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再次得幸,隔夜就被刘彻封了夫人,比原先得幸的贾姬赵姬封的还要高,那些美人一想到她是皇后殿中赐出来的,不敢对椒房殿忿忿,暗地里却互为联盟,要踩卫夫人一脚。
卫子夫甚是乖觉,一得封便来椒房殿谢皇后恩典。
“娘娘,这个卫子夫倒是个心里明白的,正在殿外等候娘娘传召呢。”
阿娇打了个哈欠,她才不耐烦再见这个姬那个姬的,这几年她只守着太皇太后,跟这些女人生不起气。
“不见,让她走吧。”
宫人一怔,越发弄不清楚娘娘这是干什么,费了老大功夫,好不容易调理出这么一个可陛下意的美人儿,还以为娘娘是养一员大将,谁知娘娘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楚服摆了摆手:“娘娘身子不适,叫卫夫人回去罢。”
等殿中人散了,楚服便道:“娘娘,卫夫人是来投诚的,既是娘娘殿中出去,干系也撇不清楚,娘娘不如用她。”
阿娇又懒洋洋在榻上翻个身,趴着让小宫人替她捏背松筋,含含混混对楚服道:“我可不干那养虎为患的事。”
卫子夫是个有野心,懂机变,还有决断的女人,她如今投诚是因为举步艰难,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怀上身孕。
等她身怀有孕,贾姬赵姬哪一个敢在她面前作死?
如果此时阿娇接纳了她,到时她就会想着再起门户,又会向谁投诚?
楚服依旧不懂,但阿娇拿她当心腹看待,她便为阿娇出谋划策。
“卫氏的出身实在是太寒微了,怎么能算是养虎呢,至多是养只猫儿罢了。”她既然来了,就是想明白了。
她本来就是椒房殿中出去的,平阳公主虽然将她送进宫来,可她并没有因为平阳公主而受到宠爱,反而因为阿娇的抬举才能重见刘彻。
椒房殿这棵大树,可比平阳公主要牢靠的多了。
阿娇摇摇头:“等着看罢。”
阿娇不想接纳卫子夫,卫子夫却实在想要得到椒房殿的庇护,一次不见,她就来两次,两次不见,又有第三次。
还让宫人传话进来“娘娘大恩大德,奴铭感五内,一刻都不敢忘了娘娘的恩德。”
对着阿娇还称奴,那便是一切照旧,在阿娇的面前还是旧身份。
阿娇终于见了她一回:“是你自己上进,我可没有什么恩德惠泽于你。”
卫子夫一怔,她新受宠爱,该是得意张狂的时候,可她几日便知道这宫中如今还是阿娇的天下。
太皇太后深宠皇后,就算有那许多美人,刘彻心中依旧还是看重皇后的,卫子夫还以为这会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效忠,万万没想到,陈皇后真的没什么脑子。
阿娇并不是跟她客气,而是说认真的。
卫子夫虽受宠爱,但被椒房殿所弃,余下的美人们个个等着她好戏。
可她扭头就又找到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入她殿中小坐,很快就带她去了长信殿。
楚服到这时才明白阿娇的意思:“娘娘这是早就知道,她绝不会安份?”
