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薇有被收拾的余地,那些人,理都懒得理。
阮啾啾:“可是……”
程隽握紧了她的小手。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裹着她的手背,令她感到非常的踏实。
“我说过的,这些事你不用操心。”
她愣了愣,抬眼,便撞到他低垂的眼眸。两人四目相对,阮啾啾知道自己此刻的感动有些不合时宜,她刚想笑一下,又连忙收敛笑意,只是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程隽不愿意让她为这些事操心,那她也就不操心。
因为门口的那几个人,阮啾啾不由地联想到自己上一辈子的亲戚。似乎也是如此,冷眼看着父母离婚,冷眼看着阮啾啾没人要,也曾有人心软可怜她,但一联想到她以后得有人负责,便一个个缩回了手。
阮啾啾心里想着这件事,嘴上不自觉地问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子呢,相互影响吗?这种情况下,永远不是一个人的视若无睹,而是所有人的冷漠。”
程隽看了她一眼。
“也不是的。有些冷漠是天生,有些冷漠是被迫。”
*
火化是一种奇幻的仪式。
进去的人沉甸甸的,体积有大有小,有胖有收,化为骨灰后,便都成了一培土,没有任何区别了。
小范联系好了墓园。程父的骨灰盒落葬不需要仪式,因此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傍晚,太阳渐渐地垂落,瑰丽的余晖洒落在地面,墓园的墓碑上都被照得亮堂,竟没了凄凉悲伤,反而充斥着落日的宏伟壮丽。
阮啾啾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下葬的过程。
程隽一手抄兜,目送着土被埋上,立起墓碑。墓碑上的字简简单单,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程隽和程隽母亲的名字。
小范的言语成功劝退几人,但剩下还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也跟到墓园来,假模假样地放下一束小雏菊。
雏菊有些焉嗒嗒地耷拉着脑袋,迎风瑟缩,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夫妻两人全程没有理会,程隽面无表情,成功吓退他们想要搭话的心。
趁着程隽在打电话跟别人交谈的时候,一名瘦高的中年男人挑起话头。
“你们还年轻,不懂什么叫做亲情,你看程隽现在绝对后悔。什么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程隽现在年纪小,还憋着一口气。亲戚之间有多大的仇恨啊,你也劝劝他,别让他怄气,我们这个大家庭永远欢迎他。”
阮啾啾听得都要呕出来了。
一群人看着她乖乖巧巧全程不说话,便以为她是哪家的善良单纯的千金大小姐,说什么相信什么。
当初程隽的母亲就是这样被他们给忽悠来忽悠去的。
阮啾啾冷笑一声。
“大家庭?当初程隽没了母亲,被后妈压榨赶出家的时候,你们谁替他做主?
他的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就跟别的女人领结婚证,你们谁有出来说半句不是?
以前没把自己当长辈,现在还要别人供着你们?你们以为是养条狗哪,高兴的时候叫一声,不高兴的时候踢一脚,还不允许对方记仇是!”
“嘿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
阮啾啾的语速又快又急,偏偏还语言讽刺得很,刺得他们一个个脸上抹不开,又不好跟阮啾啾急眼,气得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干瞪着眼又不好发作。
“我怎么说话了?”
阮啾啾一手叉腰,没有发现程隽已经挂了电话,正站在身后默默地看着她,目光灼灼。
她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嫁给程隽,只认他一个丈夫,剩下的人他认我就认,他不认,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在坟墓面前不好吵架,阮啾啾还有更多积攒的话能怼过去。
程父当初是怎么对待程隽的,她一直都看在眼里。现在这些人还想来分一杯羹,要比起来,他们连曲薇都不如,好歹曲薇还知道要讨好一下,知道得维持着表面功夫,不要撕破脸。
他们倒好,想来薅羊毛就来,真以为程隽人傻钱多啊。
阮啾啾还要继续呛几句,她的连帽衫的帽子被揪起,向后一拉,阮啾啾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手劲后退,直到退到程隽的身后。
方才还要炸毛的小辣椒,瞬间变成了毫无攻击力的小绵羊。
程隽把她护在身后。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既然已经看望结束,就离开这里。”
“侄儿呀……”
“我想,小范该说的话,已经都说明白了。”程家一手抄兜,冷冰冰地盯着他们,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冷冽的刀,眼瞳极黑,看得人心头发颤。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还记得当初的三叔么。”
“……”
几人瞬间没了声,相顾无言。
随即,他们讪讪地笑了一声,面色有些发白。尽管还想蹭蹭程隽的钱,但小命要紧,程隽的眼神不是像在开玩笑。
他们尴尬地说了声再见,连忙转身离开。一个个就像屁股着了火,溜得极快,没过多久就不见了踪影。
阮啾啾站在程隽身后,目送他们狼狈离开的背影,傻愣愣地问道:“三叔怎么了?为什么他们就跟见了鬼似的?”
