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慢慢退出了俞厉的房间,甚至整个庭院都安静了下来,静悄悄的,只有零星鸟雀在枝头停顿,又展翅飞走。
俞姝替哥哥轻轻掩起了房门。
男人在庭院中间等着她,她看过去,男人亦看过来。
春寒不知何时消散开来,东风乘兴而至,墙角的迎春开出了第一朵花。
五爷安慰地轻抚他的阿姝的长发。
“接下来,你如何想?”
俞姝默了一默,目光从广阔的天空漫过。
“哥哥打下了四分之一的天下,剩下四分之三,该由我们自己来。”
推翻朝廷,不是俞厉一人的事业。
是所有被朝廷迫害之人,心中所求。
五爷笑起来,他说好。
“我愿为先锋,阿姝可愿做我的军师?”
男人眼中含着广阔天空的高远,嘴角噙着回春东风的暖意。
俞姝从前再也没想过,忠君爱国的他,会同自己走在一起。
他说出这话的一瞬,意味着以后面对的,都将是他昔日的同袍,甚至最亲密的兄弟。
她不由地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五爷……你真的……想好了?”
男人坦荡一笑,反手握了她纤细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这三年,我早就想好了。”
*
京城。
朝廷军险些击杀俞厉,却被神兵天降的定国公所拦的消息,传了过来。
紫禁城的大殿里,纱帐飘飞。
有人独坐龙椅之上,一下又一下地揉着眉心。
“啧啧……啧啧……”他发出嘲讽的笑声。
有太监走进。
“皇上,夫人来了。”
皇帝赵炳挑了挑眉,“来的正是时候,快请进来,朕正有要事同夫人商议。”
话音落地,太监便急速退下去请了那位夫人。
那夫人穿着正红色绣凤纹的锦衣,抬起头来,是飞扬的眉眼。
詹淑贤走过去,赵炳回头看了她一眼坐直了几分身子。
“夫人的好国公,可真是要同朕对着来了!”
詹淑贤正是为此事而来。
她开口便道,“皇上何必在意?我们定国公府早已将他逐出门去,他可不算什么国公,而定国公府的兵马,不都在您自己手里吗?”
若非如此,定国公府又怎么在国公离开之后,蓄力如前?
可若是全全掌在皇上手里,却又不是……
赵炳看了一眼容光焕发的女人。
“不管怎样,定国公府必须要拿出态度来了。朕需要定国公府与那詹五亲自对站,你说如何?”
詹淑贤早已料到他的话。
当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知皇上想让定国公府的哪位将领领兵?”
这个问题,令赵炳略略思虑了一番。
然后,他说出了一个名字。
“不若,就让从前的国公副将,如今独当一面的大将军穆行州,亲自来如何?”
皇帝看住了詹淑贤,看到詹淑贤神色有一瞬的停顿。
但下一息,女人笑了。
“好呀!”
第94章 兄弟
京城。
从津州回京养伤了些日子,穆行州总算恢复了些。
他今日感到身上气力恢复了不少,一早便起了身到院子里练剑。
有小厮过来,“将军别练了,小心再牵动了刚愈合的伤口。”
穆行州说无事,几招几式下去,浑身都轻快了起来。
恰在此时,有人匆忙过来传了信。
“将军,对俞军的前线传来消息,说国公爷亲自率领俞军迎敌了!”
话音落地,穆行州手上的剑无意识地一侧滑去,一不留神,手臂一阵撕裂之痛,扯开了伤口。
小厮被他吓到了,连忙请他进屋。
“将军快别练了,小的这就拿止血散来替您重新包扎!”
穆行州怔怔摇头。
五爷他……到底归入俞军了吗?
果真……向昔日同袍开战了吗?
伤口嚯嚯地疼了起来,却有人在这时来了。
詹淑贤进了院子,便瞧见了怔怔站在院中的人,她转身问了穆行州的小厮一句,晓得了原委。
她倒是并不着急,缓步走到了穆行州脸前,“家中来客也不招待,难道是在国公府的时候,没告诉过你这规矩?”
她似笑非笑地开了口。
穆行州这才看见了他,他又是一愣,“大小姐……”
詹淑贤笑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厅中。
穆行州亦低着头跟了进来,小厮进来奉了茶,便退了下去。
她从未来过他这里,今日不知为何到了。
穆行州的目光在她的裙摆上转了一圈,又立刻收了回来。
“不知道大小姐来寒舍所为何事?”
他低着头问了话,及其客气,詹淑贤瞧了他一眼。
她瞧出他脸色的不好,也晓得从招安失败五爷离开之后,他便低沉了起来。
可他再是低沉,始终还是留在她身边的。
她说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她让丫鬟将带过来的两个檀木匣子给了穆行州的小厮。
“都是些疗伤的药材,是宫里赏赐的尚好的药材,你用了,兴许能恢复得快一点……”
话没说完,穆行州便脸色变了一变。
“宫里……”他说着,终于抬头看了詹淑贤一眼,“大小姐,又进宫了?”
詹淑贤并不避闪他的目光,她说是的。
“不然怎么办呢?难道定国公府詹氏,也同詹五一样,弃了忠守的君国,投身叛军之中吗?若是如此,詹氏距离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亦不远矣!”
穆行州在这话中皱眉。
“詹氏掌权,天下兵马半数出自詹家军中,皇上怎么可能下手?”
若是皇上下手处死詹氏,那么就是想要彻底逼反詹家。
穆行州不同意詹淑贤的说辞,詹淑贤哼笑了一声。
“皇上是君,我们是臣,这一点你该知道。”
穆行州抿紧了嘴。
伤口上的痛意又浓重了许多。
遥想三年前,俞军即将被招安,五爷和韩姨娘终于不用再分立两个阵营之中,而他得了老夫人和五爷的首肯,甚至开始修缮宅邸,准备……迎亲……
那些日的快乐,他简直都不敢去回忆。
那时有多心满意足,眼下的日子就有多昏暗苦涩。
大小姐总说君君臣臣,那是皇帝,他们都是臣民。他多次劝她离开,似五爷那般离开,她也不肯。
她和皇上,仍然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念及此,穆行州手下紧攥,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来,涌出了鲜血,血浸透厚厚的衣衫,在他的月白色长袍上染下点点红梅。
“呀,你的伤怎么又扯开了?”詹淑贤瞧见,挑了挑眉,“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好,朝廷正在用兵之际,还等着你领兵作战……”
话没说完,詹淑贤看到了穆行州的眼神,话锋陡转。
“算了……”詹淑贤语气柔和下来,“我替你包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