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和亲人或发小一块儿吃饭,温崇月都会陪夏皎一块儿吃米饭。
夏皎第一个先吃的还是烧茄子,经过油煸和酱油焖烧后的茄子口感肥嫩,味道也醇厚。往里面放的酱油份量恰到好处,刚刚好能烘托出圆茄子的鲜味儿,又没有丝毫苦味儿,茄子瞧上去也是酱红发亮,蒜末是最后加的,没焖熟,有着特有的鲜蒜香。
烤鸭肉已经被温崇月妥善片好了,盛在白瓷盘中,和夏皎所熟知的那种蘸甜面酱、加上葱丝黄瓜丝卷进荷叶饼里的吃法不一样,这次拿鸭肉蘸的料是蒜泥汁儿,搭配的也是细细的萝卜条,裹进马蹄烧饼里吃,爽口又解腻,就连夏皎这个不爱吃萝卜的人也一口吃吃掉了一大张。
酥脆的鸭皮也香喷喷,温崇月教她新吃法,不蘸酱,沾点儿细细的白糖吃;温崇月还调了黄芥末酱,摘了生菜,往鸭肉上涂薄薄一层黄芥末酱,用生菜一裹。
夏皎还从温崇月这边得知了一个不成文的北京老规矩。原来在以前,吃烤鸭也有个讲究,在鸭子快吃完的时候,得把鸭头切成两片,和两片鸭尾巴上的肉一并给贵客或者辈份最长的人吃,寓意着有头有尾。
夏皎下意识地想该给温教授尝,但温教授笑着摆摆手,示意温崇月端给夏皎:“咱们不讲究这个,多旧的老规矩了,给皎皎尝尝。”
北京人一年四季都吃鸭子,不过夏天的鸭子吃得少些。一来呢,夏季的鸭子都要掉膘少肉,吃起来不好,太瘦太柴;二来和北京的气候有关系,夏季总是闷热潮哒哒的,连带着鸭柸也潮湿,烤出来的鸭皮不够香。
现在秋天过去,正好吃肥鸭子,温崇月不是专门片鸭子的,因此并不能将每片鸭肉都料理的“有肥有瘦有皮”,但这无伤大雅,夏皎吃烤鸭子,一份马蹄烧饼里塞了十多片鸭肉,嚼起来香喷喷,鸭肉酥嫩香醇,梨木烤出来的果木香和肉一块儿在嘴里融化掉,香到停不下来。
不速之客在夏皎吃完一张马蹄烧饼后按响了门铃。
是白若琅,她化着精致的妆,仍旧衣衫素净,拎一只四格戴妃,脸上略有憔悴色。瞧见护工阿姨开门,她只轻声问:“还在吃饭呢?”
温教授拄着手杖过去了,他的身体尚好,请白若琅进来。温崇月和夏皎站起来,白若琅今天不见以往那种傲气,反倒有些局促:“你们吃,我就是给皎皎送些甜点过来。”
温崇月不说话。
夏皎看着白若琅的确还带了一个小盒子,装的很精致,她主动接过来,笑着说:“谢谢妈。”
白若琅有点惊讶,用手拢了拢头发,夏皎瞧见她发里的银丝,一闪而过。
温教授示意夏皎和温崇月先吃饭,他和白若琅单独聊一会儿。
果然,温家人都喜欢单独聊天。
夏皎将盒子放在旁边,问温崇月:“你说盒子里会是什么呀?核桃酥?缸炉?茯苓饼?还是槽子糕?”
老北京人忌讳说“点心”,说是古时候酷刑里面的千刀万剐,最后一刀是送命的,就叫“点心”。他们忌讳说这些,统一说饽饽,吃饽饽,饽饽铺。
最传统的饽饽铺,漆金木牌,得在上面用汉、满、蒙三种语言写。满蒙饽饽一般加奶油,而汉族饽饽常用的是白油,清真饽饽得用香油。
不过这些都是旧时候的事情了,现在讲点心,甜点,饽饽,都行,无所谓。
没有人一直守着这些无用的死规矩。
温崇月说:“大概是花糕。”
“我这次给皎皎带了些花糕和茯苓饼,”白若琅说,“我知道送其他东西都不太合适……想来想去,还是送些甜点。”
温启铭问:“你怎么过来的?要不要喝点茶?”
