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什么都不用做,他们也能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距蔡国公府的惨案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玄清观从门可罗雀渐渐变得香火鼎盛。林淡的丹药和神符、姚碧水的道祖小像和糕点、许苗苗的香丸,都成了信众争相抢夺的宝物。然而,当他们走入正殿,看清悬挂在墙上的那幅三清道祖像,心中便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唯余跪下祷告的虔诚。
当他们在殿中踱步时,三清的目光也会跟随他们一起转动,又有宝光透出布幅,似雨水一般浸润着他们的心田和身体,那种神而又神、玄之奇玄的感觉,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唯一确信的是,当他们走出三清殿,身上的病痛忽然就减轻了,心思也变得无比澄明。
倘若只是一两个人这样说,还能归咎于错觉,但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那些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态来参拜的人,回去之后莫不变成了玄清观最虔诚的信徒,林淡的威望一再高扬,最终彻底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活神仙。
前来拜见她的人络绎不绝,有的只是单纯想与她论道,有的人则是为了解决疑难。
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说实在的,姚碧水很担心若是哪天林淡遇见了她治不好的病、或是解不开的难题,又该如何?她会不会堕了玄清观的威名,继而受到世人的指控和怀疑,会不会从人人景仰的仙长,沦落为人人喊打的骗子。
名声越好的人就越是会被世人苛求,他们不能犯一丁点错,必须像圣人那般活着。姚碧水最担心的就是林淡声望过高,最终被困在这个由她自己打造的囚笼里。
事实很快证明姚碧水的担心是对的,陆陆续续有很多信众带着千奇百怪的中邪之人来道观求助。就连苦苦寻找疑难杂症的小皇帝都没料到在他的皇城根下竟然隐藏着那么多诡异的人和事。也因此,他几乎每天都要打听林仙长今日又为谁驱了邪,效果如何。
瑾亲王也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每天都会来玄清观拜访,先是坐在三清道祖像前念经,然后与林仙长一块儿吃个饭,再来欣赏她神乎其神的医术。是的,即便谨慎如他,也愿意用“神乎其神”这四个略带夸张意味的字来形容林淡的医术。
十天前,道观里来了一对夫妇,妇人身体强壮,只是面容有些愁苦,丈夫却瘦得像一具骨架,初秋之际,天气算不得十分炎热,他却出了满身大汗,把衣服都浸透了,脱掉褂子一拧,哗啦啦便流出一滩水,活似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般。
那妇人的言辞则更为诡异,竟说自己丈夫被水鬼附身了,越是到冬天就越爱出汗,及至凛冬腊月,身上的汗水能把两床厚厚的被褥打湿,每天最多只能睡一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满床都流淌着他的汗液,活像在水里泡过一般。外间稍有异响,他便会心慌心悸、汗出如浆,同时还伴随着头晕、耳鸣、手足麻痹等症。
“仙长,您说他是不是被水鬼附体了?”妇人言之凿凿地道。
旁听的香客惊骇不已地附和:“娘哎!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奇事!定是被水鬼附体了,错不了,否则岂会走到哪儿便汗到哪儿?”
被如此多的香客围观,这位丈夫心里一慌,汗水就出得更多更急了,短短片刻就打湿了一大块地砖。
众人轰然退避,林淡却径直上前,吩咐道:“将你的双手给我,我感受一下你体内是否有异常。”
丈夫立刻便伸出双手,叫林淡握住。林淡看似在用道法查探他的神魂,实则探了探他的脉象,之后便配了两瓶药丸,命他每日吞服,又告诉他这药丸乃避水丸,性烈如火,持续服用便可把水鬼逼出体外。
男子信以为真,欢天喜地带着药回去了,七天后再来复诊,汗浆的情况已改善很多,气色也十分红润。林淡又给他配了两瓶药,让他坚持。
旁观了整个事件的信众纷纷跪下给林淡和三清道祖磕头,口中盛赞不已,回到后殿,林淡却对许苗苗和瑾亲王说道:“此乃暴汗之症,起于肝肾阴虚,肝阳上亢,只需滋水涵木、平肝潜阳便可治愈。故而我给他配了两瓶羚羊六味丸,坚持服用数月便能大好。”
许苗苗点头应诺并默记在心,瑾亲王却拿出纸笔,将林淡的言谈和所为详细书写下来。
林淡翻看两页,觉得他的手稿很有意思,便随他去了。从这天开始,瑾亲王就成了她的书记官,跟随她接见不同的病人,治疗不同的奇症,又把书稿送给皇城中的小皇帝阅览。
蔡国公致仕后,在瑾亲王施加的压力下,另外三名辅政大臣也都陆续交出了手中的权柄。小皇帝如今已能亲政,每天都要面临很多问题,临到夜晚自是累得精疲力尽,却因为这些记录奇诡症状的书稿,又重新变得活力满满。
他指着书稿上的文字,兴致勃勃地对内侍说道:“知道吗,有一种病叫梦。交。患了此病的人夜夜会梦见男人或女人在梦中与自己交。媾,听上去是不是很恐怖,像是被艳鬼缠住了?实则要治好它也很容易,只需舒肝郁结、滋阴降火或补阳煺火便成。吃了林仙长的药,不出五日就能大好!”
