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雁嗯了声,转身看向许粽儿道:“你院子有人打扫过了,舟车劳顿也辛苦,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记得去寻一趟师母,她有事与你商议。”
“是。”
在曲雁说到最后一句时,齐影敏感注意到许粽儿身子僵了瞬,在他离去后,齐影看着正含笑逗弄女儿的妻主,轻声问了句。
“妻主知晓许粽儿要嫁给谁吗?”
“他可同你说过有心上人吗?”曲雁反问道。
见齐影摇头,曲雁挑了挑眉,不甚在意道:“那便应是许漫。”
“许漫……”齐影思索一圈,发觉自己从未听过这个人,“此人是谁?”
“许漫常去外城收药,你应没见过她。她与许粽儿同岁,年少也算相熟,师母有意将许粽儿许配给她。”
齐影了然的点点头,其实心间想问为何不是魏钰,然而下一瞬他便被曲雁拉到怀里,同女儿一起坐在怀里,就同个小孩子似的,他脑中霎时摒弃其他杂念,只顾着羞涩。
“怎那般关心他,不关心关心我。”
感受着怀里逐渐僵硬的躯体,曲雁凑到他耳旁亲昵,看着男人耳垂上留下牙印,这才满意的眯了眯眸子。
阿清坐在娘怀中,仰着小脸好奇看向两人。在曲雁咬下来那瞬,齐影吓得连忙抬手将女儿眼睛挡住,生怕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待曲雁松了口,齐影才脸颊泛红的起身,顺带抱起扒着他手妄图瞧他在做什么的女儿。
“妻主收徒收的如何了?”
“收到了个小探子。”曲雁眼底有些晦暗。
齐影眸中神色一沉,立刻会意道:“浮屠楼的人。”
曲雁起身揉了揉男人发丝,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口,小夫郎冷硬的神色瞬时消失无踪,又捂住女儿的眼往旁移了几步。
“阿清还在呢。”他红着耳根提醒道。
阿清看向自家爹娘,挥着小胖手不知在囔着什么。曲雁只好放过害羞的夫郎,又把女儿从他怀里接过来,这丫头近来重了不少,齐影总抱着会累到他手腕。
曲雁也好奇,这小探子混进药仙谷要做什么,但嘴上还是安慰道:“不用担心,应是程念玄令她来取药的。”
齐影直觉不对,若是单纯取药,何必派人潜入谷内,来封信不就好了。
他忽而道:“我师父前两日来信,说今年年节不来了,只给我寄了些西江特产,我……我想过一阵子去看看师父。”
齐影有些局促,西江离此不算近,但这是他第一次说想去某处,曲雁仅思索片刻便道:“也好,等阿清满周岁了,我们带阿清一起去。”
她说罢还颠了颠女儿,笑着哄道,“阿清,过一阵子带你和爹爹去西江玩,你可愿意。”
阿清听懂了‘爹爹’和‘玩‘二次,立刻笑着唤爹爹,她生的粉雕玉琢,还十分爱笑,每次她一唤自己,齐影便觉心间一软。
“爹爹在呢,爹爹带你去看师爷爷,就是上次送你小银镯的爷爷,阿清还记得吗?”
