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丫,雨丫招的那个赘婿,是,是侯爷!”三媳妇咽了咽口水,吞.吐了半天才把话给说清楚。
“啪嗒——”高氏的藤条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侯——侯爷?!!
…
“哎呀,张大姐,恭喜啊,恭喜啊!”李王氏从白河村一路赶来,水都没喝一口,一会儿子都没歇,就为了能抢先跟张寡妇报喜。
张寡妇自打去寻了杲远安被小张氏给告了一状后,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她菜青色的脸听着李王氏的话没有丝毫的波动,眼珠子都没转,木愣愣的嘲弄似得回道:“喜?哪有什么喜。”
“哎呀,是您那继子,居然是侯爷!侯爷您知道吗?皇上的亲戚呐!您说,他爹也就是你相公,可不也曾是侯爷?”来人很激动,白胖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您呐,可就是侯爷娘了!”
“侯,侯爷?”
张寡妇凹陷的双颊止不住的开始抽搐,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是啊,侯爷!”来者跟着喜气洋洋,仿佛她与张寡妇沾亲带故,能享受到荣光一般。
她自是知道杲远安与张寡妇的恩怨,但那些不重要。一个孝字压到脑袋上,他天皇老子都得依!张寡妇是他爹后面娶的继室,名正言顺的侯老夫人!
…
不提这两家的吵吵闹闹,李二家也是炸开了锅。
李子雨脑袋率先清醒,她最先想到的却不是未来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这门亲事,还能算数吗?还要继续吗?
“京城我们就不去了,是我们太过冒犯了,不知杲,不知侯爷的真实身份。这门亲事就作罢吧。”她冷静了片刻,从屋里取出杲远安的庚贴。低首看了眼手中的制作精美的红纸,看着还是当初接过来的模样,人,却没法子回到从前。
眼一闭心一横,她直接将杲远安的庚贴递还给立在门边的周侍卫。
周侍卫不敢接庚贴,手脚利落的单膝下跪,高呼:“属下不敢!”
“怎么不敢,就说是我说的便是。”李子雨冷下心肠,最后撇了眼庚贴,硬是要塞给周侍卫。
原以为是枚美差事的周侍卫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旁人若听到这种好消息,绝对是恨不得立马收拾了行礼跟着他飞奔上京,就怕亲事作废,哪有人上赶着退亲事的呀!
他躲也不是,接也不是,跟根木头似得杵在那儿,脸上却辛酸苦辣啥表情都有。
“住手!”匆忙赶来的高氏一进门就见那着耀眼的红纸在她眼前晃啊晃啊的,吓得一颗老心差点没跳出来。
第36章 第 36 章
“哎哟哟,你这傻姑娘在做什么呢?”高氏夺过庚贴,死死的捂在胸口处,像是捧着个宝贝。她嘴上虽是在骂着,言语间却带着亲昵。
“我,我?”李子雨被高氏轻柔的骂声吓了一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啊,这位是宫里来的贵人吧。我是子雨的奶奶,她个丫头人也是没经过世面,胆子小,遇上点事就慌忙慌脚的乱拿主意。这门亲事不退,怎么也不会退,您放心好了。”高氏没理睬李子雨,笑眯了眼的对着周侍卫做保证。
周侍卫舒了口气,“如此便好,李姑娘还是早日做准备上京吧。”
“等等!”话音还未落地,又一男声插了进来。
张天宝从驴车上一跃而下,将张寡妇给搀了下来,扒拉开拥挤的人群,急急忙忙的唤住周侍卫,“贵人好,贵人好,您看您这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小侯爷不是说只有一家三口人吗?怎么又冒出来了一群人。周侍卫明亮的眼底蒙上一层疑惑的迷雾。
“无。”
“不是,您、您确定?我娘啊?!小侯爷的继母呀!您再想想?”张天宝不敢相信,弯腰驼背地朝着周侍卫行了一礼指着张寡妇提醒他。
“胡说!老侯爷除了侯爷夫人只有一位继夫人,一生都在京城之中度过,且皆已仙逝,哪来的其他继室?”周侍卫觉着智商受到了侮辱,斥声怒骂。
“这,这,这不可能啊!我爹,我爹是杲翼啊!”张天宝不信,激动的朝着周侍卫走近了几步,呐喊着,颈脖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张寡妇在旁用袖子揩泪的手也愣住了,不是,不是侯爷?
“杲翼?嘶……莫非您说的是顾翼?”周侍卫略一思索,想到了当年带小侯爷逃跑的侍卫顾翼,当下回道,“您说的应该是顾侍卫,他是先侯夫人的贴身侍卫,当年也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小侯爷流落在外。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当年具体事情周侍卫不便说出口,含糊着一两句话带过。
张天宝还是不相信,朝着周侍卫大喊大叫,“我不信,你诓我!什么侍卫不侍卫的,我是老侯爷的继子!才不是什么侍卫的继子!让开,你让开,我要上京,我是老侯爷的继子!”