“他当初想傍上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做了过分的事情,没过几天便被人找上门,差点打成残废。”
阮啾啾吃了一惊。
“你也会这么做吗?”
程隽:“嗯。”
阮啾啾:“嗯?!”
程隽斜睨她一眼,语气温吞地说道:“连玩笑都听不出来吗。违法乱纪的事情还是不要做。”
阮啾啾:“……你真是吓死我了。”
果然,程隽是最不霸道总裁的总裁了。
清冷的夜色渐渐变深,晚风吹起,有些冰冷的风顺着耳旁掠过,就像是鬼魂在耳旁吹气,阮啾啾自己脑补了一下,吓得抖了抖。
程隽搂住她的肩膀:“走。”
“哦……知道了。”
两人顺着路向下走。阮啾啾忍不住问道:“他们不会再来纠缠了。”
“不会的。”程隽的话一顿,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就如你所说,你只认我一个丈夫就好了。”
“……”
腾地一下,她的脸颊浮起两抹晚霞。
这句话自己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程隽一说,总觉得像是她在告白似的,听得阮啾啾面颊一阵火辣辣,恨不得立即上前捂住他的嘴。
“你不要提!”
程隽一脸的认真:“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
“我不管,就是不让你提。”
阮啾啾上手就要捂住他的唇,却被程隽拉住手腕。他的手上力道一紧,阮啾啾便踉跄着落入他的怀中,和他紧紧贴在一起。她下意识地仰起头,便看到程隽正凝视着她,方才还手忙脚乱要挣脱的阮啾啾瞬间没了声。
他看着她的眼神太过缱绻,让她的心不争气地狂跳几下,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去。
程隽低低地说:“你刚才据理力争的样子,让我很想吻你。”
若不是在墓园这么做不太妥当,他便真的会吻下去了。
阮啾啾的脸红到快要煮熟。程隽为什么总是会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说一些让她心动的话?
她连忙挣脱程隽的怀抱,说:“我们快回家。”
程隽依言被她牵着手,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墓园渐渐向下走。
最后一缕日光渐渐被吞噬着,天空黯淡下来,有星星点点的光照亮天空,为他们指引回去的路。
阮啾啾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忽然发现手机居然不见了。她惊咦一声,上下摸索半天都没有,奇怪,方才在墓碑面前的时候,手机还在兜里来着。
“啊,我的手机!”
“怎么了?”
“估计是刚才走路没注意,掉在路上了。没事,你就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她叮嘱程隽不要动,自己小跑着回到墓碑面前。几把焉嗒嗒的雏菊耷拉着脑袋,被风吹得一抖一抖。阮啾啾渐渐停下脚步,把焉嗒嗒的雏菊推到一旁,她买的花摆在正中央,新鲜的花瓣吸足了水分,开得正娇艳。
身旁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没事的,就这么摆着。新鲜的,枯萎的花,再过一两天,没什么区别。”
阮啾啾被吓得差点儿惊叫出声。
悄无声息的墓园忽然响起别人的声音,是一件非常惊悚的事情,尤其是阮啾啾根本没发现周围还有人。
她捡起脚下的手机,站直了身体。约莫一两米的地方站着一名女人,她穿着有些过时的高领长裙,一双低跟鞋,黑色的长发被风轻轻吹拂着,黑夜中,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只是一双眼眸是罕见的独特的美丽,有些眼熟。
她让阮啾啾想到了林黛玉,一双含情带泪的眼眸,半低垂着,却又有种遗世独立的风情。
这种场景下很容易让阮啾啾想多。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问道:“你……也是来看程先生的?”
“不是。”她摇摇头,“只是路过。”
“哦。”
看着她一个人站在墓碑前吹冷风,阮啾啾多说了一句:“天气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吹冷风对身体不好。”
她的话音刚落,对方微微地笑了。
“我很喜欢你。”
被美人突然表白,阮啾啾一愣。
“那个……谢谢?”
“你也快回。”她挥挥手。
冷风更加凛冽,吹得阮啾啾缩了缩脑袋。她点点头,手机揣兜里,大跨步地朝着程隽所在的地方跑去。程隽侧着身体在接电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待到阮啾啾跑到他身后的时候,他挂断电话。
阮啾啾再次回过头,美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程隽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