齐影拉起女儿的小手,指向其中一个银镯子,眸中有些感慨情绪,盛木年岁不过三十二,但按照辈分确实该唤爷爷。
其实盛木在三个月前来过药仙谷,只待了几日便离开,那还是阿清出生后,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徒弟与小徒孙。盛木言他近来在游历十三城,这才来的慢些。
见到师父带来的一堆特产,齐影不疑有他,但暗中还是问了浮屠楼有没有为难师父,盛木当时笑的不屑,只说他与浮屠楼无来往,早是自由之身。
曲雁知晓他在骗齐影,可仍配合他把戏演下去,程念玄一日不死,盛木就一日不能彻底自由。药已给了盛木,余下的便看他的造化了。
在看见襁褓中的阿清时,他师父身上难得流露出柔意。
阿清手上已有陈图给的银镯,盛木便将自己备的套在另一只小手上,也挺匀称好看。
日子一天天过去,霜雪逐渐落满屋檐,昨夜落了雪的灯笼拿竹棍一敲,雪花扑朔朔落下,露出原本喜庆的大红色。
又是一年春节至,这已是齐影在药仙谷过的第二个年了。
昨夜刚落了大雪,一脚便是一个小雪坑,见阿清极感兴趣的扒着门瞧,齐影只好将女儿裹成个小团子,领着她去雪地里打滚玩。
许多弟子都在外面打雪仗,此时见师姐夫抱着小阿清过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凑过来逗弄阿清。
有好心弟子道:“师姐夫,外面天凉,怎么抱着小阿清出来了,当心别冻着。”
“阿清没见过雪。”
阿清是个亲人的,这群姐姐哥哥们她也认识,立刻扭着身子要去寻她们,齐影只好抱着女儿过去。
黄逸过来时,正瞧见自己乖巧可爱的小徒孙被一帮弟子们围着逗,阿清还咯咯的笑着,她板着的脸霎时笑的和蔼,步子都快了几分。
“师母好。”
那几个逗阿清的弟子一见黄逸老,立刻拘谨站在一旁。
“都在这干什么,功课做完了吗。”
黄逸此话一出,那几个弟子连忙说做完了,随即拔腿溜走,她们可不想被师母训。
她将坐在地上懵懵懂懂的阿清抱起来,她尚不明白姐姐哥哥们为何跑了。但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的快,此刻见到熟悉的人,立刻去她的衣领。
黄逸也不恼,实际上她巴不得孩子跟自己更亲些。
“小阿清,好久没见师姥姥,想不想师姥姥。”
黄逸身后还跟着许粽儿,但不知为何没上前来,齐影走过去唤道:“姑母。”
黄逸应了声,又看向怀里的小团子,叮嘱道:“天气严寒,小孩子受不得冻,下次雪日抱阿清出来玩,不易时日太久。”
齐影低声应了,但黄逸却没有把孩子还给他的意思,他知晓黄逸一向宠爱阿清,索性道自己要去寻曲雁,劳烦姑母帮他带会儿孩子。
黄逸自然乐呵呵的将孩子抱走,齐影见女儿没有哭后才放下心,待再转头看向许粽儿时,发现他竟然哭了。
“你这是怎么了?”齐影连忙走过去问。
许粽儿抹了把眼泪,“没事,齐影哥哥。”
他说完还笑了一下,只是十分牵强,齐影思索片刻后轻声开口,“是不是姑母同你说了婚事。”
许粽儿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今日师母唤他来就是此事。师母开门见山问他对许漫感觉如何,许粽儿半响才想起许漫是谁,他心中一紧,师母下一句果然是想将他配给许漫。
许粽儿沉默良久,摇头拒绝了这门亲事。
“……是我出尔反尔,师母才训了我一顿,但我也不亏,我说我还要历练一年,一年内定会寻到想嫁的人。”
许粽儿拖了一年时日,黄逸见小徒弟眼眶发红时,便暗自叹了口气,妥协道一年内若无人来与她提亲,那便准备与许漫的亲事。
之前说许粽儿言辞凿凿说婚事仅凭师母做主,如今师母真为他寻了亲事,他反而开始后悔,他也知自己做的不对。
齐影见他这幅模样,心间隐隐猜到些什么,纵然他在感情上也不算开窍,但许粽儿比他小三岁,根本藏不住事。他怕是早在心间藏了人。
“一年时日很长,你可以慢慢想,成亲后再后悔可晚了。”
许粽儿咬着唇,纠结问道:“齐影哥哥,你与大师姐成婚后,可曾后悔过。”
齐影眼中划过诧异,随即笑了笑,语气认真且坚定,“不曾。”
在齐影走后,许粽儿独自在雪中站了很久,直到发上落满白雪,手指冻的僵红才回了院子。
齐影去前堂寻曲雁,还有三日便是春节,谷内弟子们也比平日放松一些,他路过厨房时还被塞了串糖葫芦握着手中。