“老林送我,他车还在下面等着,不喝了,我坐坐就回去,”白若琅犹犹豫豫,好久,才低声说,“启铭,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温启铭只是笑:“都过去了。”
温启铭心脏病发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实情。
白若琅的丈夫,宋良舟在不久前亲自向温启铭致电。坦言告诉温启铭,在白若琅和温启铭离婚之前,他就已经和白若琅有了感情。这时候打电话给温启铭的意义也不言而喻,宋家生意做得不行,原本依靠着的大树在反腐中倒了下来,日渐式微……宋良舟见白若琅和温启铭渐渐来往,他心里妒忌,又不能对白若琅发火,只能将所有的气都向温启铭身上发。
温启铭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有些冲动,这种耻辱是无论哪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包括多年前,他在儿子面前险些遭受折辱。两下一刺激,外加他当天还未服药,急火攻心,才进了医院。
而现在。
温启铭已经想开了。
即使白若琅想要澄清,告诉他,那些事情是假的,她没有背叛当时的婚姻。
都无所谓了,温启铭已经不会再去在意了。
失去女儿是两人共同的责任,温启铭愧疚自己当初在那个时间点出差。那趟差事本不是必要的,只是温启铭想要出差给的额外补贴,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养妻子养孩子,白若琅性格娇,跟他已经着实算了委屈,温启铭不忍心让她跟着自己受罪。于情于理,他都有义务、有责任来赚取更多的钱,养好这个家。
他也懊恼自己的确将白若琅保护的过于天真,她不好好学习也由着她,以至于发生这种本可以避免的灾祸;也懊恼自己在选择保姆上没有仔细用心……
但他们的小女儿的的确确已经病逝了。
这是两夫妻之间永远再难愈合的裂痕。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从始至终,温启铭都没有指责过白若琅一句。他清晰地明白父母天生爱子,而从孕育生命、十月怀胎到辛苦产子,母亲这一身份遭受的痛苦和折磨远远要比男性多很多。
因此温启铭认为罪责在自己,他始终也在想办法来进行弥补白若琅。
“都过去了,”温启铭对白若琅说,“若琅,你也该向前看。”
白若琅没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语,僵了一僵。
她被保护的太好了,两桩婚姻,两任丈夫对她都是呵护得如珠如宝,和温启铭有年少时候不顾一切、违背家人意愿也要在一起的恋爱,而宋良舟是待她几十年如一日的疼爱,供给她锦衣玉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但都过去了。
温启铭劝她向前看。
于他,曾经在炉火前烤红薯、寒夜里骑车载她去黑市偷偷买手表,攒钱去看电影,为了温启铭,白若琅挨了父亲两个巴掌、打到鼻子出血……
都已经过去了。
半晌,白若琅轻声说:“好。”
夏皎和温崇月在午饭后才去往机场,没让温教授送。
下了飞机,回家的路上,夏皎终于打开点心盒子,花糕酥软,她尝了一口,转脸,好奇地问温崇月:“我记得是不是有个太平歌词?叫饽饽……饽饽什么?”
“饽饽阵,”温崇月说,“小时候还背过,’花糕蜂糕千层饼,请来了大八件儿的饽饽动刀兵……’”
他不会唱,这些古老的太平词也十几年没有接触过,现在仍旧倒背如流。温崇月有一副好记性,但有时候也希望自己的记性不必如此好。好的东西也记得,坏的也记着,在心里面慢慢地攒起来。
晚饭后,夏皎发现自己的脚指甲该剪了。她自己不太会修剪,至少很难剪出来圆圆的那种好看甲面。
温崇月原本在看书,瞧她这样小心翼翼地剪,实在看不下去了,书一丢,挽着袖子袖子过来,从她手里拿过脚指甲剪,拍拍自己大腿。
夏皎双手压在沙发上,挪着屁股,一墩一墩地挪过去,两只脚搭在温崇月大腿上,乖乖巧巧地任由他剪。
温崇月剪的仔细,甚至还戴了眼镜,将每一片脚指甲都剪的圆圆可爱。
夏皎一顿猛烈地夸:“天啊,温老师,您这技术,去我们扬州吧,修脚师傅一定抢着收你当关门弟子。”
温崇月放下脚指甲剪,顺手捞起逗猫的羽毛棒,作势要挠夏皎的脚心,惊得夏皎一声叫,慌忙想将脚缩回来,但温崇月捏着她的脚腕,动弹不得。一大一小两只猫也被逗猫棒上的铃铛声吸引了,温泉直接跳到夏皎怀里要她搂,而小虾米出师不利,错估距离,一脑门撞在沙发上,摔下去,若无其事地甩着尾巴躲进了桌子下面。
温崇月扯着夏皎脚腕,连人带猫往自己方向拉:“伸爪子,我看看你手指甲要不要剪。”
这样说着,他松开,用湿巾擦了剪脚指甲的小指甲剪,换了专门剪手指甲的,重新用湿巾擦一遍,连带着手指也擦一次,才去握夏皎的手。
夏皎的手指甲很漂亮,不过因为如今工作需要经常用手,做太复杂的装饰会不方便。因此她常做的的美甲也简单,只做了颜色,没有粘其他漂亮的饰品。
夏皎任由温崇月握着自己的指甲检查,在他专心看的时候,凑过去,摘掉他眼镜,在对方眼睛侧边轻轻亲一口。
现在的温老师是温柔的植物香。
夏皎小声说:“温老师,我的指甲不用剪,但你的指甲可能需要剪一下了。”
这样说着,她低头,轻轻含住对方的指尖。
夏皎不怎么用自己的手指,但经常用温老师的。
温崇月没有动,他的眼镜被夏皎摘掉了,视线有些模糊,温泉跳下去,蓬松柔软的猫尾巴轻扫过夏皎的脸、他的手背,温崇月清晰感知到夏皎口腔的温度。
温热包裹手指,夏皎模拟着喝奶茶,吸了一口,舌尖收紧轻点,像是在吸被燕麦堵住的吸管。
夏皎问:“需要学生帮温老师保养一下灵活的手指吗?”
作者有话说:
啵啵啵~
明天见哇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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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呜】
【
-完-
◇ 57、饵丝
腾冲土锅子
温崇月没有移开手, 只是摸了摸夏皎的头顶,她的头发柔软到如同刚刚盛开的蒲公英,柔软一蹭, 仿佛连带着他的心脏也被春天嫩草尖尖揉了一遍。
温崇月问:“今天是检查作业的时间?”
夏皎说:“是温老师验收教学成果的时间。”
上次,李联给温崇月寄来的一些档案和书信中的确有夏皎当时的作业和温崇月的修改批语。当时温崇月和朋友一块儿做这个工作虽说是为了赚钱, 不过在教导方面也是尽职尽责,温崇月就是这样的性格, 要么不做,要做就得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