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亲妹妹进宫数十载,在离成功最近的时候被算计了一回,殉葬而亡。他嫡亲的外甥建安帝也已死了。这笔血仇,他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俞光德是个糊涂蛋,看不清眼前形势,死心塌地跟在俞太后这艘快沉没的船后。迟早要将俞家人都拖进水里。
而他,领着善于审时度势的俞家人,投向帝后这一边。也唯有他们,才能令俞家家族得以延续。
前来宣纸的魏公公,笑着令一旁的内侍捧着官服上前:“请俞侍郎立刻换上官服,随咱家进宫谢恩吧!”
俞光正忙笑着应下,身畔自有人上前热情招呼魏公公,塞着千两银票的小荷包,早已塞入魏公公手中。
魏公公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皇上早已吩咐过了,俞家送多少礼,他都可以收下,权当是皇上赏赐。回宫后,他就给湘蕙做私房去。
……
俞光正换上官服,随魏公公进宫谢恩。
俞家族人皆用艳羡又敬重的目光目送俞光正的身影远去。
如今,俞家人在朝中被百般打压,官职或降或被夺。俞光正一跃而至三品,已是俞家人中官职最高的一个,又颇得圣心圣眷,可比冥顽不灵死活要和皇上对着干的俞光德强多了。
几个自恃年长或辈分高的族人,不阴不阳地数落俞光德一通。
言下之意就是家主之位唯能者居之。太后娘娘已经日落西山,皇上年轻力盛,还是抱紧皇上这棵大树更重要。你若是不行,不如赶快让贤。我们都觉得俞侍郎挺好……
俞光德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得脑仁疼,沉着脸令族人散去。自己一个人独坐在书房里,默默哀叹。
管得住人,管不住俞家已经分散的心。
俞光德明知族人已离心,却也无能为力。心里只能安慰自己。被压制只是一时的。待俞太后病愈后东山再起,俞家也会有重复荣光之时……
“老爷!”
周氏神色惊惶地来了,压低了声音说道:“扬州那边送了信来,几位管事皆被刺杀身亡。”
什么?
俞光德神色倏忽一变,猛地起身,因起身之势过于迅捷,磕中了坚硬的桌角。右腿一阵剧痛。
俞光德疼得龇牙咧嘴,直吸凉气:“何人下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氏面色惨然:“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去扬州的几个管事,竟在同一日被人刺杀死了。而且……”
“而且什么?”俞光德心里涌起浓烈的不妙预感,目光凶狠得如吃人一般:“有什么话,一并都说出来。”
周氏哪里还说得出口,只命人将几个沉实的木箱子搬进书房里。
这几个箱子都不算大,隐隐飘着血腥气。
这是什么?
俞光德一声令下,命人将箱子全部打开。
几个人头出现在俞光德夫妻面前。
正是派去扬州的几个管事的人头。人头被石灰炮制过了,未曾腐烂,还保留着临死那一刻的惊恐。一个个人头,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眼珠凸出,如地狱里的恶鬼一般。
周氏尖叫一声,眼前一黑,身子一软,被吓得当场昏了过去。
俞光德好赖是男人,胆子比周氏大了不少。面色变幻不定,硬是撑了一盏茶时间,才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
俞光德和周氏双双病倒。
家主之位,虽还未正式交到俞光正手中。俞家族人已经自动自发地去寻俞光正“做主”了。依附俞光正的族人,也迅疾增多。
照此下去,俞家家主之位落到俞光正手中,也是迟早的事。
深居宫中的俞太后消息远不如往日灵通,待她知晓俞家家族变故后,几乎生生被气晕过去。
盛鸿的手段何其凌厉,用心何其险恶!
这是要彻底令俞家人和她离心啊!
她虽是一朝太后,却身在宫中,有许多事都得通过俞家的人手去安排布置。若是俞家家主之位落在俞光正手中,俞家也就彻底落入帝后手中。
她是遮蔽俞家的大树。
俞家则供养这颗大树所需的大部分养分。
俞家离不得她,她也离不得俞家。
俞太后下了口谕,宣娘家弟媳周氏进宫。然而,周氏病重不能下榻,只能由家族中其余女眷代为前来。
此次进宫的,是俞光正的妻子王氏。
……
第894章 众叛
见到王氏的刹那,俞太后目中闪过不敢置信的讶异之色。很快,面色铁青。
俞光正是俞太后的堂兄,殉葬的俞淑妃是俞光正一母同胞的妹妹。
因俞淑妃之死,俞光正心存怨怼,和俞太后早已离心。这几年一直形同软禁。
帝后出手对付俞家,俞光正心甘情愿地做了帝后掌中利刃。想令一棵大树倒下,没有什么比从内部蛀入更快。
俞光正也成了俞太后处之而后快之人。只是,她眼下无暇也无精力对他动手。
俞太后万万没料到,自己宣召周氏,来的却是王氏。
这意味着什么?