阿娇轻轻一笑,卫子夫先受过永巷的苦楚,才知道绝不可再落入那样的境地,而她却是先享尽了荣华,才落入长门。
阿娇眨眨眼,笑了。
卫子夫继续受到宠爱,但绝口不再提起椒房殿,殿中宫人便不耻卫子夫的为人:“好歹也是咱们殿中出去的,竟如此忘恩负义。”
“好不晓事的女奴,若无娘娘,她这辈子都得呆在永巷之中,一生都无机会再见天颜。”
阿娇打个哈欠,摆了摆手:“她走她的青云路,与我可没什么相干,在外头可别说是从椒房殿出去的。”
说完又催促:“今年的樱桃送来了没有?我要给外祖母送一些去。”
挑出色红果鲜的那一些,盛在玉盘里送到太皇太后殿中,老人家虽然看不见,但闻见果子的香气便笑:“阿娇有心了。”
宫中的传闻哪一件都瞒不过她老人家的耳目,她挨过这个冬天,觉得身子已经日渐沉重了,心里着急阿娇到这会儿依旧没有孩子傍身。
之前她突然挑选宫人,还以为是终于想通了,留子去母,也没什么,可没想到这个卫夫人竟然首鼠两端,又投去了长信殿。
“阿娇,祖母替你料理了她。”
阿娇拉住太皇太后的手:“外祖母不必为我忧心,我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长信殿里传来信报,卫夫人有孕了。
阿娇神色如常,伸出玉指,从盘中挑了最红的一颗樱桃,送到太皇太后的嘴里:“您尝尝,这个可鲜了,我让宫人去了核儿,把酪浇在上面,再调上蜜浆,味儿也很好。”
老年人都喜欢甜烂的食物,阿娇还做了些蜜浸樱桃。
“怕外祖母觉得酸了,就用蜜浆浸了一些,晨起舀上一些,冲水喝也好。”
她还自己浸了樱桃酒,这个没法献给太皇太后,只准备自己喝的。
太皇太后到此时才相信阿娇是终于放下,她紧握着阿娇的手,交待起了后事:“有些话我原想跟你母亲说,如今看来你比你母亲还强些。”
她说了一通朝局政事。
阿娇越听越是心惊,她是还魂的人,才能知道之后的那些大事,可太皇太后却能说出个大概。
怪不得她就算眼盲还能把持朝政十数年,到如今王氏还这样害怕她。
阿娇下定决心:“外祖母,不如就让母亲回封邑罢。”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她是绝不肯回到封邑的。”一旦尝过了权力的滋味,又怎么肯就此放弃呢。
阿娇黯然,等太皇太后一死,窦氏一族被王氏一族压制,刘彻任用自己那个便宜舅舅,反而把在先帝时就有军功在身的窦婴搁置一旁,窦家和陈家一并衰落了。
她伏在外祖母膝上:“外祖母,一国都不能长保百年繁荣,何况是一家,外祖母做的已经足够了。”
从太皇太后殿中出来,阿娇鼻尖也红,眼睛也红,她心里明白,太皇太后若是早些布局,多献些美人上来,总有几个能得到宠幸。
宠幸之外说不定还能有孕。
可外祖母实在太宠爱她了,不肯下手做这样的事。
阿娇吸吸鼻子,回到椒房殿,打算大吃一顿火锅,平复一下心情。
这会儿没有味足的辣子,肉是好肉,虾丸鱼丸也都做了出来,可没沾酱,连番茄都没有,吃个清汤番茄锅都不行。
阿娇只好吩咐煮鸡汤,沾酸甜汁子,吃一顿火锅。
她刚撸起袖子,准备烫肉吃,刘彻又来了。
他喜滋滋的,进殿就见阿娇在吃东西,坐下也要一份他,阿娇不愿意跟他分享:“你怎么不去卫氏殿中?”
刘彻还以为她这是吃醋了,笑看她一眼,今天有这样大喜事,他当然高兴,也不跟阿娇计较。
何况看阿娇比原来要更美貌,也不能冷落椒房。
他这点意思,阿娇一眼就看出来了,她随手扔了一个酒爵过去:“色鬼!你滚!”
刘彻眼疾手快,一下躲过,太监宫人跪了一地,刘彻站起来,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阿娇:“你这妒妇!”
阿娇翻了个白眼:“你放心吧,卫子夫这胎是女儿!下一胎是女儿,再下一胎也是女儿,连生三胎都是女儿,生不出你的皇太子!”
她在刘彻心口扎了一下,气得刘彻几个月都没再迈进椒房殿。
阿娇乐呵呵的继续养她的神魂,楚服多方施法,终于查出,长信殿中果然有娘娘神魂的痕迹。
第147章 阿娇今天怀梦了吗?
