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嗓子有点哑:挖了,这里温泉温度高,我找人挖了个小池子,在后面小院里,这边做了引流,温度比较高,虽然比不上春夏,但是足够很多种花盛开了,等到了春天,这里的花会更多,更美。
叶庭澜赞不绝口,往屋子里走去,屋子不大,里面的摆设却是极其奢华,柔软的仿席梦思大床,沙发,还有厚重的羊毛地毯,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有一面比人还高的大镜子,那镜子不是铜镜也不是银镜,而是更清晰的玻璃镜。
白黎试着做过玻璃,也成功了,但是不敢大批量生产,他的实力hold不住这样大的产业,所以便只做了这一面镜子放在卧房,外人看不到,只给叶庭澜一人享受。
偏厅有书房,院中春意深处有小亭子,各类书籍一应俱全,一把古琴摆在软榻前,这一切都无比熟悉,叶庭澜一看就明白了。
他走到院子里,一株腊梅热烈盛放,如同某人一片真心,那样张扬,那样耀眼。
叶庭澜静立梅树之下,寒梅落雪,冷香习习,他双眸清亮如雪,看得对面的白黎无处遁形。
白小郎君,你对我,动的到底是何种心思?
白黎惶惶不安,漂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他想到了一万种搪塞的借口,可是心里很清楚,根本搪塞不过,他眼前的人是大理寺卿啊,全天下最会断案的人,平日里送些吃食之类的倒也罢了,如今一座仿照他居处建造的小院呈现在他眼前,纵然他再是个钢铁直男,也由不得他不往那方面想。
白黎低下头,不敢与叶庭澜对视,那双眼睛总是桃花含情勾魂摄魄,可是白黎就是很怕,不怕他对自己大发雷霆,冷嘲热讽,只怕一旦说开,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从此只能变成陌生人。
但是,他也不想再装下去了,这些年他一边隐藏一边表达,真的好累。
于是他鼻尖泛酸,声音喑哑:我对大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叶庭澜往前走了两步,笔直地站在白黎面前,声音依旧平淡如水:既知不该,为何还要动?
白黎垂着头,他这些年营养和运动都跟得上,已经长得与叶庭澜差不多高了,他宽肩窄腰,总是一身劲装,显得极为矫健敏捷,与叶庭澜风流慵懒的气质相比更有力量,但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渺小卑微地很,仿佛已经落入尘埃,见不得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情难自禁。
叶庭澜静静看着他,问道:从何时起的?
白黎咬了下唇,说:从一开始。
一开始?这个答案倒是让叶庭澜意外。
白黎依旧低垂着眉眼,说道:从那年,你在我摊上买了那包奶枣开始,那时候我不知你是谁,但却觉得极为喜欢,你买奶枣的那块银子,我一直珍藏着。
说着,他从胸口扯出一根细细的链子,链子底端缀着一枚小小的银叶子,叶庭澜开口说道:所以,留白生活的标识是因我而做?
白黎点点头:不仅仅是留白生活,我在澄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积累资本,以致某日可以到京都发展,靠大人更近些。
话已说到这里,他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说:我见过那副墨梅,得知大人喜欢花草,便在澄州建了一块苗圃地,搜集各处名贵花卉,在苗圃地里有一个谁都不让动的棚子,里面是我挑选的最好的花木,由我亲自打理,后来,这些花木随我到了京都,都移栽到了我家里的那个温室中,如今,它们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大人喜欢花,但是四季花开各有不同,秋冬萧瑟,繁花凋零,我担心大人见了伤感,于是便乡为大人建一个四季花开的世外桃源,原本我是打算尝试做一套暖气,但来了京城之后得知春华山有温泉地脉,只是好的地段多被人占了,我便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富商的院子,全部推翻从新打造,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小院,不过现在还没有完全做好,院子后面那块地方我打算栽些葡萄瓜果,也可尝试栽植澄州蜜桃,到现在还没动工。
我在京城开了几家铺子,都不算太大,用不了我多少精力,我平日里除了在大人府上,便是在这里修整。
我培养了许多园艺好手,打出免费打理花卉的招牌,其实都是赔钱的,为的就是某天我到大人府上打理之时可以名正言顺。
后来我确实接近了你,其实也是我给自己的一个机会,我原本只是喜欢你的相貌身姿,后来觉得性格也可以,但我知道这种感情本就艰难,更不可随意为之,所以我想靠近你,一方面是喜欢,一方面是让自己多了解你一些,或许就能看清自己的内心,或许多了解了就不喜欢了,或许......