众内侍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皇帝往后翻了几页,眼睛更为闪亮:“还有一种病叫暴盲,就是莫名其妙瞎了,却完全找不出因由。故此,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便认为患者是被鬼遮住了眼睛,须得驱邪才能好。”
众内侍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只因鬼遮眼这种事他们也曾听说过,却原来不是中邪,是生病了吗?
小皇帝朗笑起来,解说道:“这种病林仙长也能治,只需清热利湿,宣畅气机便可。那位病人现在已重见光明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众内侍疯狂点头,而小皇帝已彻底被书稿的内容吸引,不想与他们交谈了。最近这段时间,林淡治好的奇难杂症太多太多,有天行赤眼、无故疯魔、一体双魂、伏寒奇症等等,甚至还有必死之人送去她处,又被她几根金针救活的。她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现如今已是整个大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活神仙。那含光寺的和尚原先还耀武扬威,企图抢夺玄清观的山头,如今连个屁都不敢在她跟前放。
说实话,即便小皇帝乃九五之尊,也不敢对林淡有什么不敬。一则,他还得求着她治好皇叔的病;二则,他来日也有可能生病,怎么能得罪全天下最高明的大夫,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思及此,小皇帝呢喃道:“是时候去求林仙长给皇叔治病了。最近这段时间,皇叔每日伴在仙长身侧,应该已经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了吧?那句再看看,朕倒要看看他还说不说得出口。”
当林淡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时,许祖光简直浸泡在水深火热之中。他置办的几个铺子每天都在大笔大笔地赔钱,到最后不得不动用了万秀儿的嫁妆。万秀儿发现库房少了东西,先是跟他大吵一架,后来不知怎的,竟被他说服了,愿意借他银子周转。
“先说好,没有我的银子,你这些铺子早就关门大吉了,所以你必须把地契转到我的名下。”万秀儿强势地提出要求。
许祖光没奈何,只能同意。这些铺子日后都是会下金蛋的鸡,他就算赔死也不能把它们卖掉,更不能减少各位大师傅的薪酬。要知道,这些铺子能不能翻身,可全都指着他们源源不断的新配方了。
但是,万秀儿的嫁妆也经不起一天百十两银子的消耗,于是很快,许家就陷入了入不敷出、债台高筑的境地,家里的值钱物什和仆役陆陆续续被卖掉,却也支撑不起越来越大的亏空。
就在许祖光快要被巨额高利贷逼疯时,他收到了一位同僚送来的礼盒,盒中放置着几块糕点、几幅绣像和几颗香丸,盒盖印着“玄清观”的字样,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它们的出处。
许祖光被这些熟悉的物品惊住了,颤着手拿起一块糕点品尝,又捻了一颗香丸嗅闻,然后狂喷了一口心头血。却原来他紧紧握在手中的生财之道全部出自林淡!上辈子她卖的那些糕点、绣品、胭脂水粉和香料,都是她自己研制的,并不是什么见鬼的大师傅的杰作!
许祖光以为自己骗了林淡一辈子,到头来却发现,她竟也骗了他一辈子,而且还是如此致命的欺骗!想到自己在外面欠下的巨债,想到这辈子许家再也不会有花不完的银子和享用不尽的富贵,想到自己的官职会因为贫穷而永远不得寸进,许祖光揪住头发,崩溃地跪在了地上。
第463章 逆转人生19
许祖光上辈子虽然受了一些磨难, 三年流放期一过,好日子却也来了。原主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吃穿用度都是最奢华的,在外应酬也出手大方, 与同僚和上峰的关系处得极为融洽,官职一年升两级,端的是春风得意、左右逢源,才短短几年就在军中拥有了实职, 权柄还不小。
都说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许祖光过了一辈子的富贵日子, 如今重头再来, 又怎么可能会习惯于六品芝麻官的清贫生活?别的暂且不提, 单是家里这些吃的、用的, 他就很看不上眼,院子也未曾扩建, 住起来着实憋屈。
他一心以为自己只要抢占了林淡的先机就能一夜暴富,却没料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为防林淡再把那些大师傅找回去帮她开店铺, 他给的工钱非常高,时不时还打赏几十两,却原来他大把大把花出去的银子早就打了水漂了!
