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冬霖起身,行至她座椅边,少顷,他伸手,捏了捏她温热的耳朵尖,语气格外引人沉醉:“宋小十。”
“说说看。”
“还要怎么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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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冬霖和湫十出中州的时候,荒沙漫天的鹿原里,六界宫的十几名长老个个面色凝重,见他们安然无恙出来,面色才稍微柔和一些。
其中两个是出自妖族流岐山和主城的长老,他们将秦冬霖和湫十招到跟前,细细问过几个问题之后,问起了此行的收获。
他们两个在出来之前就对好了词。
秦冬霖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宋湫十回答起问题来脸不红心不跳,很快就搪塞了过去。
有六界宫的从侍上前引着他们回了进中州之前住着的驿站。
宋昀诃和伍斐早已经等着了。
每回秘境都是三年为期,千百万年来皆是如此,唯独这一次,从他们进去之前,就频频有意外情况发生。先是秘境开启时间提前,又是算出有帝陵现世,结果进去之后一通忙活,不到半年就被传送了出来。
六界宫的长老们不知算出了什么,个个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导致整座驿站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让宋昀诃和伍斐心烦意乱的却另有原因。
前日,中州空间裂缝出现的时候,不论是剑冢内的人,还是中州其他地方的队伍,全部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着卷入了裂缝中,唯独宋昀诃和伍斐两人站在原地,被那股来历不明的力量排除在外,像是刻意被绕开了。
那位一直跟在湫十身边的涑日前辈领着几位生面孔的男子走上来,他们感应了一下,每个都至少是破碎境大成的修为。
这放在六界宫中,都是拥有不轻话语权的存在。
可这几位前辈,面对他们时,格外的和蔼可亲。
宋昀诃一看当时的情形,就知道中州之行只怕是要结束了,他当即问稍微熟一些的涑日:“前辈,冬霖和湫十现下在何处?”
他们才出帝陵,宋昀诃和伍斐就进去了,当日所有进帝陵的人被弹出来后,他们左右张望,看到了不少熟面孔,唯独没见着秦冬霖和宋湫十。
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出去。
涑日皱眉想了想,像是在斟酌措辞,半晌,开口道:“两位大人吩咐,让两位带着队伍先出去,他们尚有正事在身,需晚一日出去。”
宋昀诃和伍斐对视,脑袋同时嗡嗡闹起来。
“什么、大人。”宋昀诃顿了下,有些艰难地发问。
诚然,有些事,只需要明示一点,心思敏锐的人就能顺藤摸瓜,回忆出许多不合常理的细节。
宋昀诃和伍斐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一点即通。
因而这一天一夜,他们枯坐着大眼瞪小眼,从彼此苦笑到嘴角都提不动,内心煎熬得无以复加。
秦冬霖和宋湫十被从侍引着重回住过的院子时,宋昀诃和伍斐几乎同时站起了身。
见此情形,从侍识趣地退下。
“怎么回事你们?”宋昀诃先是将湫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她没有受伤,问起了困扰他已久的正事。
“是啊。”伍斐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眼下的乌青,道:“说说吧,两位大人。”
第92章 亲为
六界宫诸位长老用大神通打造出的驿站枕山襟海,目光所至,一片春风融融,阳光灿灿。
庭院里,草木葳蕤,浮翠流丹。
四人坐在水亭中,各自跟前都放在一盏热气腾腾的茶,可此时此刻,几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这上面。
“当年中州的……”
“……前因后果,就是这样。”
湫十说完,水亭中,顿时陷入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中。
前日,中正十二司出手将人送出来之前,湫十曾联系涑日,让他稍微在宋昀诃和伍斐跟前透露一些关于她和秦冬霖身份的端倪。他们在秘境中的特殊之处实在不少,随便抓住一个豁口,以这两人的推断能力,一天一夜的时间,能理出个七七八八来。
湫十吩咐涑日那样做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时今日,这副无言的场景。
她偷偷去瞥宋昀诃的神情。
一向温润清隽的男子皱眉,脸色不算好看,神情难辨,流露出的眼神十分复杂。
伍斐嘶的倒抽一口凉气,伸手捂住了额,从前最是话多爱起哄的人也老老实实安静了半晌。
湫十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拧着手腕转了转。
“难怪。”伍斐率先开口,牵强地扯了下嘴角,道:“难怪这次秘境之行,妖族处处获利,就连门槛要求那样高的帝陵,我们都有六个人踏了上去。”
说罢,他看向陷入沉思的宋昀诃,“我就说那头雷兽,摆明了在对我们放水,别人被它一尾巴抽飞,我们几个倒好,直接被它一尾巴送上了那条通往帝陵的阶梯。”
当时伍斐甚至懵了好一会,想,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的事。
事实证明,天下根本没有白掉的馅饼。
这种一看就有猫腻的好事,果然其中就有猫腻。
湫十想了想,道:“帝陵虽是个幌子,可确实也是世界树给予年轻一辈的造化,它看过的形形色色的天骄太多,能入眼的自然是少数,即使看在我和秦冬霖的面子上稍微放一放水,那也得自身十分优秀才能进去。”
宋昀诃抬眸,目光落在湫十那张脸上。他们是兄妹,细看之下,眉宇间其实有一两分相似。从小到大,她就是顶着这张脸,跟在他们几个屁股后头跑,高兴了喊他哥哥,不高兴了就宋昀诃宋昀诃的喊,没大没小,偏偏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在她身上倾注了十成十的温柔和耐心。
现在告诉他,自己娇气得不行的妹妹其实是某个远古大能转世,他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并不纠结于宋湫十身上挂着多么了不得的身份,转世重生这样的事虽然十分罕见,可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对他而言,最令人不确定的一点,是她有了前世的记忆。
有了前世的记忆,那坐在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宋湫十吗?
