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阳宅产权七十年,土地到期后再续,地方也宽敞,世世代代的骨灰都能安置进去,能安置一大家子人。
其实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了,曾经某个地方的售楼处还被业主冲上门闹过,就是发现有人在小区里安置骨灰,因此还上过社会新闻。
但业主买房,要用来自住还是作甚,谁也不知道。
可你要是常年跟骨灰盒做着邻居,想想都毛骨悚然。
再说这栋小区,这都不能算作小区,孤立于荒山野岭,就是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楼。
很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意味。
附近也没什么可供旅游的景点,一看就是块会被规划局抛诸脑后,百八十年都想不起来要规划的区域。
它太偏了,可能离这最近的就是龚倩月家的那个小村子,零星也没几户人家,说不定再过多少年,留守的老人走的走,搬的搬,就荒成一处无人村。
所以有人选在这里安置骨灰,不足为奇。
唐起甚至怀疑,真正住在这栋楼里的,根本没几户人家。
秦禾问他:“怎么判断的?”
“刚才老人说楼道里没灯,好几年前就坏了,也懒得去换,这话听着没什么,但是回头细想,楼道这么黑,大家住在这,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吧。”
周毅插嘴:“可能他们住这习惯了呢?”
“总不能每个人都习惯黑灯瞎火的环境,眼睛是要看路的,”或许一个两个可以凑合,但住户一旦多,大家互相提个意见,就把走廊灯换了。
再则两头没窗户,若每家每户紧闭房门,就成了封闭式的通道,半点光线都照不进来。
所以唐起这个推测,还是站得住脚的。
他们四人自进门,到现在,敲击的咚咚声就停止了,这会儿响在遥远的地方,融进雨声里,似乎转移到了楼房的背后。
“楼房背后是什么地方?”秦禾问出口。
唐起立刻回答:“山。”
这栋楼是依山而建的,唐起观察过地势,但在黑天大雨中,方向感不强,隐隐约约觉得是在西山头。而他爸2003年开工的景云山庄恰恰落建在附近,可他下午搜索名称却无法定位,输入地址又能查到,唐起因为工作习性,每次看地图的时候会大致瞜一眼周围的状况,但地图中仅仅显示一栋独搂,附近根本没有别的建筑体,他当时以为可能改了项目名称,现在想想,何止名称,恐怕主体都变了,山庄很有可能改建成了普普通通的居民住宅楼。
他没有调阅过项目资料,只是让司博统计了基本信息到表格,罗列出项目名称、开工时间及地点,这样一目了然。
具体材料,他还没来得及看,就一头扎进了这里。
此刻雷鸣闪电,窗外扯了个火花,接着噼啪一声,然后哐当一响。
大家茫然四顾,许久没搞清楚状况,等周毅反应过来,趴到窗边一瞅,当即破口:“我艹!”
“闪电把坡上的树给劈断了,树掉下来直接砸在我车上。”说着他疾步往外走,“我得去挪车,不能停在那……”
“先别去,”唐起叫住他,“那里刚遭了雷击,土石可能有松动,比较危险,万一崩块石头下来……”
没想到唐乌鸦嘴一语成谶,一块山石咕隆咕隆滚下来。
“砰”
砸车上了。
好大一个坑。
周毅远远瞧见:“……”
秦禾安慰他:“公家的车。”
周毅心头后怕,嘴上还是说:“那也是要写报告的。”
秦禾没所谓,写报告而已:“多大点儿事儿。”
“可是遗体还在车上呐。”他负责接运,在路上有义务也有职责保护好遗体,“不能出岔子。”
否则跟殡仪馆跟家属都没法交代,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车挪到安全位置。
单元楼的铁栏门没上锁,估计老人后来遗忘了,锈迹斑斑的铁链子挂在门框上,时不时被风掀得叮哐响。
雨太大,风也狂,把伞刮得往上翻,周毅差点被带摔个跟头,还好及时稳住,大步往前冲。
坪坝积水,几乎淹到脚背,周毅踏着四溅的水花奔过去,刚绕到车身另一侧,突然撞见一个黑影,正趴住他车窗,往里看。
周毅纵然胆大,此时也给吓掉了魂儿。
这大晚上的,雷雨交加,又是在山上,他不疑有人,跟撞了邪似的,猝不及防。
周毅双腿一软,再加上脚底打滑,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
什么鬼?!
这玩意儿趴他车窗上看什么?没见这是辆灵车吗?车里只有具遗体!