那些大师傅明明没有什么真本事,又哪里来的厚脸皮拿他的钱?说不定他们前脚对他感激涕零, 后脚就骂他傻叉呢!
许祖光越想越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竟气得脑袋都充血了, 眼前一阵接一阵地发花,差点没晕死过去。他连忙撑住书桌,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名字:“林淡!!”
与此同时,他剧烈翻腾的怒火中却又夹杂着一丝微末的、甚至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悔意。若是早知道林淡那样有本事,他本不该放她走的,不该……
恰在此时,万秀儿挺着个大肚子走进书房,看见摆放在书桌上的几样礼品,便拿起来看了看,又尝了一块糕点,眼睛顿时暴亮:“相公,这个莫非就是咱们店铺里的大师傅研制出来的新品?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糕点,即便是宫廷御膳与这个比起来也多有不及!呀,这个香丸味道好特别,是不是也是我们铺子里的东西?”
盒盖被许祖光倒扣在桌上,所以万秀儿并未看见“玄清观”三个字。她一一把玩着这些礼品,口中赞叹不已。
许祖光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好,将来又能挣到多少银子,于是越发恼恨。他不敢告诉万秀儿真相,因为她的嫁妆银子早已经被他花完了,倘若那些铺子挣不到钱,叫万秀儿落得个一穷二白的下场,她会直接手撕了他。
许祖光一声也不敢吭,只当这些东西果是自家店铺的,但万秀儿却好死不死地爱上了这个做工精致的礼盒,竟将礼品归纳整齐,又把盖子盖上。看清明晃晃的“玄清观”三个字,她愣了愣,随即嗓音沙哑地问:“这东西是玄清观的?”
想到店铺里如今全是万秀儿的人,这件事早晚瞒不住,许祖光只能艰难地点头。在他看来,即便万秀儿知道这些东西不是自家店铺的也不会如何,顶多觉得被林淡比了下去,心里头不舒服而已。她并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原本属于许家,又赚了多少银子呢?
但万秀儿的反应与他料想得完全不同。她盯着盒子,像是盯着一个恐怖的怪物,然后脊背一弯,竟痛得抽搐起来。两名丫鬟连忙来搀扶她,很快便发现她的裙子沁出一些血迹,竟是动了胎气。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万秀儿抬走,许祖光想到她格外剧烈的反应,目中不禁划过一丝异样。
…………
许家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林淡这头却过得十分安逸。这日,她握住许苗苗的手教她练字,瑾亲王在一旁整理手稿,时不时看两人一眼,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最近,来玄清观求助的信众越来越多,你有没有想过要低调行事?你可知道,即便你医术高超,能治好这世上绝大部分病症,有一种病却是你绝对治不好的。世人若是将你神化得太过,便会将你架到天上,于你而言是祸非福。”瑾亲王略带关切地开口。
林淡尚未回应,许苗苗就撅着小嘴说道:“世上竟然有我师父治不好的病?不可能!”
瑾亲王笑着捏捏她的脸蛋,言道:“自然,有一种病是所有大夫都治不好的,那就是衰老。当你活到一定的年纪,你的双目会浑浊,你的头脑会糊涂,你的牙齿会脱落,你的手脚会发颤,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谁也避免不了。”
许苗苗似懂非懂地点头。
端着茶盘走进偏殿的姚碧水也赞同道:“王爷说的是,林姐姐,往后您也选择性地挑一些病人来治,免得惹上麻烦。”
林淡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正待说话,却见一名小道童匆匆跑进来,急促道:“观主,外面来了一位病得很重的老翁,他的家人哭哭啼啼的,把信众都惊动了,您快去看看吧。”
人命关天的大事,林淡自然不敢耽误,立刻就拿上佛尘去了门口。新招收的道童们见了她莫不弯腰行礼,目露崇敬。她这玄清观不收前来挂单的居士,只收六至十二岁的小童,盖因他们心思单纯,可以按照她制定的方案进行培养,待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些学了一身医术的道童定然能造福一方水土。
信奉神灵并非坏事,但因为信仰而拒绝求医问药,这就很可悲了。林淡没有改变所有人观念的能力,却能暗地里为大家做一些事。她快速走到门口,围观的信众立刻让出一条道,令她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只见一名六十多岁的老翁躺在一张草席上,面目枯败、呼吸微弱,竟不知是生是死。他的家人跪坐在周围哀哀哭泣,又大呼救命,似乎担心得很。然而,他们若是真的担心,又岂会将老人放在冰凉的席子上,任他遭受秋日冷风的侵袭。再者,他们为何不在第一时间把老人送入观中,却把他摆在外面让人围观?
