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说得好听,不就是妾么,实在欺人太甚!
小乐子看着掐腰瞪眼的阿蛮眼睛都直了。
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够厉害啊,敢骂吏部尚书老不修——这样一想,竟觉得太子踹顾尚书一脚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了。
“把我降为侧妃?顾尚书说的?”姜似淡淡问。
小乐子突然后背发凉,干笑道:“您莫往心里去,千万莫往心里去……”
为什么他觉得太子妃比太子还可怕?
姜似起身往外走:“乐公公带路吧。”
“带,带路?”小乐子跟上去,说话都结巴了。
姜似扫小乐子一眼,似笑非笑:“养心殿前殿我还没机会去过,不熟悉路,烦请乐公公带路。”
小乐子哭笑不得:“太子妃,养心殿前殿乃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您去不……不合适吧?”
就是皇后过去都是在后殿与皇上见面,哪有往前殿跑的,更何况太子妃。
“不合适?”姜似黛眉一挑,乌湛湛的眸子流动着辉光,“吏部尚书提议太子休妻就合适?还是说乐公公觉得顾尚书这提议合适?”
小乐子险些跪下,苦着脸道:“奴婢万万不敢这么想!”
“既然如此,那就带路吧。”
直到老老实实走在前头领路,小乐子还头脑发昏。
怎么就把他扯进去了?他只是个小太监!
师父到底知不知道太子妃是个敢闯养心殿前殿的奇女子啊?居然暗示他来东宫报信!
被逼无奈的小乐子不自觉加快脚步,赶到地方喊了一嗓子:“太子妃到——”
殿内登时一片安静。
众臣面面相觑,很快都看向景明帝。
景明帝拧眉:“太子妃怎么会来这里?真是胡闹!”
众臣暗暗点头:太胡闹!
“传太子妃进来。”景明帝补充一句。
众臣:“……”皇上中邪了吗?
很快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快步而入,走在重臣环立的殿中竟毫不怯场,如闲庭散步。
“儿媳见过父皇。”
看着盈盈施礼的太子妃,景明帝静了一瞬。
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么沉默着不是个事儿,景明帝咳嗽一声:“咳咳,太子妃怎么来这儿了?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姜似从容回道:“儿媳近来受谣言所扰,惴惴不安,听闻父皇召集重臣与太子商议此事,特来问问商议得如何。”
礼部尚书忍无可忍道:“皇上与重臣议事,太子妃跑过来成何体统!”
完了完了,太子当众踹老顾,太子妃就这么大咧咧闯进来,大周这是要亡啊!
众臣心有戚戚,异口同声请求景明帝:“请皇上对太子妃严加管束,莫要使皇室成为天下笑谈。”
景明帝脸色微沉:“太子妃,你先退下吧。”
管束太子妃那是皇后的责任,凭什么又推给他?
想一想躲在坤宁宫吃葡萄还不用吐皮的皇后,再看看群狼般的众臣,景明帝心情大糟。
原想着立了皇太子能替他分忧,果然想多了。
姜似屈了屈膝,垂眸道:“儿媳今日莽撞了,只是听闻顾尚书唆使太子休妻,不知可有此事?”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腾腾杀气,令众人不由瞄向因为被踹了一跟头而得到一个小杌子坐的顾尚书。
顾尚书哪还坐得住,不顾隐隐作痛的老腰腾地站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皇上,微臣一切都是为了大周打算,绝无半点私心。太子妃不顾礼数跑到此处指责老臣唆使太子,实在令老臣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老尚书说到激动处,跌足长叹,涕泪横流。
郁谨本来老老实实跪着,闻言冷冷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顾尚书如此提议被内子知晓,无地自容也是能理解的——”
“孽子,你给我住口!”景明帝抄起白玉镇纸对着郁谨比划。
考虑到近来白玉镇纸损耗颇快,内帑(小金库)都快空了,景明帝又默默放下了。
顾尚书这时候也是气疯了,拿出和景明帝对着干的气势,怒吼道:“天子无家事,太子妃是皇上儿媳,如今万民请愿太子另选太子妃,与寻常婚事怎可混为一谈?皇上,此事您若轻轻放过,恐怕民心不稳,储君之位不稳,大周江山不稳啊!”