在宫中沉浮了数十载的俞太后,岂能不明白?
要么是俞光德无力再掌控俞家,在俞家族人的逼迫下点头同意王氏进宫。要么就是俞光德主动点头……
俞家这是想断腕求生?!
俞太后用力咬紧牙关,口中隐隐有了一丝腥甜。
那双盯着王氏的眼睛里,燃着腾腾的万丈怒火,仿佛随时喷出火焰,将眼前的王氏燃成灰烬。
王氏早得了俞光正叮嘱,心里虽慌乱,面上还算稳得住,先裣衽行礼:“臣妇见过太后娘娘。”
。俞光正如今是三品的刑部侍郎,王氏也成了正经的诰命夫人了。
“周氏为何没来?”俞太后铁青着脸,厉声诘问。
王氏低着头,轻声解释:“弟妹前些日子受惊过度,一病不起,不能下榻。这才托我前来。”
不等俞太后追问,王氏又叹道:“太后娘娘垂询,臣妇不敢有半个字隐瞒。听闻前些日子,族长派了几个管事去扬州经营,不知哪儿来的刺客,竟将这几个管事尽数杀了。人头被炮制得好好的,装在木盒子里送回了俞家。”
“别说弟妹,便是族长也被吓晕了。这几日,一直躺在床榻上。族人前去探望,族长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俞太后目中的火焰几乎化为实质。
王氏抬起来的头,索性又低了下去。
权势重要还是命更要紧?
没了权势,只能苟延残喘低头祈怜。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俞光德显然已经想明白了。也做出了选择。
日落西山的俞太后,不再是遮蔽俞家的参天大树,只会将俞家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俞光德已顾不得俞太后了。
俞太后的身子忽然晃了一晃。
芷兰大惊失色,猛地冲过去。却已迟了一步。
俞太后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
这些时日,赵院使和众太医轮流在福临宫里值守。俞太后猝然昏迷,未到盏茶功夫,赵院使和另两位太医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赵院使诊脉后,心里暗暗松口气。
不必他动什么手脚。俞太后这回是彻彻底底地被气倒了。
很快,谢明曦和萧语晗等人也闻讯而来。连带一众孩子围在床榻边。在移清殿里处理政事的盛鸿也迅疾赶来,做足了孝子模样。
俞太后这一昏迷,又是两日。
俞婉俞妍战战兢兢地在床榻边伺疾。不过,根本无人再留意她们两人。
昌平公主和驸马领着顾舒瑾也在此时赶回了京城,马车未在公主府停留,立刻便进了宫。
纵有了隔阂,母女情意依旧深厚。昌平公主一路心急如焚,顾不得仪态,进宫后几乎一路小跑。
顾清右腿微跛,快步起来颇有些狼狈。顾舒瑾只得扶住亲爹,一起快步疾行。
昌平公主在熟悉的宫殿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匾额。
时近正午,阳光刺目。福临宫三个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异样的光泽。
昌平公主心里阵阵抽痛,鼻间酸涩不已。
俞太后住了数十年椒房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属于她。如今,宫殿未变,匾额却换了福临宫。这等羞辱,心高气傲的俞太后如何能咽得下?
顾清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公主,谨言慎行。”
昌平公主转过头,看着忧色难掩的丈夫,泪水几乎冲出眼眶。好在她很快将泪水咽了回去,轻声道:“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乱说话。”
短短半个多月,帝后施展雷霆手段,宫中已落入帝后之手。不论俞太后是否甘愿,都已无力回天。
她这个长公主,也将面临尴尬境地。
审时度势,该低头的时候,只能低头。
……
昌平公主稍稍平定情绪,迈步进了福临宫。
昌平公主是俞太后所出的嫡女,是大齐长公主。盛鸿和谢明曦给足了昌平公主颜面,亲自迎了出来。
“皇姐,”盛鸿满面愧色:“对不起,我没照顾好母后。”
谢明曦也露出些许自责:“皇上忙于政务,照料母后之事皆交付于我。是我粗心疏忽,未能好好照顾母后。皇姐要怪就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