张天宝两只手在空中乱舞,一副疯魔的神态,死命的要扒拉开挡在门口如一尊神像的周侍卫,试图爬到那装饰华美的马车之上。
“啪!”一声巨响让嘈杂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张天宝侧着身子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张寡妇。
“还不嫌丢人吗?上赶着认爹!你不是说你只要一个爹吗?那你现在这又是在干嘛!”张寡妇哭着骂着,那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皮包骨的劲脖间的青筋都暴起了,狼狈至极。
“我丢人?”张天宝舌头在口里一搅,吐出和着血的唾液在地,拿手指着自己,暴怒,“我再怎么丢人也没你丢人,跟了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看吧,名字都是诓你的!”
“住口!”张寡妇气极,竹竿的手悬在半空之中,浑身战栗。
“打啊,有本事你再打啊!你打我也要说!谁让你不守妇道的啊?我被人骂,被族里人欺负的时候,你还记得你在哪吗?你在像条狗一样巴心巴肝的围在那野男人的身边摇尾乞怜却不被搭理!我都替你脸红,你却不知道丢人!人家那是天上云,你不过是地里泥!还指望人瞧得上.你?使尽手段又如何?还不是照样瞧不上.你?名字身份全是假的,全是假的!我不是侯爷的儿子,哈哈哈哈哈,我不是侯爷的儿子!”
张天宝黝黑的脸上鼻涕眼泪混作一团,天堂地狱一瞬之间。来时多欢喜,现下多悲愤。
他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围着看热闹、朝着他指指点点的人群,步履蹒跚。
张寡妇呆立在原地,听不进张天宝的抱怨与冷讽,只关注杲翼的真实身份,她干枯的双唇不住的呢喃,“不是侯爷、不是侯爷,那是谁?那是谁?啊,你说,你说他是谁?”
周侍卫被这突然出现,神态异常的母子给吓得不轻。刚缓下来,又被张寡妇给抓了个正着,对上她血红色的双眼,只觉毛骨悚然,立马接话,“顾翼是先侯夫人的远方兄弟,虽出了五服,但也有些许血缘。当年顾兄对嫂子的隐瞒实属无奈之举,嫂子也无需挂怀。”
“那他,那他可曾有妻?”
“据我所知,不曾。”周侍卫挠了挠胡腮处,回道。
“不曾,不曾!”
张寡妇听着这两字,眼底难以抑制的发烫,滚滚泪珠刷的一下滑落下来。多年心结,竟是以这种方式解开。他,非他,他,又是他。
一步,一步,张寡妇失魂落魄的慢慢走出李二家的屋子,屋外的太阳太过刺眼,晃得她眼睛难受,却是扯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这两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疯魔之人终于离开了。周侍卫从怀里掏出媳妇送的绣帕,揩了揩额间的细汗,绣着媳妇的味道,一颗惊吓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长舒了口气。
“李姑娘可有什么要带的?其实备几件换洗衣物即可,小侯爷已吩咐属下置办妥当了,马车上什么都有。”迟则生变,周侍卫缓过神来就忙催促李子雨。
“诶等等,他们这一去,可还回来?”高氏眼睛咕噜一转,插到了周侍卫与李子雨之间,不给她回话的机会抢先发问。
“自然是不回。”周侍卫自得一笑 ,“小侯爷深得圣上喜欢,往后得常伴君左右,怕是京都都难以离开,更别说回这小乡村。李姑娘以后是侯夫人人选,虽这身份地位怕是当不得正室,但侯爷看重姑娘,再怎么着也必是会纳入府中的,自然也是不会回乡。”
“啥?你是说咱雨丫要给他做小?”李二根在旁边晕乎乎乐呵了半天,突然听到周侍卫的这句话,瞬间回神。
李子雨的手,也不自觉的捏紧了。
“这,这是自然。侯夫人一位,要皇上做主才能定下来。”周侍卫迟疑了一下道。小侯爷派他来接人,心里的看重肯定是有的,但依着皇上对小侯爷的喜爱,这李姑娘当侯夫人的可能性,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低。
“什么当小不当小的,能伺候侯爷,那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好事,还由得你挑三拣四!”高氏一巴掌呼在了李二根身上,褶子与肥肉堆在一起的脸上没有半点的不高兴。当小也得看给谁当,那可是侯爷!