顾尚书一连说了三个“不稳”,那是气势十足,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景明帝脸上了。
景明帝忙着躲避飞来的“暗器”,一时分不出二心说话。
姜似一脸诧异:“没想到我一名弱女子竟如此重要。”
躲在角落里的潘海死死低着头,竭力降低存在感。
他不该笑的,可居然有点忍不住……
姜似眼见景明帝真要怒了,扬声问道:“顾尚书,万民为何请愿另选太子妃?”
顾尚书拱拱手:“自然是百姓认为太子妃德行有失,上天以大旱示警。”
是百姓认为太子妃德行有失,至于太子妃究竟如何,那就不重要了。
太子妃难道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姜似轻笑:“原来如此。我若能祈求上苍降下甘霖呢?”
第821章 雩祀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愣住了。
太子妃要祈雨?
祈雨对大周人来说并不陌生。
在大周,每年皇室或各地官府都会有祈雨活动。
地方上有当地官员主持的祈雨,有民间百姓自发的祈雨,还有朝廷派出官员奉命祈雨。
为百谷祈甘雨本就是地方官吏的重要职责之一,关系到政绩考核,因祈雨丢了性命的官吏不在少数。
比如祈雨于烈日下中暑死的,太过劳累累死的,祈雨失败忧心死的……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中央朝廷的祈雨就更郑重了。
有礼部负责的例行祈雨,有重臣临时受命祈雨,以及皇室于每年春夏举办的雩祀。
旱情严重的时候,天子亲自祈雨或由储君祈雨也是常见。
不过景明帝近年来鲜少这么做。
无他,祈不来雨丢面子。
他一般还是把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朝廷重臣,毕竟臣子祈求失败他可以骂几句再换个人。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降雨,咳咳,多派人祈雨,总有一个幸运儿会赶上的,到时候自然加官进爵赏银钱……
可无论如何,太子妃出面祈雨闻所未闻!
礼部尚书回神后直接跳了起来,比挨过踹的吏部尚书还激动:“皇上,太子妃以女子之身祈雨是对神灵不敬,此事万万不可!”
礼部才刚举行过祈雨仪式,祭祀清吏司的张郎中因中了暑气还在家歇着呢,太子妃这是要抢礼部饭碗吗?
不,他不是狭隘担心被太子妃抢了饭碗,而是不能害大周被天下人耻笑啊!
礼部尚书越想腰板挺得越直,一脸义正言辞。
众臣纷纷附和:“常尚书言之有理,皇上明鉴!”
景明帝望向姜似,眼神闪烁。
众臣不知,他却是知道的,老七媳妇并非寻常女子,以往种种从没出过差错,万一真能求到雨呢?
姜似跪下来,语气平静:“父皇,儿媳以为能祈到雨最重要,而非看祈雨之人是不是女子之身。”
“可从来没有女子代表朝廷祈雨的道理!”礼部尚书抖着胡子道。
“我代表的是皇室,而非朝廷。”
顾尚书高喊道:“太子尚在,岂有太子妃出面的道理?”
郁谨凉凉插话:“吾不擅长祈雨。”
有理不在声高,这老头子高喊什么呢,祈雨这种神神道道的事当然是谁擅长谁来啊。
顾尚书被郁谨堵个半死,鼓着眼睛瞪着他,嘴唇发颤。
“旱极而蝗,旱极而涝,久旱之后其他灾祸再至必使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父皇,儿媳听闻朝廷、地方多次祈雨皆以失败告终,为何不让儿媳一试呢?风调雨顺、百姓安居难道不比儿媳是不是女子之身更重要?”
景明帝心头微动,问道:“你可有把握?”
郁谨忍不住咳嗽一声。
虽然他相信阿似敢提出来就是有把握,可话还是不能说太满。
景明帝瞪郁谨一眼:“闭嘴!”
郁谨暗暗翻了个白眼。
阿似说了这么多都没事,他咳嗽一声都不行吗?
“祈雨在于心诚,儿媳只能尽全力祈雨,至于能否落雨就看上苍是否垂怜受灾百姓了。”
景明帝不由摸了摸胡子。
老七媳妇这个理由找得极好。
他责罚祈雨失败的那一连串官员,就是以心不诚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