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皇叔怒斥:“荒谬!”
未免他乱说话,九幽漠然,“笑话!这天下谁敢强求我跟谁成亲?他更没那本事!”
冼祈满眼无奈,啧啧道“除非他虚设六宫,情有独钟,方配得上如意之女,只恐这鲜卑男人死性不改,污了孤的眼。”
美貌天子郑重道:“南朝有男后,朕亦敢拜皇妻,她若争气,终有一日可与朕殊途同归。”
九幽摇头,“不必,陛下不必勉为其难,我也不愿做男人附庸,做女侯或是女帝不更好?皇上能后宫三千,我也能。”
鲜卑皇叔凤目一抬,漆黑眼眸里愈发流淌出狠戾阴鸷,他阴恻恻道,“你还敢狂言!?”
她撇了他一眼,那目光所及,简直冰冷刺骨,“你也配?轮得到你飞扬跋扈吗!”
宇文邕彼时,心里属实噎了一口气!她这若即若离的几句话,直像钝刀子磨人,让他不知如何配合是好。
巫皇忽然一摊掌心,便凭空显出一面圆镜子来。她直勾勾望着九幽,“小九幽你可知,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
九幽思索片刻,抬眼试探问,“……你想说扶不起的阿斗?孺子不可教也?”
巫皇手握镜子,看着两人道:“既然小辈带男人来见晚辈了,孤即便不看好,也该赠此九十九面镜子缝合的铠甲给女婿,当作见面礼。归墟传说中,照过九十九面镜子的两个人,可以看到能否百年终老。”
于是地上出现了一套泛光的铠甲,俩人凑近一瞧,是一套全是镜面缝合的,兜鍪、铠甲裙摆、护腕护膝,甚至兜鍪上带捂口面盔。
九幽端详过后,漠然起身不掩警惕:“东西给他便罢,我可不想与他百年终老。”
鲜卑男人将下巴一扬,负手而立,亦如是傲慢:“休要乱认差辈,她亦得尊称朕为皇叔。”
巫皇瞥了他一眼,讥讽道,“老牛吃嫩草。”
眼瞧着鲜卑男人弯腰拾起一块镜片,阴沉着脸,作势要掷出去!九幽忙夺下他手里的镜片,扯和道,“我们已是形同陌路,攀扯不上感情了,巫皇倒不如帮我们算算,我们能活多少岁。”
“历史有多久,你便能活多久。而这位鲜卑皇帝呢?何时天下和平,他才可功成身退。”
“说的我好像老妖精一样,我看你才是伴随着史书不死的。”
“只要你听劝,孤会让你岁岁无忧,长命无绝衰。”
“你想让我沦为巫神的傀儡?那我还不如保持现在,至少能自在活完凡人短短的一生。”
巫皇说:“他许久之前是昆仑飞升的男龙,须自扶桑树送九日昼去夜归,劳碌驿马耳,东王公本就是为般配西王母,而得封神。”
“你讲的是《封神榜》还是《山海经》?”
“归墟龙母映照下的南疆,山河与人共生,母尊将永不磨灭,会自我雕刻在、后人的每一寸皮肉骨血中,刻在灵魂深处。这既是精神的文明,我本想让如意成为我们的人,可她一意孤行,自甘走向颓败幻灭的人间。”
随着巫皇的神言神语,九幽忽然感到天地之间都在震颤!连漆黑的周遭,都像是有巨石坠落,可劲儿的掉灰落尘。
宇文邕在浑身警觉这一刹那,便难以自抑的将她拽在自己怀里,望着她惊诧愠怒的璀璨眼眸,他终于郑重道…“其实,朕入幻了,但并未被困……”
“是吗?那皇叔看到了我的报复罢?你又恨我不死了罢?”
她笑容冷冽绝情,疏离至此。看来幻境让她重回过去,她大彻大悟了。
宇文邕确实恨她。幻境里尽是她拿自己最畏惧的事恐吓他,威胁他要将自己的不堪公诸于世,打折他一国之君的傲骨沦为禁脔……桩桩件件让他痛恨到了极点,再多的爱意也填补不上伤口裂痕,亦如同他对她所作所为。
“须知爱恨此消彼长,气急言不由衷!……朕次次心动于你的舍身相救,两次。”
第一次是黄陂城,第二次是九龙塔上……他说的话尽皆碎在风里,当脚下的石台上下颠簸,禁军一拥而上围过来,他的话九幽便再听不见半个字。
他爱极了她的逆光出现,她的舍身相救,她就是他的盖世英雄!要他怎能不爱?!
她带给他的噩梦,从来始于凶残的报复,终成柔情绕指的缠绵,入骨相思以及遮天的庇护。所有的怨恨都杂糅了太多爱欲情愫,是即便日月盈昃、权势起落也抹杀不掉分毫的。
……
当禁军簇拥着叔侄二人,再次浮上地面,原是宇文直在外面扣动玄关,这才打开地道。
俩人上来时,出现在了断壁残垣的玄机阁大厅,头顶便是明晃晃的大太阳。
不知多少层楼高的玄机阁,已然坍塌了大半壁楼宇,而几位风云人物,则被上万禁军与玄机阁众围绕。
九幽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黑曜石三首蛟座椅毅然矗立,还磕碎了半边靠背。
外头的府兵尽皆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两方僵持对峙着。
而鲜卑皇叔自扶着小姑娘,踩着脚下一堆镜片铠甲,从地道走出后,便记着撇清关系、将她带到宇文护面前,直接将姑娘推到了她义父怀里。
还道:“你闺女还活着。朕的三虎图何在?”
宇文护晃着手里的三虎图,“在此。”
陛下便嫌恶十分的甩手拂袖而去,连衣角不愿与她沾染,当场做实了“形同陌路”。倒是离得她最近的宇文直,抓着她胳膊将人提拎起来,又发现她及腿根的白云锦下、便是雪里红梅的双腿,连忙尴尬的挪开眼睛去。
好事的宇文直,还凑到皇兄身边,悄声问了句:“她腿上是癸水…还是你们?”
天子皇兄凤眼一剜,恶狠狠的启唇啐道:
“滚!禽兽不如!”
宇文直:“……”
白袍灰扑扑的封浮华千恩万谢,对陛下太宰行过礼后,便从卫国公手里接过体力不支,昏昏欲睡的小侯爷。
九幽迷迷糊糊中,便对上封大人那张、清艳俊美的脸蛋儿,他那双桃花眼湿漉漉的,几乎要哭出来,可只是启唇凝噎,似有千言万语难诉,只化作温柔含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