比去年长高些的萝卜头们依旧穿的喜庆,一切亦如去年一般,什么都没有变。
只是在路过弟子院时,齐影蓦地停下脚步,紧抿着唇转过身子。
那是浮屠楼出来的人才知晓的探查目光,可齐影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好似真的为了单纯看他一眼。
弟子院内有不少人,皆是去年新收的弟子。齐影沉下眸子望着,正逢梁纪倩路过,顺着他的目光好奇往弟子院看了眼。
“大师姐在前堂呢,你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齐影摇头收回目光。
梁纪倩不疑有他,“正巧我也要去前堂,一起吧。”
因齐影是大师姐的夫郎,梁纪倩刻意保持了些距离,又将新得到的消息告诉他,“顾主君递了拜贴,说是年后与孩子要来,应是来看你的。”
顾如意一直同齐影有书信来往,他很惦念这个好不容易寻回的阿弟,前一阵李宵中了殿试,来年便要上京赴任,他便想趁走前来谷中探望阿弟,顺便再为言儿取些新药。
此事顾如意前些日子来信说过,他只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两人在前堂分开,齐影一路走到书房,当他敲门进入房中时,曲雁正落下最后一笔,随后将纸张交给身旁的任玲,抬眸对齐影一笑。
任玲马上十五岁,她今年抽条不少,模样也变成少女,此刻拿了纸张跑过他身旁,还不忘笑一句。
“我就不打扰师姐夫与师姐啦。”
见齐影有些不好意思,曲雁走到他身旁,抬手抚去他肩上落雪,温声道:“怎来前堂寻我了,阿清呢?”
“被姑母抱走了。”
齐影将握了一路的糖葫芦递到曲雁身前,她失笑一下,咬下个喂到男人口中,齐影愣了一会才红着脸咽下,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曲雁揽住齐影腰身,意有所指道:“难得小崽子不在,你今日也不必哄她睡觉了。”
齐影哪里不懂她的意思,他轻轻嗯一声,对上曲雁暗沉的眸色,推了推她小声道:“去床上。”
曲雁一笑,抱着他起身笑道:“遵命。”
那日两人难得宿在前堂,红蜡滴落地上,烛火燃了整夜未眠。
转眼便到了春节当日,阿清被换上一套绯红小袄,头上带着虎头帽,见人就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笑,莫提有多可爱了。
许粽儿抱着孩子稀罕了半响,最后将自己备的压岁钱塞到阿清的小兜子里,认真叮嘱道:“阿清,你可要记得这是小师叔给的哟,给你长大娶夫郎的。”
屋内人被许粽儿的话逗笑,阿清亦跟着傻乐,小丫头乐完从床上爬起来,扶着许粽儿的手歪歪斜斜站起来,只是走的还不利索,刚迈腿便摔了个屁墩。
许粽儿见状连忙把孩子抱起来,嘴里惊喜道:“哇!小阿清会走了!咱们小阿清就是聪慧,寻常孩子要周岁才会走呢,这要是我女儿就好了。”
许粽儿毫不吝啬夸赞,只是他说完最后一句便有些后悔,他偷瞄了眼黄逸的神色,见师母瞥向自己,他立刻低头当自己不存在。
在师母走后,一直没吱声的魏钰走过来,她坐到床侧,从许粽儿手中接过女孩,嘴里不冷不淡道:“要生就赶紧寻个人嫁了,你日日惦记阿清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要的大师姐的女儿。”
此话一出,许粽儿瞪大眼眸看着她,就连梁纪倩也蹙起眉头,“你说什么呢。”
“我早说了,我对大师姐没有那个意思。”
许粽儿声音压的很低,可魏钰却没瞧他,他心间忽而异常酸涩,径直起身离了屋子,正碰上曲雁齐影妻夫俩走来,许粽儿红着眼眶问了好便低头跑了。
“怎么回事?”
曲雁蹙眉看向屋里两大一小,魏钰正逗阿清玩,梁纪倩只好无奈道:“还能怎么,魏师姐又给许粽儿气跑了。”
魏钰认命叹了口气,起身朝外走,“我去哄哄。”
曲雁将女儿抱起来,阿清掏出小兜子里的红包,挥着小短手怼到她面上,炫耀般喊道:“娘!爹爹!”
曲雁接过后一乐,转身给了齐影,“要给爹爹是吗,让爹爹给你存着,攒着以后娶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