙的剑眉随着娇嫩指尖一遍遍轻抚,慢慢舒展开来。
第124章 ??移花接木
扬州洪知府收到消息后, 即刻动身,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赶到京城。
穆情况看到洪知府两眼乌青和腮边冒出的一层胡渣, 满意地点点头。
“洪知府一路辛苦奔波, 不如在王府小憩片刻, 等休息好了,咱们再前往宗正寺。”
洪知府抬头看了看正午的阳光, 的确是有些刺眼了,于是在李管事的引领下, 前往客房暂行休憩。
宗正寺坐落于京城最西边, 紧邻西山,依山傍水。
大梁皇陵修建于此,为了寓意大梁长盛不衰,始皇特命人在寺内栽种代表长青不败的樟子松。因此就算到了秋日, 宗正寺内也是郁郁葱葱,一株株挺直的樟子松高耸入云, 遮天蔽日。
尤其是到了日落黄昏之际, 通往宗正寺的甬道暗影绰绰, 斑驳陆离的夕阳落在人脸上, 有种模糊不清之感。
穆清灵擦着日落夕阳的时候, 与洪知府进入宗正寺。
看守在寺门外的守卫一早便得了枢密院传来的消息,在查验过穆清灵和洪知府二人的身份后, 放他们一行人入内。
事隔七日,穆清灵再次走进关押裴明昭的牢房。
“下官参见王爷。”
洪知府见到裴明昭, 恭敬地行了一礼, 然后小心翼翼将怀中揣了一路的婚书拿出来, 放到桌案上,随后迅速退到房间角落,尽量减缓自己的呼吸,努力与身后青砖融为一体。
穆清灵瞥了眼桌上的空白的宣纸,发现砚堂里一滴墨都没有。
她走上前,将壶中茶水滴入砚堂,从墨匣内取出墨块,沾水研磨。
穆清灵一手拎起宽大的袖摆,一手研磨。皓腕随着女子扭转的手腕,在袖摆下若隐若现,玉指纤细,捏着长柱形的墨块,在砚台上缓缓打圈。
穆清灵专心致志盯着砚堂里越蓄越多的墨汁,突然见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在她的手面上。
她抬睫迎上裴明昭漆黑如墨的眸子,在向来运筹帷幄的男子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等我!”
男子薄唇轻启,语气不容置疑。
穆清灵瞥了眼牢房外面无表情的枢密院官员,甩开手面上缠不清的手掌,取笔沾墨,递给裴明昭,平静道:“王爷若真为臣妾着想,还请尽快落笔...”
见女子如此绝情,裴明昭的神色同样也冷硬了几许,他阴沉着脸,接过笔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和离书。
穆清灵将和离书交给牢房外的枢密院官员,轻声道:“有劳密使大人将和离书送去坤宁宫,我和王爷还要清算大婚时的嫁妆和聘礼。”
枢密使将和离书收起来,满脸堆笑道他当下也无事,可以等穆清灵一起回去面见皇后。
穆清灵点点头,也没有客气,将随身携带的翡翠算盘掏出来,与裴明昭在桌旁相对而坐,开始盘算起二人的家当。
要说牢房里的二人,一位是功勋卓越,坐拥富饶封地的镇南王。一位是手下商铺遍布大梁,首屈一指的扬州巨贾。
按理说,王爷和穆小娘子腰缠万贯,理应视金钱如粪土,不会在万贯家财上斤斤计较。
所以枢密使还以为穆清灵和镇南王很快便能清算完二人的家财。
没想到,有钱人的银子原来都是抠出来的!
只见穆小娘子玉指纤纤,宛若花间飞舞的蝴蝶,在翡翠算盘上飞速地拨打起来,而王爷则手持烛托,端坐在穆娘子身旁,不时指出她算的不妥之处。
光是为了穆小娘子曾经在拍卖行上给王爷拍下的水晶灵芝水盂笔搁,二人都要争辩上许久,最后王爷实在舍不得这副笔搁,于是折成银子兑付给穆小姐。
这类林林总总的小物件,二人就算了一个时辰之久。
最后,牢房外的枢密使站得双腿发麻,肚子还咕隆咕隆作响起来。
似是听到枢密使腹中的鸣叫,穆清灵让紫菱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还招呼站在角落里的洪知府一起用膳。
“密使大人,都怪我出来时匆忙,只备下三人的饭菜,要不您还是先出去寻觅些吃食,我听说西山脚下有间陈家酒肆,酒肆里的烧鸡飘香十里,十分美味。”
枢密使眼巴巴盯着埋头大吃的洪知府,讪讪笑问道:“不知王...穆娘子与王爷清算到何地步了?”
穆清灵看了眼桌上的厚厚账本,转头莞尔一笑:“王爷和我刚把王府里的小物什清算妥当,约莫还有两三个时辰吧。”
枢密使一听,顿觉自己的肚皮贴得更紧了,他咬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出去一趟寻觅些吃食。”
“密使大人轻便。”
穆清灵笑着说完,还给王爷夹了一块儿脆皮鸭肉,大方的姿态,与刚刚寸毛不让的商女判若两人。
枢密使饿得眼冒金星,见饭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几人都没有邀他入席的意思,只好揉着空空的肚皮,走出宗正寺,前往穆清灵提到的陈家酒肆。
穆小娘子所言不虚,陈家酒肆的烤鸡一出炉就香气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今日还恰逢是酒肆老板小儿子的生辰,店内陈年女儿红一律免费,爱占便宜的枢密使不由多喝了两盅,等到酒足饭饱,已是月挂枝头。
枢密使身边的小吏见上官喝了不少酒,于是好心提醒道:“大人,时辰不早了,掌院要您盯着镇南王的一举一动,咱们还是快些返回宗正寺。”
枢密使打了个酒嗝,口中嘟囔道:“急什么,宫门早就落拴,今日是不能赶回去复命了,此时回去,那对刚刚和离的貔貅夫妇恐怕才算到文房四宝...”
说罢,枢密使又美美喝上一盅不要钱的酒水,才离恋恋不舍开酒肆。
等再次进入关押镇南王的牢房,枢密使惊讶发现刚刚还在为个水晶笔搁都寸步不让的二人,早已利落地分完了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