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了,”纪糖说,“今天还在跟我生气呢。”
两年,易胭身边的人和事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谈恋爱的谈恋爱,结婚的结婚。
小姑娘姓荆,纪糖到他爸底下其中一个公司实习的时候,小姑娘天天给他买星巴克追他。
知道纪糖是总裁儿子后小姑娘立马就辞职跑路了,纪糖都放弃了,后来没想对方就是自己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小姑娘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易胭也见过那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漂亮又灵动。
现在她跟易胭也成了朋友,经常买了东西往易胭家里寄,给易胭买东西。
欢喜冤家最后牵牵扯扯还是在一起了。
纪糖说:“昨晚因为加班处理点事,晚回了她消息,她就生气了。”
但能怎样,自己女朋友还是得哄着。
纪糖在易胭面前其实说的最多的还是女朋友的优点,才刚说她一句就舍不得了:“不过没什么,她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特别是每天早上起不来,还硬是爬起来将他送到门口,看他离开家去上班。纪糖跟她说不用她也不听,很是黏纪糖。
一顿晚饭两人聊着聊着便吃完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从餐厅出来,冬天留了点寒冷尾巴,纪糖裹紧身上大衣:“这都春天了怎么还是这么冷。”
“过几天又要下雨了。”易胭说。
“是吗?”
“嗯。”
华灯初上,天空暗了大半,车水马龙,纪糖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问:“最近吃药了没?”
停车位就在餐厅外,两人经过一辆辆车头:“吃了。”
纪糖沉默。
这个话题易胭一向不怎么喜欢谈论,但纪糖一般不会让她逃避。
走到易胭车前的时候,他忽然问:“易胭,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易胭勾了下唇:“没有啊。”
她道:“顺其自然吧,我这不是在慢慢变好了吗?”
半年前某一天,易胭突然答应去看心理医生,此前一年多她一直拒绝看医生。
直到半年前,她答应看心理医生那天看似毫无预兆,但纪糖知道从那天开始易胭手上多了个戒指。
最终还是苏岸促使她去看的医生。
易胭精神没问题,身体也正常,平时工作与社交都不影响。
但纪糖知道她过得有多累,即使她从来都不说。
苏岸是她的幸,也是她的劫。
易胭这些日子以来情绪好了很多,但每年固定的一到春天情绪便不太稳定。
苏岸是在春天某个日子不见的,越是临近那个日子易胭情绪便出现问题。
易檬也是,易檬也是在春天去世的,过几天便是易檬忌日了。
“没事,”易胭自己也清楚,她对纪糖道,“这段时间过去就没事了,我会吃药的。”
让纪糖担心的不是易胭吃不吃药的问题,而是他清楚一到这段时间易胭纵使吃药也没用。
她的情绪不受控制,即使她一直在努力。
“行了,”易胭说,“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小荆估计在家等你,你一回去她气就消了。”
“知道了,”纪糖说,“你今晚早点睡啊。”
“知道了。”
“还有记得吃药。”
“会吃的。”
纪糖又道:“哪天周末我和小荆到你家去。”
“这周末我不用值班,有空,你们过来吧。”
纪糖:“行。”
“那我先走了。”
纪糖没很快上车,看着易胭开车走了。
看着易胭远去的车尾灯,纪糖想,易胭已经做得很好了。
连绵细雨日,易檬忌日如期而至。
春寒料峭,人间寒湿。
土地湿,枝杈也湿,柏油路面也蒙一层细湿。植物逝去一回又生一回,枝杈透绿,万物复苏。
墓园里的人则长睡不醒。
墓园临山,天幕灰白,雾气缭绕山间林木。
易胭今天请了假,来墓园她一般不自己开车,打车过来。
下车后易胭顺着路一直走,来得早,路上没什么车和人。
墓园外路边还是那个老奶奶,地上摊一张塑料纸,上面摆放各式花,旁边还有新鲜刚摘的草莓。
花瓣与草莓还沾着小水珠。
塑料纸边缘溅了几点湿泥,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
每年易胭在进墓园前都会先来老奶奶这里买花。
易胭穿过人烟稀少马路,停在老奶奶摊前。
老奶奶年纪大,头发花白,易胭停在面前她都不知道。
直到易胭蹲下后挑了一只白菊花,轻喊了她一声:“奶奶,结账了。”
老奶奶这才悠乎乎醒来,满是褶子的眼皮迷糊睁开,看到易胭:“小姑娘来了啊。”
易胭唇淡淡挽着:“不是小姑娘啦。”
“哪里不是,”老奶奶又挑了只花递给易胭,“女孩子不管多老了,一辈子都是小姑娘。”
“也是。”
奶奶说:“就知道你今天会过来。”
她指了指花旁边那些草莓:“所以早上让我儿子多摘了些草莓让我带过来呢。”
老奶奶儿子因为母亲年纪大了一直不太支持奶奶每天早起卖花,但老奶奶喜欢操劳,卖花也清闲,后来儿子也就随她去了。
那次老奶奶儿子摘了些草莓让她卖花无聊的时候吃吃,易胭买花的时候问了奶奶一句,草莓卖吗。
小姑娘长得好看,也是个跟她一样爱吃草莓的人,老奶奶后来就记住她了。
所以易胭总共也就来过墓园四次,老奶奶每次都记得她。
还总会给她留草莓。
易胭接过奶奶递过来的花:“谢谢。”
她递了钱给奶奶,说:“草莓等我下来再来拿。”
奶奶脸上皱纹深深,笑起来和善:“去吧,等你下来呢。”
白菊花清雅干净,花瓣上沾着水滴。
台阶长远,清晨苍山雾雾蒙蒙,一排排安静肃穆的墓碑。
山里空气清新,有些寂寥,易胭沉默着,手里拿花,慢慢拾级而上。
易檬墓碑不近,易胭两分钟后才到。
她走上一级台阶,经过几个墓碑后,停在了易檬墓前。
墓碑上的易檬还是年轻时模样。
易胭身上灰白色长呢大衣,黑色打底裤,一双腿笔直匀称。
她像见老朋友一般,微欠身,将花放在易檬墓前:“来看你了。”
她起身,平常道:“过得怎样?”
说完便道:“应该过得很好吧,你一向挺知足常乐的。”
“我也挺好的。”
墓园很安静,但易胭不觉孤独。
“今年给你带的白菊花,喜欢吗?”她目光淡淡落在墓前的白花上。
清晨时分,墓前白花。
易胭很平淡的思绪忽然泛起一丝波澜,目光定在那朵白花上,不动了。
三年前易檬的墓前曾出现过一朵白菊花。
那会儿正是易檬去世后不久,易胭要去阿茶村义诊之前来看她。
当时墓前放着一朵白花,不是易胭送的。
如若不是今天自己买了白菊花,看到相似的场景,易胭几乎都快忘了那件事。
三年前的易胭不知道花是谁送的。
可三年后的她,现在的自己,一下便知道是谁送的了。
她目光回到墓碑上的易檬,很平静问:“哑巴哥哥来看过你了,是吗?”
照片上的易檬静静的。
“是他,对吗?”
小时候,易檬带着他们两个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