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等牢房,守卫也是最森严的。
牢房外有数十个侍卫轮班把手,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
牢房上挂了三道铁链锁,便是开锁也要耗费一番功夫。这三把铁链锁的钥匙,一共只有两份。一份在看守牢房的牢头手中,一份在河间王手中。
这一日晚上,河间王亲自开了锁。
一同前来的,还有身形肥硕的临江王。
临江王一双眼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两条细缝,一脸的悲悯和同情:“宁王被关押于此,我一直想来探望。奈何人人都盯着宗人府里的动静,我只得晚上悄然前来。”
宁王并未被捆绑,也未以什么铁链锁住手脚。只是被灌下了软筋散,全身乏力。别说握刀,就是握拳揍人的力气也没有。走路走上几步,便会虚软无力。
也因此,宁王大多是坐在椅子上或躺在床榻上。
此时,宁王便坐在椅子上,一身素服,消瘦了一圈的俊脸冷漠如冰。
往日骄傲不可一世的宁王,沦落到这等境地,依旧未露出半分颓丧绝望。冲河间王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你来做什么?若想看本王的笑话,或是想听本王低头恳求,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盛家子孙,没有那样的孬种!”
可不是么?
哪怕是平庸蠢钝如淮南王世子,在认罪后也会猛地撞墙身亡。并未哭泣求饶丑态毕露。这份骄傲,已经深深地镌刻进了盛家子孙的血液里。
宁王更是其中佼佼者。
临江王目光一闪,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你这么说,可就是误会我了。其实,我今日前来,是为了送消息给你。”
“你被关在宗人府,不知外间风声动静。今日,陆阁老方阁老联合一众臣子上奏折,奏请皇上下旨给你定罪。”
“皇上顾惜手足之情,不忍下旨,留中不发。”
“只怕陆阁老等人紧盯着不放,少不得还要再上第二份奏折。”
陆阁老!
宁王目中闪过冰冷的恨意怒意!
当日封藩王时,他就被陆阁老狠狠坑了一回。现在看来,陆阁老根本未曾罢休。摆明是要将他狠狠踩死才肯收手。
想到陆阁老,另一张熟悉的脸孔瞬间掠过脑海。
宁王心里狠狠一颤。一抬眼,正好迎上临江王不怀好意的眼神。
果然,临江王假模假样地露出了令人作呕的关切嘴脸:“皇上给你定罪,传出去于天家名声有损。倒不如你主动认罪领罚。如此,也免得皇上左右为难了。”
左右为难个屁!
这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设局谋害他,现在倒又不愿落下迫害藩王残害手足的名声了。
宁王目中闪过怒火。
临江王的声音滔滔不绝:“只要你肯主动认罪,我便联合所有宗亲为你上奏本,求皇上从轻发落。至少,也能保全宁王妃母子……”
“是盛澈让你来的吧!”宁王冷笑着打断临江王:“给我滚回去,告诉盛澈!他刚登基,便对着自己的亲兄弟痛下杀手。日后,史书上定会记下这一笔。”
“身为天子,心胸狭隘,手段狠辣恶毒,连自己的手足也容不下。这等人,禽兽不如,不堪为人。父皇在地下有知,定会痛恨自己选错了人。竟让他做了储君坐上龙椅。”
“他想杀我,只管来杀。休想用妻儿来威胁我!我死了,李氏和霆哥儿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一同赴黄泉也罢!”
“想让我认罪,门都没有!”
……
第725章 下旨
半个时辰后。
临江王神色难看地进了移清殿,上前行礼:“臣见过皇上。”
正批阅奏折的建安帝抬起头,目光一扫:“此行如何?”
殿内除了罗公公外,其余内侍都退了出去。
临江王这才张口,硬着头皮将此行经过道来……当然,那些过分辱及建安帝的话俱要改头换面。说得既委婉又含蓄。有一些不堪入耳的,直接就略去。
饶是如此,建安帝也听得面色阴沉,啪地一声,将奏折扔到了地上:“好一个宁王!死到临头了,还敢这般嘴硬!”
“好!好!好!”
“朕这就成全他,今夜就要了他的命!”
建安帝大发雷霆,临江王和河间王没有辩驳,心里却齐齐翻了个白眼。
是啊!想杀人就杀,偏偏还想要这一层遮羞布,想维持一个仁厚天子的假象!也太贪心了!
宁王又不是纸糊泥搓的,哪有这般好摆布?
建安帝又用力一拍桌案,目中喷射出的怒火落在河间王身上:“河间王,你对朕是否忠心?”
河间王浑身打了个激灵,忙应道:“臣对皇上一百个一千个忠心。”
“好,”建安帝冷冷道:“你今夜就动手,杀了宁王。”
河间王:“……”
河间王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一脸苦相:“皇上饶了我吧!”