她喜气洋洋的又朝着李二根道,“你们都要去京都了,荣华富贵都享不尽。这破茅草屋还留着做什么,又不会回来了。多的当娘的也不图你啥,这屋子与地给娘,娘就知足了。”
高氏想得开,雨丫以后成了侯爷的夫人,在这白河村她可不得横着走?从李二根手里扒拉下来这屋子与地,先用上一段时间,以后缺了再使人送信讨要,还怕不给?越是体面人,越在乎面子事。
“您乐意您的闺女当小,我可不愿意做小。”李子雨清冷的声音带着丝嘲讽,一字一顿的毫不客气的对着高氏说。
“你,你,何氏你怎么教的规矩,以后冲撞了贵人看你有几条小命够砍!”高氏面上被讽得挂不住,小女儿的事情是她这辈子最悔的事情,若不是当年心软,她也不会陷入泥坑至今难以拔出.来。被李子雨一挤兑,气得跳脚。但在周侍卫面前却不敢破口大骂她,调转了方向对准何氏。
“您放心,为了李氏一族的生命安危,我不会给自己接触到贵人的机会。”李子雨冷哼一声,夺过高氏手里的庚贴,强塞进周侍卫腰间悬挂的信筒,抄起立在墙角处的一根木棍子,横在身前,抵着一行人往后退,直至逼至门口。
“都回去吧!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他杲远安与我李子雨再无关系!”说完这最后一句撇清关系的话,李子雨将木门“乓乓”的一下关上。
“这——这,这可怎么办。”
周侍卫立在李二根家木门前,刚擦完的额间又冒出了豌豆大的汗珠。
高氏被围观的村民直勾勾的窥探眼神看得脸上一片火辣,烧得不行。
看了看旁边也很是着急的周侍卫,高氏稳了稳神,对着他打包票,“你放心,雨丫她就是一时想不开。这样,明儿你再来,我保证把她说通!”
周侍卫怀疑的挑眉看着高氏,不大相信她的话。适才李姑娘一家对这老太太的态度他又不是没有瞧见。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这么空手回去,不对,还带着侯爷的庚贴回去,他这位置可不一定能保住。
想罢,他神情凝重的朝高氏拱了拱手,“如此,也就拜托您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高氏拍着胸脯做保证下,周侍卫带着一行人这才离开。
正主都走了,看热闹的村民这才意犹未尽的三三两两地散开。今日这大八卦,让他们开了不少眼界,都能载入白河村儿的历史了!乖乖,居然还有拒绝侯爷的亲事的!
高氏立在原地却愁得不行,保证都立下了,哪能打了自己脸子?
她不死心的抬手又狠狠地拍了拍李二家的木门,嘴里叫骂着:“何氏你个死婆娘,荣华富贵你不愿意去享我去!看你教的个什么闺女,死脑筋,瞎清高,我呸!天大的喜事到你们手上硬是变成了个啥?”
噼里啪啦倒豆子般的一通骂,李二家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回应。自讨了个没趣的高氏只能无奈的怏怏地离开。
第37章 第 37 章
转身回到堂屋,李子雨跌坐在长条板凳上。今日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一个跌宕起伏的梦。
庚贴,真的给他了。
一切,都结束了吗?
“你若是喜欢……”何氏眼底发烫,看着闺女无神的双眼,心头一软,嘴巴一张一合好一会儿,没忍住发出声音。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因为事出突然,我有些没缓过神来罢了。”她快速地摸了摸眼角,扯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轻快地道。
“事情还这么多,猪都还没喂呢,不说了啊,我去喂猪食。”李子雨撸起袖子,手忙脚乱的钻进灶房,从墙角的背篓里抱起猪草,操起柴刀就“咚咚咚”地剁了起来。
往日没味儿的猪草今日却欺负人,像极了呛人的大蒜洋葱,熏得她眼圈发烫,泪花打滚。
堂屋内。
“这事儿,你怎么看。”李二根下意识的一摸,掏出那杲远安的烟叶,叹了口气放到了桌角处。只捏着烟斗磕了磕又放了回去。
“还能怎么看?你还真想让闺女做小不成?你看你那四妹,原来脾气多傲的一个人,入了个地主府都被正房太太给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咱家闺女去了侯爷府还不得被拆入腹中,骨头都不剩一点儿?”何氏苦闷,攥紧了袖子。
“唉。”李二根黝黑的脸紧紧的绷着,“那雨丫的亲事可怎么办?”
退过亲的女子都不好婚嫁,无论是退亲方,还是被退方。更别说如今整个白河村都知道李子雨曾与侯爷说过亲,还是侯爷被退婚,谁敢与侯爷作对啊,那不是不想要脑袋吗?
“咱搬镇上去吧!”何氏抿紧了唇,肃着脸认真地对李二根说道。
小村子里的事情就算传到镇上也会变味儿,而且镇上没人认识他们,别人问起就道同名同姓,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搬镇上?”李二根一骇,往日的阴影还未从心底消散,对镇上仍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