或者说,她还愿意做宋湫十吗?
宋昀诃久久不说话,湫十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挪着凳子,一点点蹭到他身边,小声问:“哥,你想什么呢?”
宋昀诃伸手抚了抚额心,勉强笑了一下,道:“没事。”
“你这样,可不像没事的样子。”湫十撇了下嘴,小声说了句。她看了看宋昀诃,又看了看伍斐,正色道:“如今中州才醒,四洲也不是曾经的四洲,两地局势不稳,关系难说,我和秦冬霖的身份,先不对外言说,你们记得帮着保密。”
伍斐沉思片刻,转头问秦冬霖:“照你们所言,一旦连接中州和四洲的结界打开,里面的人出来,往返行走,能瞒得住吗?”
秦冬霖身子朝前倾了倾,声线清冽:“中州结界暂时不会开,里面的人要重建都城,恢复元气,外面的人也需要时间接受这件事,等双方都有了心理准备,再说之后的事。”
宋昀诃闻言,望向湫十,问:“你怎么想?”
“哥,这些事不归我管,秦冬霖是君主,全归他管。”湫十三言两语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眯着眼笑着晃他的胳膊。
典型的宋湫十式讨好动作。
宋昀诃绷着声音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默了片刻,问:“父母亲那里,你也不准备说?”
湫十脸上,突然露出点痛苦的神情,声音里的挣扎之意几乎溢出来:“跟他们说,他们也不能信。现在这样的局势,牵扯太多,这件事一说,反而让他们心烦。”
“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湫十想了想,回:“六界盛会之后,我会闭关,冲击破碎境,等闭关出来之后再说。”
伍斐的神情顿时变得十分古怪,他忍了忍,没忍住,问:“你现在才只金丹境吧?就直接冲击破碎?”
一个境界,等于别人千万年的苦修,她倒好,直接跳着上。
湫十叹息一声,道:“两世为人,也只有这点好处了。”
伍斐羡慕得直抽气。
宋昀诃见她自己有打算,只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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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苏醒,引发了六界宫中山呼海啸般的震荡,短短两三天的时间,神色匆匆面色凝重前来探看情况的长老达到了数十位,这在以前,是从所未有的情况。
疑虑重重,忧心忡忡。
然而这些,都不关湫十的事。在他们从中州出来后的第三天,妖族的队伍便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飞天殿内,大家围坐一团,没了来时的紧张压力,回去时的气氛无疑热闹许多。
这两天,宋湫十前所未有的黏着宋昀诃,天天跟在身后,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宋昀诃接受事实之后,想起之前秘境内她各种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素来温和的人心里也存了一口气,再加上返程的事几乎都是他一手操持,担心这关心那,既是有意冷一冷她,又确实没时间跟她瞎闹。
直到入了飞天殿,宋昀诃觉得自己是头一天当哥哥。
这种被自家妹妹嘘寒问暖,殷殷关切的感觉,确实很美好。
事实证明,宋湫十哄人的手段十分高超。
宋昀诃的冷淡,只坚持了不到三日的时间,就溃然败下阵来。
而这三日,跟春风满面的宋昀诃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脸色极其不好看的秦冬霖。
伍斐最喜欢看他的热闹,有这样的机会当然不放过,一日两次准时准点地笑话他。
“瞧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伍斐拍了拍他的肩头,整条手腕上缠着翠绿的藤蔓,一朵紧紧闭合的淡紫色牵牛花是不是从衣袖里探出个头来,他笑:“秦少君有何感想?”
不用说,这声别有意味的秦少君,也是从某个正一心一意哄哥哥的人嘴里学来的。
秦冬霖掀了掀眼皮,凉凉地看了他两眼,声线极冷:“你很闲?”
“不闲。”伍斐倚在门边,曲起两指,敲了两下,咚咚的清脆声响,他道:“小十让我来走一趟,请秦少君您移步到外面,将妖族这次进秘境获得的秘宝灵器分一分。”
“喔,她还说了一句,你要不要听?”伍斐忍着笑望向他,话语里的幸灾乐祸却半点都没遮挡。
还没听,秦冬霖就知道不是好话。
他看向伍斐,侧脸冷峻,后者耸了耸肩,用典型的看热闹的语调道:“让他赶紧来,别什么事都丢给我哥。”
很好。
秦冬霖笑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垂下,想,宋湫十想气到他,确实只需要一句话。
从前是,现在也是。
为了这句话,原本并不想去的秦冬霖改变了主意,在伍斐意味深长的眼神中跨出了院门。
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一起了。
这次妖族和流岐山的队伍,进秘境的一共有五百人,其中主城一百多,流岐山两百多,其他各族也七七八八占了一百多,现在围上来的,是队伍中的小队长。
飞天殿恰好穿过极北地域,正巧气氛也热闹,长廷和陆珏就干脆生了把火,火上吊着两炉茶,十几个人围着火堆坐下,脸颊被火光映得亮堂堂,大家彼此有说有笑,场面格外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