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柱子在一边很钦佩地看他,萧冀曦有心想要说点什么,然而现下解释又解释不通,只好作罢。他想了一想,还是把柱子留在了外头,左千秋看出来一些东西,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里头的关窍,他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那人对他很客气,甚至没有搜他的身,也不知道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他这恭敬的态度让萧冀曦心下更加确定几分,虽只是一面之缘,但也知道那是个张狂的性子,未必会在意自己一个人一条枪,所以他也没提醒什么。
进去的一路上萧冀曦都在东张西望,既然没蒙住他的眼睛,那就是默许了他看一看这路上的布置,想来能逃了共党左一次右一次的围剿,也必然不会只有明面上这些布置,说不定对方戒心是没放下来,但借此故意把这些布置漏在外头给自己看,好叫自己能放下戒心来。
一路走进去,山寨里人不多,但看着都很精神,萧冀曦觉得是比赵世昌那些个手下强,更胜王宝续之流百倍,当然,这也可能是一种先入为主的看法。
好容易走到了最里头,萧冀曦一抬眼,乐了。
“能把土匪做成份儿事业,还做了这么多年,我挺佩服你的。”
这么些年过去了,刘启明看上去变化不大,只是脸上多了几条皱纹,所以萧冀曦能一眼就给他认出来。
刘启明也还能认得他,不过心下暗暗地有些吃惊,觉得这个小表弟的变化是太大了,要不是那把枪他还记得——这年月几乎没人用这种枪了,更不用说来见他特意递这么一把枪——他几乎要认不出人来了。当年见他的时候还觉得这小子身上有种很天真烂漫的学生气,现在看着,只觉得是饱经风霜。
毕竟一晃也有十多年了。
“嗯。”刘启明点点头。“你呢?怎么也到了这步田地。”
萧冀曦怔了一下,笑道:“听你这么说,似乎觉得到这一步算混得很惨了。”
“坐。”刘启明从上头跳下来,拖过两张椅子。“咱们哥俩好好唠唠。”
“我其实一直在想,你到底跟我是个什么关系。”萧冀曦苦笑。“只后来回了上海听我师父说你是我哥,具体怎么个哥哥,他也没跟我说。”
“阮先生消息倒是很灵通。”刘启明耸了耸肩。“你娘跟我爹是亲兄妹,我当年那担子就是从我爹手上接过去的。因为你爹那个活儿性质特殊,我没法上门去看你们,但是偷着去过一两回,那时候你大概在中学念书吧,还撞见你跟人结仇。”
萧冀曦很努力的想了想自己曾经结下什么仇,只能模糊想到是曾经与人打过架,但是哪边都没讨到什么好,后来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其实两边当时都还是小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说点正经的,你怎么又回了东北,还跟这群人搅合在一起?”刘启明不解道。“说什么反共救国军,不过是国民党要扛不住了,想要撂挑子走人,找替死鬼在前头顶着罢了,还一个个沾沾自喜,什么司令副司令的都称呼上了,简直是沐猴而冠。”
萧冀曦禁不住又苦笑。“我是奉了上峰的命令来的,就是给这些反共救国军发名号的一个。先前从长春回去后不久,我就去了中央军校,再后来离了军队,一直在军统做事。现在军统变作保密局,有一块就是负责东北这边的工作,我因为家在这边,就被派回来了。”
他言简意赅地把自己这么些年的经历都说了一回,自己听起来竟然也有点唏嘘。
刘启明沉默了片刻。
萧冀曦在琢磨他什么时候会把桌子给掀了,还往后稍微撤了撤。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刘启明叹了口气。“知道你不容易,在花花世界待了这么多年,忽然间回了这穷乡僻壤,肯定心里也难受。但是我真不想带着兄弟们往火坑里跳。唐家沟里这些人是什么货色,我看得很清楚,原先姓王的领头,知道这儿是块好地方我也不乐意过来,他们守不住这块,到时候还得遭池鱼之殃。后来听说姓赵的带人把地方夺下来了,我想着过来能躲两天清闲,也不知道姓赵的怎么转了性,三天两头的派人来,更不知道你居然也被他给拉拢过去了。”
萧冀曦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闷闷道:“我不是被拉拢过去,我就是来规整这些人的,虽不知到了这个地步做这些还有什么用,不过上命难违,东北这片地方,也不甘心就拱手让出去了。也实话跟你说,上头似乎一定要把你们都拉拢到一块,倘若怀柔不成,恐怕你们这支队伍要两头受气。我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听你这么说,却也不能保证你们来了一定过得比眼下好。”
说到这儿,他忽然怔了怔,而后微微悚然。
他觉得自己是触及到了半个真相。
这话他本不应该和刘启明说的,换一个人他都不会说,但是刘启明这样坦诚,他也不好藏着掖着。
萧冀曦向前凑了凑,低声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上头这么干,竟然像是在绝些后患,生怕有什么变故一般。是不是因为你们出现在这里出现得太巧,他们才发了急?”
刘启明也跟着陷入了沉思,半晌开口道。“我倒是听说过传闻,说是唐家沟里——”
他的话被打断了。
外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怒气冲冲的,一下子就跳到人的耳朵里头。
萧冀曦眉头跳了一下。这个声音他听着一半熟悉一般陌生,熟悉那一半日日都听着,陌生的那一半从未听过,是个似是而非。
“你是不是跟唐家沟来的人又见了面,都说了不要跟他们有什么交集了,你总是不听我的,早晚是要吃亏!”
跟着冲进来一个人,跟萧冀曦打了一个照面之后,两个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