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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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北高就从前线撤走了一大批军队,看那势头,颇有几分休战的意思。
这让大邺的士兵乐开了花,心里都开始盘算着班师回京的时间了,却没想到祁湛忽然下令,将整个军营都搬进了平坊城内,并没有丝毫要回京的打算。
士兵虽然郁闷,可城里的条件到底比郊外要好许多,又不敢公然违抗祁湛的命令,不出几日,便悉数搬进了城内。
祁湛将怀王府众人都安置在了平坊城内最大的四合院中,楚妧住在南边,平日里也能多与祁沄许氏两人走动走动,倒也打发了一些无聊的日子。
这天傍晚,她刚从祁沄屋里回来,一推开房门,就见厅中站着一个有几分熟悉的人影。
楚妧一怔,搭在门把上的手还未拿下,就见那人影儿转过身来,轻轻对她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心虚的笑。
楚妧脚步一顿,关上房门就要走,可嵬名云钦却忽然走到她身侧拦了她一把,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道:“我是偷偷跑进来的,外面有很多士兵,若是被祁湛知道了我在这里,可就……”
说着,他就对楚妧眨了眨眼,闪烁的目光中似有几分恳求:“如今两国战事刚刚平息,你也不希望我再和他有冲突吧?”
楚妧确实不想节外生枝,将房门虚掩上,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离嵬名云钦远了一些,冷着一张小脸问:“那你过来做什么?”
嵬名云钦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那枚珐琅彩耳坠,轻声道:“来把这个还给你。”
晚霞的光顺着门缝倾泻而下,小小耳饰汇聚着整个天空的蓝,静静地躺在他宽阔的掌心中。
“这是你在阁楼那几日里,我趁你睡着时,偷偷从你身上拿的……”
嵬名云钦眉眼微垂,嘴角露出了几丝不好意思的笑,语声极轻道:“我本想自己留个念想的,可又觉得这是祁湛送你的东西,你应该很在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还给你比较好……”
说着,他就将耳坠往前递了递,浅茶眸子眨也不眨的瞧着她:“喏,你拿去吧。”
楚妧一怔,缓缓伸出手来,嵬名云钦拿着那耳饰的一角,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有风从门缝吹了进来,楚妧额前的碎发轻轻摇晃着,那双眸子也染了几许晚霞的光,一如初见那日好看。
嵬名云钦喉咙有些发紧,眼神也有些呆。
他定了定神,正待说些什么,可楚妧却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问了一句:“那你那天为什么不直接把它交给祁湛,让祁湛带给我呢?”
嵬名云钦一愣,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想见她才和祁湛谈崩的,有些慌忙的别过眼去,结结巴巴道:“呃……这……这都怪祁湛他……他太小气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走了……我也是没办法,才跑这一趟的……”
楚妧想起那天祁湛回去后的反应,这才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道:“其实你也可以托傅翌带给我的。”
嵬名云钦“嗯”了一声,看着窗外火红霞云,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涩:“下次吧,等什么时候他不那么小气了,我……”
他的语声顿了顿,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低头看着楚妧滚圆的肚子,轻声问:“你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吧?”
楚妧轻轻地点了点头。
嵬名云钦道:“平坊缺水,冬日又冷,祁湛若是有攻回大邺的打算,还是早日动手的好……我明日就让野利荣将汪淮押送回来,他要还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让他传个信就好……”
他将目光移回楚妧身上,轻声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好,希望你不要怪我……”
楚妧本就是个不怎么记仇的人,听嵬名云钦这样一说,心里纵使有气,此刻也消了大半。
她握紧了掌心中的坠子,微微笑了一下,道:“谢谢你将耳坠还给我,之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是楚妧第一次对他笑。
一如烟雨洗过的苍穹,干净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
嵬名云钦的喉结动了动,忽地低下了头,沉默了良久,才轻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楚妧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就像他来时那样。
木质的房门传出“吱呀吱呀”的响动,晚霞的余光照在一圈又一圈的木纹上,似把这木纹也变成了琉璃一般的颜色。
楚妧的笑脸随着缓缓合上的门逐渐变成了一条缝儿,嵬名云钦喉咙有些酸,心头也有些涩。
他忽然鼓起勇气,低声说了一句:“楚妧,我还是很喜欢你。”
房门被应声关上,四周只剩了微凉的风。
他静静的伫立在门前,也不知楚妧听见那句话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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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妧看着掌心中的耳坠,正想着晚上怎么和祁湛说这事儿呢,刘嬷嬷就满头大汗的从屋外跑了进来。
楚妧忙将耳坠收到了一旁,看着神色慌张的刘嬷嬷,问道:“嬷嬷刚才去哪里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刘嬷嬷道:“四夫人破水了,那边人手不够,老奴就去帮了一把,这会儿四爷请的产婆到了,老奴想这王妃还没用晚膳,就连忙赶回来了。”
楚妧一怔,忙问道:“那她情况怎么样了?宝宝生下来了吗?”
