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指着桌子上的镊子说:知道你讲究,镊子是新的,也用沸水烫了,我手艺好,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你可以放心吃啦!
叶庭澜看看桃子,又看看他,问:你哪来的这套工具。
白黎说:平日里做皂用的,你想呀,那么细小娇嫩的花瓣,要想一点不受损伤融进皂里,肯定不能用手吧,我就用这套工具才能做这么精细的活。
叶庭澜心中起伏不定,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暖意冲上鼻尖,太久了,已经太久没有人对他这般用心,这般体贴了,不,其实从一开始,就从未有人这般对过他,会为了一块沐浴用的皂,一颗随便吃吃的桃子费这么大周折。
他冷漠多年,自认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情感之类的体验,可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软了下来,很想撒个娇,像其他所有人那样,像其他所有有家也有人疼爱有人娇惯着的年轻人一样撒个娇。
于是他两手一摊,不满地说:你这桃子剥地如此干净,我该如何下手,若直接用手拿,岂不是弄得满手满身都是黏腻的汁水?
白黎一愣,他当真未见过如此娇气的人,也从未听过叶庭澜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竟也不觉得这人毛病多,当即拍手说:对,是我考虑不周,葛叔,麻烦帮我拿个盘子来。
葛叔立刻就取了小果盘和小叉子来,白黎用小刀削下一片桃子放进盘子里递给叶庭澜:你用叉子吃就不会弄得满身汁水了。
叶庭澜端着红玉小果盘,雪白的桃子肉上面插着一枚金质叉子,他愣愣看了一会,才慢悠悠拿起来塞进了嘴里。
当真是清甜爽口,当真是世间无双的滋味,叶庭澜眯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桃子,还是撒娇耍赖得到温柔回应的畅快心情。
他吃完一块,就会有另一块出现在盘子里,两人磨磨唧唧腻腻歪歪,总算吃了一颗桃子,白黎问叶庭澜还想不想吃,叶庭澜摇摇头:今日身心疲倦,不太有胃口,吃一颗就饱了。
白黎见他眼下发青,人也瘦了些,知道他确实疲累,说:明日可还要去大理寺?
叶庭澜点点头。
白黎说:九哥昨日回来了,带了些羊肚菌回来,说是难得的补品,我明日炖了鸡汤给你送去吧。
叶庭澜笑道:羊肚菌啊,确实是好东西,贵重的很,据说百两银子也买不了多少,有价无市的东西。
白黎:也是运气好恰巧买到,放心吧,跟着鸡汤一起吃到肚子里,没人能查出来。
叶庭澜知道他说的是收礼五百两就要斩首的事情,笑道:你自己留着吃吧。
白黎:我又不用日夜操劳,吃了也白吃,还是炖了给你吃吧,明日给你送大理寺?
叶庭澜温柔地看着白黎,这孩子确实是对自己好过头了,瞧他那眼巴巴盼着自己接受的模样,当真叫人心软。
他说:你若想送便送吧。
白黎便好像完成了一个大任务,松了一口气,笑意盈盈。
叶庭澜突然就觉得心亏,自己平白收了别人这么多的关爱,却没有什么能给他的,总觉得过意不去,坐立难安,于是他轻柔地问:白小郎君,你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白黎一口清茶差点把自己呛死,他咳得面红耳赤,脸蛋皱成一朵苦菊,说:不是吧,就送一碗羊肚菌汤,不至于就判我死刑吧?
叶庭澜不解:谁要盼你死刑了?
白黎指着他:你啊,都要我留遗言了这......
叶庭澜一怔,随即朗声大笑,边笑边说:我只是觉得平白受你的好处过意不去,想为你也做点什么而已,怪我这人不太会说话,让白小郎君误解了。
他确实不会说话,因为从未有人对他这般好,他也从未生出过要对人好的念头,故而今日才发觉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要如何了解一个人的心愿。
大理寺天天与犯人打交道,问遗言也是家常便饭,方才便脱口而出了,叶庭澜笑着笑着眼角便有些湿。
白黎无语,看着这人笑得前仰后合,心里也跟着亮堂起来,过了一会儿也噗嗤笑出声。
叶庭澜唇红齿白,笑起来极为动人,他又一次开口,带着笑意说:你有什么想要的,我这宅子里好东西不少,随你挑选。
白黎弯着笑眼看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想要你,我想要这宅子的主人。
他咬了下唇,满腔情愫终究不甘就这样被埋回心底,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想要大人你
为我画一幅墨梅。
作者有话要说: 叶庭澜:白小郎君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白黎:有
叶庭澜:我会满足你的。
白黎:不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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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钟被蚊子闹起来,发现有小天使几个小时前留的评论,小天使不要熬夜呀,早点休息,爱惜身体,告诉你们,叶大人再累,晚上也要好好睡觉的,绝不熬到后半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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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白黎鼓起勇气, 暗戳戳地把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后只觉得通体轻快,说道:两年前我曾在澄州生辉阁见过大人一幅墨梅,喜欢得很, 至今不忘, 但是那生辉阁视之如宝, 不肯卖给我, 我惦记了好久,大人可否为我画一幅?