但是我却越来越喜欢了,我觉得这很美好,又觉得这很糟。美好是因为心中有人牵挂有人爱,生活便不再无趣枯燥,糟糕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一旦到了那一天,无论是你拒绝我,还是你发现了远离我,或是你成婚,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是我用命悬一线的冒险,将自己命运线放进了你的手里,从此命都是你的了,这多糟啊!
叶庭澜静静听着,心下骇然,这少年的情感比他想的还要深,原以为是青春热血,激情作祟,却没想到这孩子是经历了层层考量,再三试探,叩问内心之后做出的决定,那么这种爱意便是深入骨髓,真真切切,抛却情感还有理智,全部都在说着一个爱字了。
两人之间空气凝固,天地都寂静了下来,白黎甚至觉得这样静静地站一辈子也好,至少他到现在还没有开始骂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叶庭澜却开口了:如今,你把自己的心剖给我看了,是想要得到怎样的回应呢?
白黎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不想,什么都不想,你只要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便好,你现在没地方住,如果不嫌弃,就来这边住吧,这是钥匙。
说着他递过去一串钥匙,叶庭澜接了,在手里把玩一番,又放回了白黎的手中,轻笑着说:我不要,你不来,我来做什么。
白黎一直隐忍着那串泪珠,心想等离开时再落下,自己已经够丢人了,不能再在他面前哭,会被嘲笑的,这院子是他为叶庭澜的全部心血,只要他接受了,自己就能忍住不哭,从此回去澄州,山高水远,再也不见。
可是叶庭澜却绝了他最后的一点好意,白黎多年的苦心追求全部化为泡影,连个结果都没,他终于忍不住了,喉咙里呜咽一声,眼中暴雨滂沱,抓着钥匙转身,仓皇逃离。
作者有话要说: 叶庭澜:这个镜子,嗯,看得比较清楚。
白黎:什么比较清楚。
叶庭澜微笑着把镜子搬到了床对面。
白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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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夜色沉如水, 窗外落雪簌簌,不到一个时辰,地上积雪已有三指。
白黎裹在厚厚的被子里, 屋子里点了两个炭盆, 却还觉不到暖, 他翻来覆去, 头痛欲裂,脑海中不断地重复今日的画面。
他咬着被角,委屈极了,他从澄州千里迢迢地赶来, 在废墟里差一点就昏死过去, 受伤的伤口到现在热辣辣地疼,可是那个人却是那样冷淡的神情,连一丝丝惊讶都没有, 真是无情极了。
平日里笑语晏晏, 好似多容易相处, 可是在自己用尽平生勇气说了那么多话,最后那么卑微只求他收下那座小院之时, 他却轻飘飘一句你不来, 我来做什么给拒绝了,连最后的一点脸面都不肯跟自己留。
当真无情, 当真无情!
他闭上眼睛,心说睡吧睡吧,把这一路的疲惫赶走, 明天就收拾东西回澄州过年去。
他终于不再辗转,黑夜漫长,突然, 白黎睁开了眼睛,诈尸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呢喃道:你不来,我来做什么,你不来,我来做什么!你不来......那......那我要是来呢,他......他是什么意思,我来,他才会来吗?那他不是说不要的意思,只是......
他霍然掀开被子,连衣服都来不及披,只穿着睡衣和袜子便冲进了院子里,他感觉不到冷,疯魔般地低语:我要去问问他,我要去让他说个清楚!
他的动静惊醒了白顺和白成,两个忠仆慌忙跑到院子里,就见自己的东家魔怔一般,只穿着单衣往后院跑,吓得赶紧追过去,喊道:小爷,小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白黎边跑边说:我要去叶府找叶大人问一些事情!
他跑到马厩旁,牵着小黑就要走,白顺急道:叶府不是炸了吗?
白黎愣住,是啊,叶府炸了,叶庭澜不住那里了,那他,住在哪儿呢?
白成叹气道:他住在肃文街二殿下的一处院子里,门前有茶花那家便是。
白黎:你怎么知道?
白成:春华山小院外,老葛告诉我的。
白黎:......
所以这个人......
他翻身上马便走,白顺在后面喊道:小爷,穿件衣服啊!
白黎恍然未闻,他哪里还顾得上穿衣服,他一分一秒都等不得,恨不能骑上炮弹,直接落在叶庭澜的院子里炸的个惊天动地。
肃文街多住皇室贵族,二殿下在这里有一座院子,但平时并不住这里,他门前栽了九棵茶花,白黎一眼就认出来了都是出自他家苗圃。
他叩响门环,很快门便开了,老葛吃惊地看着一身睡衣,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的白黎,叫道:白小郎君怎这个时间来了,还穿的这般少,快进来!
