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两人静静相拥着，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滞了。
“杜大哥，”宋芾忽然想了起来，迟疑着问，“那个调查，有消息了吗？”
杜子嵂的身体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没有。”
宋芾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犹豫了片刻又问：“要是我真的是他们走丢的女儿……”
“别假设这些还没有确认的事情了，”杜子嵂轻描淡写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
宋芾乖巧地“嗯”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两人恋恋不舍地在门口互道了晚安，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
杜子嵂关上门，却没有睡觉，在套间书房里坐了下来，打开了电脑。
电脑桌面是上有一个文档，是谭浩发过来的，他已经看了很多遍。刚才他说谎了，其实，这一份加急的调查结果今天下午已经出来了，倒着查上去比漫无目的的海底捞针容易太多，各种蛛丝马迹一下子就整理了出来，顾昀宁说的都是真的，宋芾是顾家丢失了十九年的女儿。
他曾经一度希望，这是顾昀宁为了扰乱他的计划想出来的卑劣手段，但事实证明，他的想法错了。
当时的事情有一部分已经没法考证了，杜子嵂根据查到的资料了解了大半。
当年，宋明夫妇无法怀孕，四处奔波检查了很久也没有好消息，家里催促再三，宋明不得已之下只好在一个战友的介绍下领养了一个据说是别人生下来没法养的女婴。然而，这种私下的交易并不合法，宋明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办好正式的领养手续，又担心领养的事情一旦暴露，在老家这种闭塞愚昧的地方受到排挤和伤害，索性就铤而走险，伪造了出生证明去老家报了户口。
此后，宋明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一退伍就回了老家，彻底和服役的战友断了联系。
现在，杜子嵂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他喜欢的女人，是平生劲敌的妹妹，他要和她在一起，势必要向顾昀宁服软。如果他是胜者，他可能并不会介意，然而，现在两家争抢得白热化的机器人项目，显然是他落了下风，这样的结果，让向来心高气傲的他难以接受。
而且，一想到要和顾家从此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更觉得难以忍受。
两家长辈会不会为此尴尬万分？
他以后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顾昀宁？
公司被顾昀宁造成的损失找谁去算？
亲朋好友、合作伙伴会不会笑话他？
……
这一桩桩一件件，想起来都让他觉得后患无穷，如果照他以往的脾气，但凡有人和顾昀宁扯上一点关系，他就会选择立刻和这个人划清界限，从此不相往来。
可是，现在这个人是宋芾，他该如何抉择？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看了片刻，顺手一关，平生第一次做了一个逃避的决定。
先缓一缓，等他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鸭，猜猜杜大哥会不会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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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在持续了四十多天的紧张工作之后, 历史文化推广项目组的四十集小视频拍摄环节终于告一段落了。看过毛片之后, 大家都自我感觉良好，也对它的后期制作和上线推广给予了厚望。
为此, 林姐特意学了娱乐圈的做派, 像模像样地组织了一个杀青仪式, 申请了经费，中午把参加过项目的同学们都组织在一起到饭店热闹了一番。
宋芾是项目组里最受欢迎的人物, 男生们都喜欢这个漂亮温柔的妹子，就算知道她有个未婚夫, 也总爱往她跟前凑, 敬酒搭讪的一个接着一个。
吃到一半的时候，顾昀宁来了。坐在宋芾旁边的林姐赶紧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领导, 顾昀宁例行公事地举杯向大家表示了感谢，然后瞥了宋芾一眼，顺势坐下了。
原本开开心心的宋芾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酒过三巡, 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顾昀宁偏过头来看着宋芾：“出去聊聊？”
宋芾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饭店在学校旁边的一条小吃街上, 对面不远就是一个社区公园。下午的阳光还有点烈, 街上走过的女生都怕晒打着伞，还一个劲儿地往树荫下躲，宋芾却并不在意，直接在烈日中漫步朝着公园走去。
公园里有个凉亭，这个时候没有人, 两个人在刻着棋盘的石桌两边坐了下来。
顾昀宁看着她，忽然笑了：“我妈也从来都不怕晒，别人拼命做美白，只有她大热天还往外跑，经常去社区做义工，一点儿都晒不黑。”
宋芾扯了扯嘴角，想礼节性地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她总是说，是她前世做的善事不够，才会把你弄丢了，所以她要多做善事，说不定有一天老天爷能听到她的心声，把你重新送回到我们身边，”顾昀宁怅然道，“可惜，她看不到了。”
“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宋芾轻声问。
“她特别温柔特别漂亮，和你一样，”顾昀宁回忆着，“家里有她的录影和照片，有一部分是她特意为你留的，说是怕你要是回来了看不到她，以后在天上见到了也不认识。她临终前也一直惦记着你，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我答应她一定会把你找回来，她才闭了眼睛。”
宋芾的眼眶有点红了，可能是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她一听到这些就心里难受。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见过你，你还救了我一命。”顾昀宁凝视着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救过你一命？”宋芾惊讶了，照他们的说法，当时她才出生三四天，怎么可能？