楚服在月缺之夜,起香祝祷。
汉宫久已不兴巫术,阿娇肃清殿中宫人,留楚服一人作法施术。
楚服请阿娇取一件她从小用到大的东西,阿娇从玉盒中挑出一只玉蝉,这件东西伴她最久,到死了还给她陪葬,确实是跟她最久的。
楚服在这枚玉蝉上系上红绳,置于符咒中,线香一点,香烟仿佛一根细绳,一丝一丝将玉蝉围绕,又从玉蝉上绕开,直指长信殿。
楚服施完术法,额上泌出汗珠,她问阿娇:“娘娘,可要将此事报给陛下?”
阿娇一边吃桃子,一边看楚服施法,看她作完了法,递了一颗鲜灵灵的桃子给她,玉白的手掌托着红桃:“你吃。”
楚服哪有心情吃桃,她刚问完又沉默了,若是陛下本就知道此事呢?
阿娇“咔嚓咔嚓”咬着桃子,嚼了一会儿说:“不能告诉他。”
虽然刘彻越是焦心,她就越是高兴,可告诉刘彻,楚服便有性命之虞了,他才不会对他亲妈干什么,只会像征性的弥补,再杀掉知情人。
楚服还不懂阿娇的意思,她呆在阿娇身这越久,越是知道太后与皇后之间是面和心不和,娘娘的脾气,就快连面和都维持不住了。
“那是他亲娘,亲妈只有一个,老婆还可以再换嘛。”阿娇吐掉桃核,说了一句触霉头的话。
楚服心中一凛,阿娇却一点也不过心,她又从玉盘里摸了个桃子,吧唧咬了一口,又搁回去:“这个太酸了。”
“娘娘太难了。”楚服真心实意的说道,有王氏,还有卫夫人,太皇太后的身子也将要支撑不住。
楚服说:“那就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吗?”
“你还是省省脑子,吃个桃吧。”阿娇又咬了一口鲜桃,想也没用,想也是白想,不如省点力呢,她最近就想弄一个“汉朝大富翁”出来,也不能天天都打麻将嘛。
阿娇不主动告诉刘彻,刘彻却把楚服叫到了未央宫,问她:“皇后这些日子可还作噩梦?”
楚服已经明白,阿娇已经不拿陛下当成丈夫看待,她伏地跪拜,答道:“娘娘夜梦不止,那个人偶一时绕着娘娘的床,一时又去掀娘娘的被子,一入夜就到椒房殿来捣乱,扰得娘娘性情太变。”
刘彻沉了脸,说他关心阿娇,他确实是关心的,对她还薄有情份,可他更担心的是巫盅事真,今日敢魇镇皇后,明日就敢动他的念头。
“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楚服应道,余下的一字都不再多说,提都不提曾经替皇后“追魂”。
楚服将头埋得低低的,只听见殿上人一吸一呼,目光盯着她的后脑勺,那威压让楚服抬不起头来。
倏地一松,殿上人开了口:“朕知道了,你退下罢。”
刘彻的脑子到底还是好使的,他在心里转了一圈,大概就有些明白是谁下的手,暗暗心惊。
太皇太后眼看将死,可将死之人还牢牢把着朝政,所有奏疏都要送到她的跟前,就算眼盲也要听人禀报,盖上她的印,政令才能颁布。
两位上书让太皇太后还政的官员,被她发到狱中,两位官员竟然在狱中自尽了。
这让刘彻更想摆脱太皇太后的钳制,但母亲做出这种事,依旧让他心惊。
这是宫中最忌讳的事,母亲怎能犯下如此大忌。
刘彻将打探此事的重任,交给了卫子夫,对她也没说实话,只问她母亲可与司巫往来,殿中又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阿娇今年二十五岁了,十年之前,王氏就已经做完了整个局,哪还怕查,卫子夫一无所获。
反是刘彻,心中起疑,就越来越觉得阿娇不对,她明明已经二十五了,可面貌却越长越肖过去,看上去越来越年轻,难道施以咒术还能有这个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