白黎问道:大人呢,睡了吗?
老葛:正准备休息呢,这会儿听见敲门声又起来了。
白黎跟着老葛跑到卧房前,就见叶庭澜静静站在门口,雪白狐裘下隐隐露出丝质睡衣边角,确实是准备睡下又披着狐裘起来了。
他见着白黎这幅模样,蹙眉道:怎么穿成这样,快进屋来。
白黎上前一步,并不在意是不是冷,他抓住叶庭澜的手腕,目光灼灼,看着叶庭澜的眼睛直接问道:大人下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庭澜脚步一顿,侧过脸问他:什么话?
白黎急切道:你不来我来做什么,就这句!
他喉结滑动,说:我百思不得其解,请大人解惑。
叶庭澜看着他莞尔一笑,转过身来解开狐裘的穗子,长臂舒展,将白黎拢入怀中,用狐裘裹得严严实实,在两人亲密无间的细小空隙中轻声说:你先进来,我慢慢说与你听可好?
有那么一瞬间,白黎几乎要在叶庭澜的体温和心跳中晕厥过去,他大脑已经转不过来,双眼木呆呆看着叶庭澜,脚下却一动不动。
叶庭澜见他这般傻样,无奈笑笑,微微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说:非要这般才肯与我进屋吗?
白黎:......
他快炸了!
折腾一番,白黎总算跟着叶庭澜进了房间,房间里没有火盆,却有地龙,这会儿烧地正旺,叶庭澜解开狐裘,取了件薄棉的外套给白黎披上,又将他一只脚握在手中,脱了那被雪水湿透的袜子,用干燥的布巾擦拭着。
白黎猝不及防被抱了又被亲了,懵到这会儿突然跟上了事情的进度,猛地收回了脚,将上身探到叶庭澜身前,红着脸问道:我那天......
叶庭澜打断他说道:那天暴雨倾盆,你在我门口听见董溪羽说龙阳为人不齿,而我表示同意,便伤心欲绝,当天就跑回了澄州,这脾气,真当好生调,教,若你不那么耳背,或者雨不是那么大,你就会知道我们说的是利用他人龙阳骗取感情为人不齿。
白黎:那你不讨厌龙阳?
叶庭澜笑道:没有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我的生命历程中从未有过感情一事,所以我觉得应是没有什么偏好,只是遇到了某个傻瓜,无论他是男是女,都会喜欢罢了。
白黎心跳如兔,说:所以,所以我就是那个傻瓜对吗,大人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叶庭澜挑眉,忍笑道:对,你就是那个傻瓜。
以及
我喜欢你,如你喜欢我一般。
白黎愣愣看着他,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吓了叶庭澜一跳。
他扑过去紧紧拥住叶庭澜,边哭边说: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吗,你真的喜欢我,我真的得到你了吗?
叶庭澜笑着反手拥住他:是啊,是真的。
呜我以为你不知道
怎会不知道,叶庭澜温柔地说:你待我那般好,只差把心挖出来给我看了,我怎会不知道,我确实曾误判你的感情,但仔细一想我便知道了,原想着京城事了了便去澄州找你,没想到你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那便提前告诉你吧。
我喜欢你,愿意与你朝朝暮暮,日日年年,若真有轮回,便再加上生生世世,可好?
白黎抬起泪眼,看到的依旧是那张温柔的脸庞,这个男人平日里从不说情话,给人的感觉总是淡然又冷静,谁知道一旦开口说了情话,就变成一把蜜糖做的刀子,一刀刀戳人要害,一刀刀把糖灌到心底里去。
白黎站起身,傻傻看了叶庭澜一会儿,又跪坐下来,把叶庭澜用力抱紧怀中,在他额前亲了又亲,感受那梦中肖想过无数次的光滑细腻,颤抖着声音呢喃道:好啊,怎么不好,我会好好待你,永远永远,我会很疼你的。
叶庭澜听着他狂乱的心跳挑了挑眉,轻拍他手背:好啦,夜已深,早些洗漱歇息吧,你穿着睡衣袜子在雪夜骑行,是想直接进我的被窝吗,进我的被窝其实不需要睡衣也不需要袜子。
白黎震惊:你说什么!
叶庭澜忍俊不禁:逗你呢,快去泡个热水澡吧,别真的着凉了。
白黎摸着鼻子恋恋不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去泡澡了,老葛端了温热的毛巾送来,说:大人,擦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