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流,庸俗,淫秽——这些都严格限于人类所有。人的心地龌龊,总想掩饰自己。——马克吐温(美)
十八年前,乌云密布,北风呼号,似乎是憋着一场大雨。离火市成岩小学的主教学楼上,一个男人站在了楼顶。狂风拂过了他的身躯,将他的衣服吹起。这个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悲怆。脸上带着淤伤,一副金丝眼镜已经碎掉了一只镜片。往日里文质彬彬的他已不见了那种书卷气,脚边放着几只空酒瓶。
他扬起双臂冲着阴沉的天空大喊:“为什么会是我啊?为什么啊?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不是色魔,我不是变态啊!”声音像是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徐徐送远,到达了天边。而回应他的,只有阵阵的滚雷。
他放弃了,慢慢放下了双臂,苦笑了一声。连日来的委屈,像是开闸的洪水,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他轻轻摇着头,翻过了顶楼的栏杆,轻声念着:“老婆,小言、小欣……我不能陪你们走到最后了……保重。”最终,握着栏杆的手松开了。他双开双臂从楼顶坠落,像是一只大鸟。
莽莽夜色中,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了夜空,紧接着一记炸雷响了起来。陈妙言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了。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做梦梦到父亲了。这十八年来,她每每念及跳楼身亡的父亲,都会悲从中来。陈妙言坐在床上定了定神,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透明的玻璃窗上映出了她俏丽的容颜。窗外,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下来。将玻璃窗砸得噼啪乱响。很快,雨水就模糊了玻璃窗。
与此同时,在夏家。夏朗被聒噪的雨水烦个不停。他拉上了窗帘,重新坐在了书桌上,点上了一支烟,细细地翻着卷宗。因为在追捕高长水的过程中,夏朗擅自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开枪示警。付如丞将他暂时停职。表面上是停职,其实付如丞有点儿心疼这位部下了。这半个月来,离火市凶案接连不断,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可是夏朗却没有彻底放松自己的神经。他的案头上放着十八年前有关于陈妙言父亲的案子:
十八年前,离火市六中的旧址上还是成岩小学。这家学校是由香港富商厉成岩出资兴建,因为大量资金的注入,使得成岩小学师资力量在当时的离火市小学中无可匹敌。她也是离火市第一家配有电脑课的小学。全校实行了所谓的军事化的封闭式管理。
可是在新千年之际,这所学校却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恶性刑事案件。一年级的学生甘妙龄产生了厌学情绪,家长怎么都不能理解。后来几次的逼问下,甘妙龄说出了“害怕老师下面的毛毛虫”这样的话。家长觉察出了不对,打骂女儿,继续逼问。
甘妙龄一时想不开,小小年纪竟然从13楼一跃而下!这件事情令甘家父母痛心不已,他们马上去学校质问此事。双方各执一词,报了警。而在警方后来的走访中发现,在学校中,共有六名女同学都受到了侵犯。
而对于侵犯她们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看清。因为每次这个人出现,都会戴着一个黑猩猩的面具。对于具体的形态身材,孩子们也没有清晰的印象,有的说他个子很高,有的说他个子很矮;有的说他很瘦,有的说他很胖。
随着警方调查工作的展开,发现很多老师都没有作案时间。这份尘封了十八年的卷宗上,也详细记录了几个嫌疑人的口供。但是他们都有明确不在场证据,被一一排除了。而本来不在嫌疑人之列的语文老师陈之行,反而落入了警方的视线。
原因全在于学校里一名叫董晓晓的学生说出的一句话,她说陈老师有毛毛虫。警方因此断定了陈之行有重大作案嫌疑。陈之行大呼冤枉。警方最初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对陈之行进行了初步的拘留审讯。过后不久,陈之行被释放。
但陈释放不久后,在陈之行的办公室里,警方搜出了一只黑猩猩的面具、几件女童的内裤,以及大量的情趣用品。在一次案发现场,又发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正是陈之行所做的课件。上面还有陈之行的大量指纹。警方决定,正式逮捕陈之行。
但在警方前往抓捕陈之行的途中,他从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因为学校发生了这种事情,香港富商厉成岩撤资。成岩小学就此关闭,所有学生按照户籍所在地分散到了各个学校。后,成岩小学旧址改成了离火市第六中学。
夏朗看着这份卷宗,眉头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表面看起来,这件案子清晰明了,陈妙言的父亲陈之行确实是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但是仔细想来,似乎经不住推敲。首先,指出陈之行有作案嫌疑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女孩儿,几个受到了侵害的女同学都不能准确地说出犯罪嫌疑人是谁,为什么她会知道呢?
其次,那些看似确凿的证据。面具和内裤都是贴着皮肤穿着的,在十八年前,离火市警方的勘验手段有限。卷宗中并未详细记载这些证物是否得到了详细的勘验,上面有没有指纹、油脂,没有明确指出陈之行作案的可能。
最后,就是那个决定性的证据,压垮陈之行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个文件夹。之前确定的受害人有六个人。这六个人都没有办法准确说出犯罪嫌疑人的特征。除了因为年纪幼小外,也是托庇于这个变态的心思缜密。他之前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但为什么董晓晓却能准确说出陈之行的名字呢?要知道,案件发生后,警方每天二十四小时守候在成岩小学里。即便是再变态的凶徒都会收敛。为什么陈之行会在这个时候犯案,他傻吗?
夏朗点上了一支烟,两道剑眉死死锁在了一起。他心中默默念道:“看来,妙言说得不错。陈之行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他又重新翻了一下卷宗,想看看当初是谁经办的此案。有很多人是夏朗不认识的前辈,但是他却看到了一个最为令他震惊的名字。惊吓之间,手里的香烟都掉在了地上。
第二天一早,陈妙言给夏朗发了一条微信,想知道他在哪里。因为她刚去了市局找夏朗,想问一问他有关于自己父亲的那件案子。哪知道韩笑笑着对她说道:“嫂子,我们夏队刚被停职了。不过你别着急,只是上面想给他放个假让他休息一下。今天没来单位。”
陈妙言开车刚出了公安局门口就停靠在了路边,静静等待着夏朗的回信。
过了好一会儿,夏朗才回了两个字:查案。
陈妙言不由地会心一笑,停职了还在查案子。她当然清楚夏朗在查什么案子。
“晚上我再找你。”夏朗又回复了一条。
“好。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陈妙言发过去这一条微信后,就开车离开了。
她不知道,此时的夏朗驱车去了燕垣市。他当初就是从燕垣市警校毕业的,再次站在了学校门口,望着鎏金的校名,他的心中颇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