叶庭澜垂下眼睫,手指摆弄了一会儿茶杯,轻轻吟到:吾家洗砚池头树, 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 只留清气满乾坤。
白黎惊诧到:你怎么知道这首诗?
叶庭澜:既是为我写的,我为何不能知道,白小郎君好诗才, 这首诗我喜欢得很。
白黎张了张嘴, 对着天空在心中默默跪下磕了三个头, 默念到:我不是故意要骗人的,也不是要偷诗, 更不是沽名钓誉, 我只是想泡个美男而已,请王大家莫怪, 莫怪!
叶庭澜笑道:走吧,这就为你画一幅去。
白黎刷地站起身,屁颠颠就跟着跑了, 兴奋地问:真的为我画吗?
还能有假?
那我要最特别的,听说大人不爱题字,我这幅可否提首诗?
你喜欢就好, 一首诗算什么。
哇哦,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两人说着进了书房,叶庭澜展开画卷,白黎乖巧为他细细研墨。
叶庭澜画风潇洒出尘,墨梅是他最爱画的,也是最拿手的,一朵朵深浅不一的梅花落入纸上,白黎看着就入了迷,等到一幅画好,白黎赞叹之情已经无以言表。
明明只有一碗水,一砚墨,画出来的却是漫天大雪,寒梅傲雪而开,丝丝寒意从画中渗出,点点清香若有似无,当真是把傲雪之花画活了。
白黎赞到:太绝了,我要装裱起来好好珍藏。
叶庭澜微微一笑,换了写字毛笔蘸了墨递给他:白小郎君,题诗吧。
白黎惊讶地指指自己:我?
对啊!
我不行,我的字写的可丑了,好好一幅画会被我毁了的。
叶庭澜重新拿过一张纸:写给我看看。
白黎:......
这......这比当着数学老师的面解不太会的数学题还可怕啊!
他一咬牙,接过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自己都不忍直视,叶庭澜见了说:倒也不算丑,只是你的手为何微微颤抖,握笔不稳,怎么能写好呢?
白黎要哭了,心说我紧张啊!
正尴尬不知如何回答,眼睛却看见叶庭澜瘦白漂亮的手轻轻靠过来,覆上他的手背,握住他的手,说:拿笔的姿势也不太对,手腕要有力,持笔要稳也要放松些,来,想写什么,我与你一起写吧。
白黎感觉自己心脏要炸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叶庭澜握着他的那只手,眼神却又想往反方向跑,这个姿势太特么的暧昧了!
叶庭澜整个人就站在白黎身后,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他宽阔的胸膛微微拥住白黎,白黎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热度,若是长辈教小辈写字只觉得亲切慈爱,但是白黎心中百鬼夜行,随手一抓都是各种鬼,这时候几乎要心虚地晕过去了。
叶庭澜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有些疑惑,往前探了脖子去看白黎的脸,只见小少年脸蛋红的如出锅螃蟹,当他是不好意思,轻笑着说:我并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若想学,我教你写字就是。
白黎啊了一声,十分难为情地挠挠脸,说:我平时不太写字,让大人见笑了。
叶庭澜笑道:我们写什么,写你那首诗吗?
白黎深呼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说:这幅墨梅中的梅花长在冰天雪地之中,那首不太合适,我们换一首吧。
叶庭澜饶有兴趣问道:换做什么?
白黎: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心中又跪下了:另一位王大家莫怪,我就用一首,只泡美人,真的!
叶庭澜愣住,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说:这是你做的?
白黎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是一位先生教我的,我只觉得于大人这画很配,就随口说了出来,可有什么不妥?