除了制造事端,谋求私利,他们哪还有别的目的?这位老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林淡心里一清二楚,却也不会放着病重的老人不管,立刻便握住他的手,探查他的脉象。瑾亲王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心里似明镜一般,眉头不禁狠狠一皱。最近这段时间,他也跟随林淡学了一些医术,于是便蹲下身握住老人的右手,仔细探了探,然后心直往下沉。
世事真是经不起念叨,他刚才还说林淡治不好衰老症,现实中就真的让她碰上了一例。这位老人没得病,只不过身体衰败,回天乏术。他的家人应该也知道这是人力不可违之事,却不为他操办后事,反而将本就备受折磨的他送来这南斗山遭受寒风侵袭,他们想干什么?讹诈吗?
瑾亲王刚思及此,老人的儿子就开口了,先是把林淡的本事吹得天花烂坠,说她道法高深,既能斩妖除魔,驱邪纳福,也能令人死而复生、再世还阳,他们正是因为信任她的能力才会把父亲送上山,希望仙长能施以援手,把父亲的病治好。
他的妻子儿女、兄弟姐妹不断在旁补充,直把林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受到他们的煽动,本就对林淡的本事深信不疑的信众也加入了吹捧的队伍,活似林淡一出手,这位老人就能立刻康复一般。
如今的情况与瑾亲王之前提及的何其相似?林淡完全被这些人架起来了,而且架地高高的,若是拒绝,顷刻间就能从神坛跌落。
这是谁设的陷阱?目的是为了什么?瑾亲王一边命侍卫隔开狂热的信众,一边在心中思忖。但林淡根本不用考虑这些无谓的问题,她命姚碧水去观内拿一条厚被子给老人盖上,随即徐徐说道:“不瞒这位善知识,您的父亲并未得病,也未中邪,而是到了时辰,该重入轮回了。所谓生老病死,这是神仙才能管的事,我们一介凡人又岂能干预?”
“可是,您不是活神仙吗?您不是凡人呀!”老翁的儿子言之凿凿地说道。
“是呀是呀,仙长怎么会没有办法呢!仙长可是活神仙。”也不知人群中是不是有他的托儿,立刻便把信众鼓动起来,这副登天梯,林淡只能上不能下,否则有心人稍一传播,她的威望将大受影响。
但林淡丝毫也不紧张,甚至还轻笑了一声。她已经猜到了,布下这个局的人是为了打压她,也是为了打压玄清观,而与她和玄清观有直接利益冲突的除了含光寺不作他想。
曾经香火鼎盛的含光寺,这一两个月只能用门庭冷落来形容。没有了香客们的巨额供奉,庙里的和尚日子非常难过,只因他们扩张无度,本就三千众的僧侣还嫌不足,上个月又招收了七八百人,这么多张嘴需得多少香油钱才能养活?
林淡摇摇头,打断了男人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逆转生死乃仙家手段,不瞒这位善知识,我的确有那个能力。但是你应该也能够想象得到,要施展这种手段绝非易事,须耗费我终生修为来炼制一炉还阳丹。轮回之路非凡人能够干预,我若是应了你,怕是连老天爷都会降下雷霆以惩戒我的逆天之举,您与您的家人也会因此背上罪孽,继而潦倒终生。生死自有定数,天道不可违逆,这位善知识,你且带着你的父亲回去吧,人老了就该顺应天命,何必因此而葬送全家人的运数?”
林淡的一席话颇具禅理,围观的信众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又转过头来劝说这一家人。
瑾亲王知道林淡能解开眼前这个局,却还是对她的说辞略感不满。她就不该标榜自己有治好老人家的能力,万一这些人不依不挠怎么办?