“我知道我们盼的小妹妹出生了，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去县城看你，我那时才七八岁，一个人上了公交车找到了医院，当时天已经很黑了，刚好碰到了那群偷婴儿的人贩子穿着白大褂从后门鬼鬼祟祟地出来，我觉得不对劲，就喊了起来，那人贩子要来抓我，结果你在他怀里哇哇大哭，他只好和同伙一起带着你逃走了。”顾昀宁苦笑了一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就是你。当时太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这样喊非但救不了你，还会被他们一起抓走。那些人贩子心狠手辣的，我没那么听话，后果可能就是被他们杀了随便往哪里一丢就完事了。”
宋芾的心脏忍不住抽了一下。
怪不得顾昀宁一直这么执着地找他的妹妹，原来里面还有这么一个小插曲。他背着这样的包袱过了将近二十年，心里一定不好受。
“小芾，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想得怎么样了？”顾昀宁期待地看着她，“你是我们顾家的人，你相信了吗？”
宋芾沉默不语。
其实，内心深处她早就信了大半，顾昀宁实在没有必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骗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看着宋芾的表情，顾昀宁的心头一热。
这一个星期，他强忍着没有出现来找宋芾，想让宋芾有思考的空间，昨天俞呈炜告诉他，他去劝过宋芾，宋芾已经有所松动了。现在看来，俞呈炜果然出了不少力，宋芾对他已经不那么排斥了。
这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小芾，我知道你对你的父亲感情很深，”顾昀宁诚恳地道，“以前的事情，我们不会也不可能去追究，他尽他所能给了你十八年的幸福和快乐，我们都很感激他。现在虽然他不在了，但他的在天之灵，肯定也希望有人替他继续照顾你，以后你又将拥有至亲的亲人，不再孤单，这不是很好吗？”
宋芾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杜大哥去查了，等他那里有结果了再说。”
心头的怒气一下子冒了上来。
顾昀宁把杜子嵂在心里骂了一遍。
果然就是这小子在捣鬼，他就不信了，这一个多星期了杜子嵂还会没查出结果来，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宋芾和他们相认。
他冷笑了一声：“小芾，你等他的结果，那这事情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了。”
宋芾不信，不高兴了：“杜大哥才不会骗我呢，你别总说他坏话。”
一股气憋在了顾昀宁的胸口差点缓不过来。
杜子嵂这是给宋芾吃了什么**药？每次总是为了杜子嵂和他不欢而散。
忍住，现在在宋芾心中，他还没有和杜子嵂相提并论的资格。
顾昀宁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丝笑容：“行，我不说他坏话。但是我想请你先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什么？”
“我爸那天见了你以后太激动，血压升高在住院治疗，你能不能过去看看他，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宋芾没有想到，在前世白血病的阴影散去之后，她还会这么频繁地和医院打交道。
顾彦清也住在二院，小洋楼和二院主楼隔了一个小花园，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看起来古老而静谧。里面没有住院大楼的喧嚣，病房和她上回发烧住的贵宾房一样，都是套间。
一见宋芾进来，顾彦清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立刻从病床上起了身，惊喜地道：“小芾你来了？那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想明白的……”
“不是不是，”宋芾慌忙解释，“我是顾先生叫过来看看你的，听说你病了。”
顾彦清的脸色顿时有些灰败了下来，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挤出了一丝笑容：“来看看也好的，总比这二十年一眼都看不到、生死未卜的强多了……”
这话听起来很是酸楚，宋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顾伯伯，你别难过，”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的话，“身体是最重要的，别的都……不着急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对？”
她的眼神透着自然而然的关切，顾彦清的心里一暖，心情稍稍舒畅了一些：“好，不着急，我听你的。我得养好身体，等着你叫我一声爸爸。小芾，你不会让我等很久？”
宋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彦清不继续那个话题了，拉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来，陪我说说话，听说你在师大学历史？”
宋芾点了点头。
“是自己喜欢读，还是随便填的志愿？”
“自己喜欢。”
“看看，这爱好和我们一模一样啊，”顾彦清忍不住道，“我和你哥，哦，昀宁都喜欢历史，家里的藏书有满满一房间，有些书都是孤本，你有空了可以过来看看。”
……
和顾昀宁一样，顾彦清的谈吐温雅，学识渊博，说话间更有一阵长者的睿智，听着非常舒服，话题又是宋芾最喜欢的历史，刚进来时面对陌生人的拘谨感渐渐消失了。
和一开始摇头点头的陌生相比，宋芾打开了话匣，认真地回答着顾彦清的提问，把自己在师大的学习生活一一讲来，还有刚刚结束拍摄的项目。
“得了奖学金？那太好了，这个要祝贺一下。”
“那个项目昀宁和我提过，没想到你也在，后期我一定要多关注一下。”
……
一老一少聊得很开心，末了医生来催促顾彦清去做磁疗共振检查，顾彦清这才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看着宋芾那乖巧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问：“小芾，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可以经常来看你吗？”
“我住在杜大哥的公寓里，”宋芾迟疑了一下，“以后你要是来的话我们可以约在外面见面。”
顾彦清的脸色变了变，朝着顾昀宁看了过去。
顾昀宁有点无奈地摊了摊手。
“杜子嵂和你住在一起？”
“是啊，怎么了？”宋芾不解地问。
“没什么，”顾彦清很生气，“你很好，杜家不好，简直太不负责任了！”
宋芾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了，她之所以会过来见顾彦清，虽然有血缘亲情天性的原因在，但另一个原因，是想着做顾杜两家的调和剂，以避免两家在未来斗得你死我活的场景。
可现在怎么倒是起了反作用了？顾彦清怎么忽然发起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