叶庭澜笑道:极好。
他握着白黎的手,提笔在画卷上写下这四句诗,他的字更是风流,白黎又赞了几句,最后一句落下,白黎手背的暖意便倏然撤去,他心中竟然有了几分小小的悔意。
早知道背一首七律了。
叶庭澜把画卷铺开静等晾干,说:如此一桩心愿就了了,我让老葛装裱起来,过几日送去你家里,白小郎君可还有别的心愿?
白黎心说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在书房转了一圈,指着一把古琴说:要不,再弹首曲子?
叶庭澜笑道:好。
他答应的干脆,白黎开心地要飞起了,立刻搬了凳子坐在旁边,听叶庭澜抚琴,这一听,才知道叶庭澜名动西秦的绝不仅仅是画,白黎不懂音律,但也听过很多歌,很多曲子,现场听过演奏会,却没有一场演奏会,没有一首曲子能让他如此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一首曲罢,叶庭澜轻轻按住琴弦,说:一首忘忧,白小郎君可还听得?
白黎陶醉地说:太美妙了,大人,我看您还是别教我写字了,教我抚琴吧!
叶庭澜想了想说:也好,这些日子我不会太忙,晚饭后都会在家,你可来学上一个时辰。
那太好了,大人莫要嫌我笨,嫌我魔音灌耳才好!
叶庭澜曲起指节敲他额头,说:既是要跟我学琴,以后便要叫先生了。
白黎柔柔额头,也觉得新奇,当场叫了一句:先生?
这两个字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大人,不是你,不是......不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称谓。
而是先生,一个带着亲近关系的词,两个轻飘飘的字,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拉近,好像本来互不相干的两个人,终于有了羁绊,有了牵扯,这种感觉对于白黎来说是怦然再心动,对于叶庭澜来说是久违的温情。
叶庭澜说:便叫先生吧。
白黎家里除了自己就是下人,地方宽敞得很,就算是盖了一个温室花房,也还有大片空地,白黎便叫人种了些瓜果蔬菜,养了鸡鸭鹅,有时候买了活鱼就放在程九的大缸里那棵荔枝树完成了使命就香消玉殒了。
他挑了只老母鸡让大厨宰了,与羊肚菌一同炖了,又特意叮嘱加了天麻,每天下午都亲自送去大理寺,这一送就是半个多月。
晚上他就去叶庭澜那里学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在音律上竟然颇有几分天分,外加叶庭澜教的细致用心,学习效果突飞猛进。
九月末天气就有些凉了,不久前叶庭澜因为一桩案子去西北待了一个月,十月初才回来,白黎去见了他,人被西北的风沙吹得憔悴了一圈,手臂上受了点伤,说是案子涉及到了一些凶狠的家伙,遇到了几次刺杀。
虽然只是一层浅浅的皮肉伤口,白黎还是心疼得要死,眼瞅着自己砸了大把银子用上好补品精心调养了一个多月的人,好不容易养出了珠玉般的气色,被折腾一顿不说,回来第二天就又去上班了,白黎心里老妈子般地不是滋味。
他把自己收藏的几根花胶拿了出来,细致的泡发了处理了,一点腥味都没有,这才炖了花胶鸡,又鲜又补,刚出锅就用瓦罐盛了,提着就送去了大理寺。
天气阴沉,半路上飘起了细丝雨,秋雨寒凉,白黎顾不上自己,生怕凉了花胶鸡,捂在怀里跑着去的。
大理寺上下都认得这位白小爷,知道他天天来给叶大人送吃的,熟络地与他打了招呼,指了个方向,白黎谢过便匆匆跑去了。
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说话,言语间似乎颇为激动,白黎侧耳一听,认得是董溪羽的声音,他给叶庭澜送吃食从来不避讳他的这位心腹,便没有多想,习惯性地抬手就要敲门。
指节还未叩到门框,就听见董溪羽激动地说:可那人竟然有龙阳之好,这就更让人不齿了!
白黎手下一顿,心揪了起来,接着就听见叶庭澜的声音悠悠响起:说的是啊,怎会有这种人。
十月的秋雨没有让白黎感到冷,叶庭澜轻飘飘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身陷刺骨寒冬,刹那间绵绵细雨化作瓢泼大雨,他头重脚轻,耳边雨声轰鸣,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门从里面打开了,董溪羽惊讶地看着外面的白黎,说:白小郎君,怎么不进来?
叶庭澜闻言转过身,放下手中卷宗,快步走过来,拉住白黎关切地说:怎的这时候来了,哎呀,瞧你,浑身都湿透了,快点进来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