刚想到此处,站在男人背后的妇女便摘下头上的金钗,用力扎进自己的心脏,一边吐血一边说道:“仙长,我知道天命不可违,但是,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公爹的命,这样总可以吧?”
妇人的半边身子被男人挡住了,所以林淡根本没看见她拔金钗的动作,否则一定会阻止。她万万没想到含光寺的和尚竟然这么狠毒,直接就奔着摧毁她和玄清观去了。如今连人命都闹出来了,这个要求她能不答应?
瑾亲王盯着躺倒在地上的妇人,漆黑眼眸浮现出浓得化不开的煞气。
林淡立刻把几根金针插。入妇人的各大穴位,试图为她止血。但她下手太狠了,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气绝。男人抱着她嚎啕大哭,其余家人也都围拢过去,哭声震天,就连半只脚踏入地府的老翁都被吵醒了,朦胧的双眼掉下两行浊泪。
此情此景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一眨眼就是一条人命投了下去,这哪里是把林淡往天上架,是在逼她下油锅!
林淡彻底冷了面色,一字一句道:“一命换一命怕是不够,要炼制还阳丹,我还需找来各种天材地宝,这其中的花费谁承担?这些天材地宝包括千年的灵芝和人参,万年的石钟乳,只盛开在昆仑仙脉的雪莲,只生长在无尽深海的夜明珠,还有百岁巨犀的角,双头灵蛇的皮……”
林淡飞快数了十几种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药材,冷道:“这些天材地宝,我能为你寻来,但你付得起代价吗?”
围观的信众听得如痴如醉,纷纷附和道:“是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哪有那么好炼!你以为是大白菜,走在田里就能摘吗?你们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有个屁用,那些宝贝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男人似乎早已预料到林淡的花招,立刻便磕头道:“信徒愿意把全部身家献出来,求仙长救命!”
“你的全部身家又有多少?够买一颗夜明珠吗?”林淡语气寡淡地询问。
“不知道够不够,但是仙长可以过目一下。”男人连忙命令儿子把摆放在马车里的几口大箱子搬出来,一一摊开在众人眼底。
好家伙,这人是真有钱,光是地契就存了两个箱子,粗略一数竟有上万亩,有的在京郊,有的在附近的几个州县,离得都不远,而且均是土地肥沃的良田,还有铺面、房产若干,金银珠宝若干,古董玉器若干,零零总总加起来足有数百万两。
数百万两的财产,谁舍得拿出来救一个将死的老人,而且他媳妇还自尽了,只为了换取公爹一条命,这家人真是孝感动天呀!倘若上天有好生之德,定然也会宽恕他们的逆天之举!
在巨额钱财面前,信众们迷了眼也迷了心,竟全都转向了男人的阵营,求着林淡答应下来。这一环套一环,而且每一个环节的诱饵都下地很重,简直是使出了洪荒之力,林淡又岂能不答应?
“罢了,这位善知识至孝通禅,我这个悟禅之人又怎好拒绝?碧水,叫杂役们把这位老人家抬进去吧。”林淡叹息道。
男人假装狂喜,复又故作迟疑:“若是我父亲治不好,这些财物……”
“我自然会尽数还给你。”林淡笃定开口。
人群中不知谁起哄道:“道长,你不是说你有仙家手段,一定能治好吗,怎么能出尔反尔?这家人不但赔了一条命,还把全部财产都给了你,你不能半点表示都没有吧?你好歹也承诺几句,安安人家的心啊!”
这人话音刚落,起哄的人就更多了,再一次把林淡从油锅里捞出来,架到了天上。
林淡冷冷一笑,颔首道:“倘若我失手了,我便离开京城,从此再不回转,这样可好?”完了甩袖而去,关上大门,隔空说道:“半月之后,你来南斗山接你父亲,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入观扰我炼丹。”
男子假装着急地捶打门板,实则背着众人阴森地笑了。虽然死了一个婆娘,不过得了那些金银财宝,他还可以娶更多婆娘,算来算去真是赚大发了。这个蠢道士,竟然如此轻易就上了他的当,所谓的活神仙也不过如此!
其余信众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林淡的话,当狂热退去之后,便也渐渐恢复了清明,继而怀疑起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这,这不是跟蛊惑太。祖的那些妖道一个说法吗?哎呀呀,瑾亲王刚才也跟进去了吧?他会不会被挑起伤心往事,继而厌弃林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