周毅惊魂未定。
那人转过头,动作之缓慢,就像电视里的慢镜头,一点一点转过来,看着他。
因为黑,几乎瞧不清五官。
但是偏偏老天扯了个闪电,刺目的白芒从那张树皮般苍老的脸上一闪而过,彷如魑魅鬼婆,矗立在灵车旁,正浑身淌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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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被闪电劈裂的树木不大也不小,坠下来砸碎了灵车的挡风玻璃,雨水混着泥土灌进去。
“快,快走。”秦禾急催,来不及检查周毅的伤势,他额头的血水被不断冲刷稀释。
唐起和司博架起昏倒在地的周毅,争分夺秒地离开坡脚。
与此同时,倾盆大雨将山壁冲垮,土石瞬间塌下来,掩埋了土坡脚下的两部车。
若是再迟一步,他们也会被泥石吞并活埋。
幸亏唐起看见周毅一屁股摔坐在地之后,就预感要糟,赶紧带人冲出来,就见一块滑下来的石头将将砸中周毅脑门。
几人抢救及时,把人从鬼门关拖回楼中,穿过漆黑廊道,一路走到头,架进房间,把周毅轻轻搁在椅子上。
就这功夫,流得满脸是血。
秦禾随手抓起件不知是谁的白衬衣,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给周毅擦血,又对唐起说:“劳驾,帮忙去问问那位奶奶,家里有没有碘酒和纱布。”
唐起应下,疾步走出去。
司博一看这么多血,慌了:“严重吗?要不要马上送医院?”
怎么送?这么大雨,加上山体滑坡,又全是绕山的路,连车子都被土石埋了。
秦禾把周毅脸上的血擦干净,仔细检查他头部的伤口,万幸,只是看着吓人,但并不严重,她抓着衣服摁住伤口,以防血流不止。
走廊里传出敲门声,刚开始温柔礼貌,慢慢加重力道,接着一声比一声急促,循序渐进之后,唐起敲得震天响,哪怕睡得再死,这种堪比雷震的动静,也该吵醒三三两两个人吧?
秦禾让司博帮忙摁住周毅的伤口,起身出去。
走廊一点光线都没有,唐起站在漆黑中,她看不清位置,只听到在砰砰砸门。
“没人吗?”秦禾问。
“没有人开门。”
唐起敲了三户,包括刚才老人所住的房门,全然毫无动静。
他越敲越没底,越敲越不对劲。
就好像这栋楼除了他们四个,一个人都没有。
唐起又换一户,边敲边问:“有人吗?”
然而这次门内有了动静,回应他的却是三声:“咚咚咚。”叩击木板的声音。
唐起没来由打了个寒噤,刚才情况紧急,他冲出去救周毅,衣服再次被淋湿,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现在贴在身上,又阴又冷。
唐起硬着头皮站原地:“有人吗?”
里头敲:“咚咚咚。”
如果真有人,应该出声回应或者开门,而不是在这里跟他敲着木板子互动。
唐起只觉头皮一麻,接着一束光打过来,唐起眯了下眼,微微偏过头,不敢直视。
是秦禾拧开了一支迷你手电筒,朝唐起走过去。
这时,屋里传来低嘶和□□。
就听司博喜道:“欸,哥,醒了,你别别别动,先别坐起来,头上流血,上次我们小唐总也是摔到头,都脑震荡了。”
“啊,”周毅嗷一嗓子,“疼疼疼,别使劲摁,我自己来。”
“你当心啊,摁住了,还在渗血呢。”司博说,“你刚才晕倒在坡脚,好惊险呐,辛亏我们及时赶到,把你拖走,那山壁突然滑坡,差点把你给埋了。”
周毅头昏脑涨,龇牙咧嘴地忍过一波痛袭,就听司博说道:“真是逃过一劫,幸好人没事,但是咱两辆车都给埋了。”
周毅脑子里轰一声,眼前闪过那张树皮般惊悚的老脸,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喊道:“秦禾!”
“怎么了?”司博不明就里。
秦禾在走廊应他,和唐起打着手电,捅开了面前一间房门,她正将那根□□“掏耳勺”揣进兜里,周毅就捂着脑袋冲出来了,大步跨到他们面前:“我刚才去挪车的时候,居然撞见给我们开门的那个老太婆,她居然趴在我车上,一个劲儿往里面偷窥。”
秦禾蹙眉:“什么?”
撵出来的司博闻言僵住,这话听着也太惊悚了吧?!
“我艹当时给我吓得,”周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恐怖,“腿都软了,直接瘫地上了。”
那老太婆就那么阴森森地看着他,耷拉着眼皮,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周毅吓得魂不附体,以至于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晕。
哪怕再大胆的人,也受不住这么惊吓吧,周毅很难说自己到底是被砸晕的还是吓晕的,他觉得两者掺半。
“你看清楚了吗?”秦禾说,“外面那么黑,又下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