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没有当即应下,说了考虑半个月再给答复。这也是女方应有的矜持。不管应不应亲事,都没有当场表态的道理。
赵奇也知此理,却耐不住心里的急切,去央求盛鸿:“……殿下,你替我请谢三小姐去一趟颜家,问一问颜姑娘心意。”
盛鸿每日要上朝听政,虽无实际差事,却得随时在建文帝身边听候差遣。内阁重臣议事时,他也都在一旁。每日还得抽出两个时辰习武学兵法,闲暇极少。
被好友这般缠着,盛鸿颇有些头痛:“你特意让人送信进宫,让我出宫来见你,就是未了这等小事?”
“小事?!”赵奇一听这话,顿时激动愤慨不已:“好友的终身大事,在你眼里,就是区区小事而已?!”
“你这么想,如何对得起我!”
盛鸿:“……”
盛鸿只得举手投降:“是我一时口误,说了错话!你的终身大事何等要紧!我这就去莲池书院。”
这还差不多!
赵奇立刻转怒为喜,十分亲热地拍了拍盛鸿的肩膀:“我就知道殿下最重情重义!”
“是是是,我要是不去,就是无情无义了。”盛鸿笑着揶揄:“总得助你娶得美人归,否则,如何对得住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和盛鸿成为好友,赵奇的脸皮自然不会薄到哪儿去,闻言露齿一笑:“待我和颜姑娘定了亲,我定请你这个媒人连着喝上一个月的酒。”
……
当日下午,盛鸿去了莲池书院。
第二日,谢明曦便去颜府探望颜蓁蓁。
同窗几年,颜蓁蓁对谢明曦的感情十分复杂。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后来的处处较劲,再到后来的接连受挫,直至心服口服。
论交情,两人不算最好,却也算深厚。尤其是在做了谢明曦及笄礼的赞者之后,颜蓁蓁和谢明曦更亲近几分。
如今又因赵奇之事,两人来往愈发密切。
颜蓁蓁笑着问道:“你今日怎么特意到颜府来看我?”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我今日是受人之托,特意来问一问颜姑娘心意。”
受了谁的请托,不问可知。
颜蓁蓁的俏脸顿时浮起红晕,难得有一丝羞臊:“赵家刚提过亲,父亲母亲总要等上半个月再回复。这个赵奇,实在是太过急切了吧!”
口中抱怨不休,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谢明曦明知故问:“所以,你这是中意赵奇了?”
颜蓁蓁到底不是忸怩之人,很快便红着脸点了点头:“赵家来提亲后,母亲便问过我的心意。我已经点了头。等过些时日,让赵家官媒再来一回便是。”
论家世,赵颜两家门当户对。
论才貌,赵奇除了那张娃娃脸略显面嫩外,实在无可挑剔。
赵家一登门提亲,立刻便将之前来提亲的人家都比了下去。颜阁老也不计较什么和赵阁老政见不和的事了,很痛快地点了头。
谢明曦目中闪过笑意,打趣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为人跑腿做媒。”
颜蓁蓁也笑了起来。过了片刻,又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谢明曦敏锐地察觉到颜蓁蓁语气中的失落怅然:“莫非你对赵奇还有何不满?”
颜蓁蓁惆怅地应道:“我就是担心。待日后成亲了,别人会不会以为我嫁了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夫婿。”
谢明曦:“……”
想到赵奇略圆的娃娃脸,谢明曦不厚道地笑了一回,没什么诚意地安抚:“长相是天生的,面嫩些也不是什么缺点。待日后,或许人人羡慕你也未可知。”
颜蓁蓁也只随口一说罢了,很快又高兴起来。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门令她称心满意的好亲事了。
……
一个月后,赵颜两家正式定下亲事。
至此,一众同窗好友,出嫁的出嫁,定亲的定亲……就连盛锦月,也已定下亲事。对方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楚将军的幼子。
说起来,这个楚四郎,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
楚家是将门,楚将军有三子一女。
楚四郎容貌生得也算俊俏,可惜不擅练武也不喜读书,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是出了名的纨绔子。
今年年初,楚四郎和另一个有名的纨绔公子为了一位青楼红妓大打出手,将对方打断了腿。楚将军不得不亲自登门赔礼。
此事传开后,疼惜女儿的人家谁还愿意将女儿嫁到楚家去?