刘嬷嬷愁容满面的摇了摇头,道:“听稳婆说,四夫人胎位不正,不是那么容易生,估计得折腾到明早了。”
楚妧的心跳了跳,提起裙摆向门外走去:“我去看看她。”
刘嬷嬷忙扶住她,跟着楚妧一同出了屋门。
这四合院不比怀王府的大,楚妧没走多久就到了东院门口。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许氏的房门半掩着,透过屋内的烛火,隐约可见端着水盆从房里进进出出的丫鬟。
楚妧远远瞧着屋内的情况,正要跨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哭喊声。
楚妧还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似的,听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她刚刚迈过门槛的脚不由得一顿,腿也有些发软。
刘嬷嬷察觉到楚妧的情绪,忙道:“老奴还是先扶王妃回去吧,王妃要是真的担心四夫人,老奴一会儿再过来瞧瞧。”
楚妧的喉咙动了动,脸色苍白的说不出一句话。
她还从未关心过生孩子的事儿。
虽然祁湛之前让傅翌去附近乡镇中买了些《金匮要略》和《黄帝素问女胎》之类的书,却从来都不让她翻看,只在闲暇时自己看上一会儿,所以楚妧到现在还不大明白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她只知道生孩子很疼。
可是……会有这么疼吗?
楚妧听着房里一声盖过一声的哭喊,手脚一阵阵发凉,仿佛躺在房中的那个人是自己。
她想跟刘嬷嬷回去,却怎么也挪不动脚。
刘嬷嬷额角上的汗又冒了出来,连声安慰道:“王妃不用害怕,生孩子和个人体质有关,有些人疼的厉害,有些人就跟吃顿饭似的简单,根本感觉不到疼的……待会儿王爷回来,再让王爷请几个产婆过来给王妃正正胎位,请个大夫给王妃开副调理的方子,王妃生产肯定顺顺利利,母子平安……”
刘嬷嬷絮絮叨叨的劝说着,可那声音很快就被许氏的哭喊声盖过了,一句也听不真切。
正在刘嬷嬷满头大汗之际,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回头,就见祁湛从远处走了过来。
刘嬷嬷忙俯身行礼:“王爷。”
祁湛看着楚妧苍白的面色,低声斥了一句:“怎能带她来这里。”
刘嬷嬷道:“是老奴没有思虑周全。”
祁湛看了眼远处的屋子,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楚妧便要走,却发现楚妧的腿软塌塌的,似乎被吓得有些走不动道儿了,他身形一顿,干脆俯身将楚妧抱了起来,转身向自己住处走去。
待那哭喊声越来越小,楚妧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抓着祁湛的衣领,小声问他:“生宝宝真的有那么疼吗?”
祁湛轻轻在她后背上拍了两下,命刘嬷嬷掩上房门,低声在她耳边道:“没有那么疼的,妧妧不要怕。”
说着,他就想将楚妧放到床上,可楚妧却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不肯松,小声道:“可是……可是四夫人哭的好厉害……”
祁湛动作一顿,也不知该如何向楚妧解释,便抱着楚妧坐到了床上,低声说了一句:“可能她比较怕疼……”
可楚妧却将祁湛的衣领抓的更紧了,连带着小脸也变得煞白煞白的:“我也很怕疼……”
祁湛眼睫颤了颤,伸手摸上楚妧的肚子,温声哄道:“我们的宝宝很乖,一定不会让妧妧辛苦的。”
楚妧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只有你在的时候才这么乖,平时……平时可闹了。”
祁湛看向楚妧的肚子,微微皱起了眉。
这小家伙儿只有自己在的时候才会乖么?
难怪他很少感觉到他动。
他还以为他一直都这么乖呢。
祁湛的手缓缓抚过楚妧的肚子,嗓子低沉道:“那妧妧生宝宝的时候,我就陪在妧妧身边,看着这小家伙出来,好不好?”
他话虽然是说给楚妧听的,可那双幽黑的眸子却一直望着楚妧的肚子,似是要透过这圆滚滚的肚皮,看到里面那个不安分的小家伙。
楚妧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将手松了些,由着祁湛将她放到了床上。
祁湛俯身将她的鞋袜脱下,又把被子盖在她身上,低头看着她问:“还没用晚膳罢?想吃些什么?我让刘嬷嬷去准备。”
平坊条件简陋,食材也不多,楚妧倒也没挑太难的吃食,想了一会儿,便轻声道:“让刘嬷嬷做碗酸笋汤吧。”
祁湛点了点头,起身将床头的帘帐拉下,温声道:“那你先睡会儿,我让刘嬷嬷去准备。”
楚妧应了一声,轻轻闭上了眼睛。
祁湛向屋外走去,路过妆台时,竟鬼使神差的朝妆台上瞧了一眼。
那枚珐琅彩耳坠静躺在妆台上,在烛火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祁湛微皱起了眉。
这耳坠不是在嵬名云钦手里么?什么时候跑回来了?
第120章
这确实是嵬名云钦前几日拿着的那只耳坠, 祁湛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他走到妆台前, 将那枚耳坠牢牢攥到了手里。
镂金的花瓣边缘硌的他掌心有些疼, 带着些略微冰凉的触感, 连带着那双幽深的瞳孔也微微缩紧了。
不多时, 刘嬷嬷就端着酸笋汤走了进来, 见祁湛正远远凝望着床榻的方向,眉目间神色淡淡, 可那紧抿的唇却透着些冷。
刘嬷嬷一怔, 忙问道:“王爷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祁湛收回了目光, 转眸望着刘嬷嬷, 问:“王妃下午出去过?”
刘嬷嬷想了想,道:“下午老奴陪着王妃去了二姑娘那里,酉时不到就回来了,刚到门口时, 王妃发现自己的手帕落在二姑娘那了,老奴就回去取, 结果半路上遇到了四爷, 他说四夫人破水,房里人手不够, 老奴就被四爷叫去帮忙照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