他哪有这等胆量?
上一回淮南王府女眷皆死在宗人府之事,御史们纷纷上奏折弹劾,弄得他狼狈万分。若不是俞太后暗中出手保下了他,这宗人府宗正一职,早就被撸得一干二净。
若是宁王“猝死”在宗人府的大牢里,朝中的宁王党羽焉肯放过他?
看着一脸畏缩的河间王,建安帝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扔了个纸镇过去。重重砸在河间王的肩膀上。
河间王疼得直抽凉气,却不敢动弹,继续跪着告罪:“臣无能!”
临江王眉头微微一皱,心里颇为不快。
他们也是正经的亲王,论辈分,皆比年轻的建安帝长了两辈。建文帝在世时,对他们都颇为敬重。哪怕是儿孙犯下大错的淮南王,建文帝也只是怒斥一顿,并未刻意折辱。
建安帝这等举动,显然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底。
一朝天子,既无胸襟也无气度,实在令人失望。
临江王上前一步,拱手道:“请皇上息怒!”
“宁王虽不肯认罪。不过,刺杀蜀王之事人证物证俱全,容不得他不认。今日朝上,陆阁老方阁老等人都已上了奏折。待过数日,臣会和宗亲们一起上奏折,奏请皇上给宁王定罪!”
想宁王主动认罪是不可能了。倒不如应群臣和宗亲们所请,直接下旨定了他的罪!
有群臣奏折在先,再有宗亲们奏请在后,他这个天子是不得已而为之。无奈又痛心地给胞弟定罪。
倒也说得过去了。
便是史书上要留一笔,也不至于太过难看。
建安帝怒气稍敛,略一点头:“也可!”
临江王心中哂然,面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谢过皇上。”
……
片刻后,临江王河间王一起告退出了移清殿。
酷暑已过去,早晚开始转凉。河间王愣是出了满头的冷汗,挥着袖子擦了一回,很快,又有冷汗渗了出来。
临江王瞥了河间王一眼,轻哼一声:“瞧你那点出息!”
河间王无奈苦笑:“是是是,我没出息行了吧!刚才那等情形,我不认怂,可就真的要……”话没说完,便咽了回去,目光警惕地扫了一圈。
谁知道这黑暗中藏了多少双眼睛,又隐藏了多少只耳朵?
临江王为人精明老道,自然更谨慎仔细,并不多说,只道:“我送你回府。”
出了宫去了河间王府再商议如何行事。
河间王点头应下。
……
又过七八日,宗亲们以临江王河间王为首,一起联名上了奏折。奏折里满是慷慨激昂的指责宁王之词,言辞之激烈,远胜陆阁老等人的奏折。
这一波奏请天子下旨处置宁王的呼声,也愈发跌宕起伏。
朝中当然也有为宁王辩驳说话之人,只可惜声音微弱,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陆阁老从不会错失良机,从容上前,拱手道:“皇上仁厚,手足情深,待宁王之心,日月可鉴。”
“只是,蜀王亦是皇上手足。当日若不是蜀王警觉,便会为宁王所乘。绝不可因蜀王安然无事,便饶了宁王。”
“若不严惩宁王,他日再有人效仿宁王恶行,或刺杀皇上或刺杀藩王,甚或冲朝中重臣下毒手。到那时,朝纲败坏,人心动荡,才是真得悔之迟矣!”
“老臣恳请皇上下旨,严惩宁王!”
方阁老也上前一步,朗声道:“老臣附议,恳请皇上下旨!”
谢钧等人也纷纷慷慨陈词。
建安帝长叹一声,目中闪过水光:“先帝驾崩前,曾叮嘱过朕,要敬爱太后,善待皇姐,善待兄弟。朕皆一一应下,自问也都做到了。”
“却未想到,宁王竟在暗中做出这等事。也陷朕于两难境地。严惩宁王,朕愧对先帝。不严惩宁王,朕愧对蜀王,更愧对众臣。”
“宁王铸成大错,朕心痛如割,犹胜宁王啊!”
一边说,一边潸然泪下。
“重情重义”的天子当朝落泪,群臣们不得不陪着演戏,一个个出言劝慰。
建安帝情绪稍稍平静以后,深呼吸一口气,目中闪过决然:“宁王暗中谋害蜀王,人证物证确凿。蜀王虽安然无事,宁王不可不罚!”
“朕即刻命人拟旨,削去宁王封号,改封宁夏王。”
“宁夏王被关在宗人府中,依旧执迷不悟,不肯认罪。朕罚宁夏王去为先帝守三年皇陵。”
这等责罚,乍一听不算什么。细细一想,便会知晓其中利害之处。
削了封号,降做宁夏王。日后子嗣承袭爵位时,便也低了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