淮南王府虽已式微,也是正经的宗亲王府。盛锦月是淮南王的嫡孙女,在莲池书院就读五年,容貌才学不算顶尖,在名门闺秀中也属中上。
谁也没料到,淮南王会为孙女定下这么一门亲事。
谢明曦听闻此事后,不由得哂然冷笑。
淮南王世子蠢钝平庸,根本撑不起淮南王府。淮南王已将振兴王府的希望,都放在了盛渲的身上。
楚将军手握兵权,颇得建文帝信任器重。淮南王为盛锦月定下这门亲事,所图为何,略一深想便知。
精心教养长大的孙女,终于能为淮南王府做些“贡献”了。
能联姻楚家,为淮南王府结一门好姻亲,日后在朝堂上守望相助。也不枉养盛锦月一场了。
……
第529章 回报
淮南王府。
盛锦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日了。滴水未进,粒米未沾。门闩从里面拴上了,丫鬟都被撵了出来,谁敲门都不应。
淮南王世子妃敲了半日门,手都敲肿了,紧接着又哭了半日,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世子爷,锦月已经一天都没吃饭了。这么下去,饿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淮南王世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冷哼一声道:“她不吃,随她饿着肚子。就是饿死了,这门亲事也不能退。”
淮南王世子妃泪水簌簌而落:“世子爷,那个楚四郎声名不堪,浪荡纨绔,如何配得上锦月!早知如此,当日有别家来提亲,我真不该挑挑拣拣,直接应下就是。也好过将女儿嫁到楚家去……”
话未说完,就被淮南王世子黑着脸打断:“这是父王之意,你不得胡言乱语!”
淮南王在王府里拥有无上威严,说一不二。
他亲自定下的亲事,谁也更改不了。
淮南王世子妃再心疼女儿,也无可奈何,用帕子捂着眼,哭个不停。
……
过了片刻,盛渲回来了。
得知盛锦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日不肯出来见人,盛渲略略皱眉,走到门外,敲了敲门:“妹妹,是我,开门。”
门里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哭得久了,嗓子早已嘶哑,如被砂纸磨过一般。
盛渲眉头皱得愈发紧了,略略扬声道:“盛锦月,你再不开门,我便踹门进去。”
门里哭声一顿。
片刻后,门开了。
屋子里光线暗淡,盛锦月发丝凌乱,俏脸惨白,满面泪痕,眼睛又红又肿,声音低哑晦涩:“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盛渲俊脸微沉:“定亲是喜事!什么笑话,这等话岂能乱说。若传进楚家人耳中,会如何作想?”
盛锦月憋了一整日的愤怒委屈,被这短短的两句话彻底点燃,骤然爆发:“听到了正好退亲。我才不想嫁给那个楚四郎!”
“那个楚四郎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好人家的女儿谁也不乐意嫁给他。拖延到了十九岁,都未定亲。”
“我盛锦月有哪点不如别人,凭什么别人都嫁如意夫婿,我就要嫁这么一个浪荡子!我不嫁!我绝不嫁他!”
最后两句话,盛锦月哭喊了起来,泪水涌出眼眶,滑落脸颊,看着狼狈又可怜。
盛渲却未动容,神色间带着一丝冷漠:“亲事已定,由不得你不同意!”
短短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浇得盛锦月身心俱寒。
“淮南王府,已经式微。”盛渲冷然道:“你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前来提亲的,却无真正的名门勋贵。三品以下的官宦之家,你嫁了难道就心甘情愿?”
“楚家是将门,和廉家一样自开朝时便传承至今。楚将军深得皇上信任,统领侍卫马军。除了尹将军之外,武将中再无人能胜过楚将军。”
“若不是楚四郎平庸浪荡,这样的亲事,哪里还轮得到你?”
“祖父既为你定下亲事,自然有祖父的考量。你安分待嫁,少不得一份丰厚嫁妆。有我们王府撑腰,楚家人绝不会慢待你。楚四郎若敢欺辱你,我自会出手教训他。”
“你这般闹腾,只会惹得祖父心中不喜。想退掉亲事,绝无可能。”
“到底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
盛锦月忘了流泪,愣愣地看着素来亲近的兄长,只觉得那张熟悉的脸孔,无比陌生,令人心寒。
兄妹两人对视片刻。
“大哥,”盛锦月忽地张口问道:“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道理。我只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我的终身幸福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
为了和楚家联姻,就要牺牲我吗?
为了重振淮南王府,就要将我嫁给一个浪荡好色的纨绔子吗?
我的一生幸福,在你的眼中,到底算什么?
盛锦月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明亮尖锐。犹如利剑,刺向盛渲的胸膛。
盛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未犹豫心软,淡淡道:“家中精心教养你多年,如今,也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回报?
盛锦月怔忪许久,惨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泪水又骤然涌出。笑声便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