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焰抱紧她:“好。”
***
过程比想象中要短一些。
离开民政局,骄阳强光迎面打下来。
姜竹沥仍然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嘟嘟囔囔地低着头翻备忘录:“我们一起去买菜吧,家里没有叶子了。”
段白焰没问家里的阿姨干嘛去了:“好。”
“你前几天说你想喝什么汤来着?山药排骨还是墨鱼?”
他垂眼看她,声音很温和:“墨鱼。”
“那我们一起去买。”她小指勾着他,走出去一段路,有些难耐地舔舔唇,“……不行,我还是觉得渴,要不你在这儿等等我。”
没头没脑地环顾一圈,她指着路旁的7-11:“你想喝什么?”
从走出民政局开始,段白焰就有些无措。
口袋里的小红本发烫,他把她带到路旁的阴凉里,抿唇:“你等等我,我去买。”
他脑子有些乱,直觉自己必须得做点儿什么。
但具体要做什么,没有人教他。
拿着水从7-11走出来,段白焰抬头,一眼看见坐在树荫里的姜竹沥。
阳光透过巨大的树冠,光斑摇晃着下落,缀满她的裙摆。
她没有看手机,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专心致志地等他回去。
没有来由地,他突然想起那年他们去山上度假,爷爷到车站送他,旁敲侧击地问:“你跟那姑娘什么关系?”
他怕他纠缠,答得特别敷衍:“朋友。”
“哪种朋友?”
段白焰顿了顿,说:“一起吃饭的朋友。”
——一起“吃饭”。
他从来没告诉过姜竹沥,为什么那年灯谜会之后,他的愿望是“帮我打饭”。
离开爷爷后的这么多年,他独自生活,家里的饭桌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永远空荡荡,没有人陪他吃饭。
于是在他眼中,“吃饭”变得异常私密,也异常郑重,只有最最亲密的人,才能一起吃饭。
他应该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希望,她能成为家人了。
段白焰微微闭眼,叹息,然后走过去。
“竹沥。”他将水递给她,“是这个吗?”
姜竹沥点头,接过来。
她乖乖喝水,用余光瞄他。段白焰的目光安静而认真,在她身上燃烧。
“是我的错觉吗?”姜竹沥眨眨眼,“你最近笑得很频繁。”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打转,沉吟半晌,低笑:“多年夙愿了结,喜不自胜。”
姜竹沥不太明白,但她握住了他的手,小声说:“恭喜你。”
十指相扣,段白焰突然改了主意:“我们走吧。”
天空蓝得这么敷衍,那些事情继续冷处理下去,是没有用的。
姜竹沥的眼睛眨啊眨:“去哪?”
“去征战最后一个沙场。”
他握着她的手,微顿,回过身,郑重地看过来:“记得把手握紧一点,段太太。”
第79章 玻璃罐子
段白焰接下了余茵的访谈节目。
尽管对他的反悔有些意外, 余茵仍然将他的安排放在了最前面。
姜竹沥忧心忡忡地抱着图拉, 在他面前蹭来蹭去:“你一个人去录节目,真的没关系吗?”
图拉现在已经很乖,即使偶尔还会不轻不重地咬段白焰,但大多数时候, 它已经愿意完完全全地向人类敞开自己柔软的小肚皮。
段白焰也趁机伸手戳戳它白色的肚肚:“你在怕什么?”
“怕他们骂你。”她声音很小,又很生气。
她这么直接,段白焰反而不担心了。
他低笑:“骂我也没关系, 我脸皮厚。”
姜竹沥抱着刺猬球垂着脑袋, 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段白焰完全不在乎外界评价,后来才慢慢发现,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不表露。
他们都是负能量多到能把地球引爆的人, 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纠结半天, 她想出一个办法,“如果有人骂你,我就帮你骂回去。”
段白焰差点扬声大笑。
他垂眼看她,搓搓她毛茸茸的发顶:“录节目那天,你不是要回学校送蛋糕?”
“那种事情, 可以换别的同事去做。”
他微微耸眉:“可你很早就说,想要回去参加一中的话剧节。”
一中每年的话剧节都很盛大,节日当天,学校向所有市民开放。
姜竹沥小声嘟囔:“话剧节哪有陪你重要……”
段白焰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烟花, 有点儿后知后觉地想,原来正常人的恋爱,是这么个神仙谈法。
他俯身,轻轻捏捏她的脸:“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有压力。”
“十年一瞬”也好,他的父子之争也罢,姜竹沥都不该被牵连,她是无辜的——至少在他看来。
“竹沥,你我都放松一点。”他轻声说,“我们可以保持全程通话,只要你不挂机就好。”
姜竹沥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戳图拉的小肚皮。
“等节目录制完,我就去找你。”段白焰拍拍她,“嗯?”
姜竹沥的眼睛这才慢慢亮起来。
“……好啊。”
***
话剧节当天,学校内张灯结彩,校门口熙熙攘攘,保安在门前维持秩序。
姜竹沥出示工作证,大门给她开启绿色通道。
话剧开场是下午两点,这时候校内人还不多,老师和家长们忙前忙后,她一个人在校内散步。
走到教学楼下,橱窗里五颜六色,贴满各个班级演出的海报。姜竹沥脚步一顿,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经垫脚尖,在这里贴过自己班级的海报。
她眨眨眼,按亮手机:“小白,你记不记得?”
他果然秒回:“嗯?”
“高中时,我们那届话剧节,年级组长要求我们自己写剧本。”往年对此不设限,可以原创、可以改编,也可以直接用商业剧本。到了他们这届,年级组长却有了新要求,要所有班级原创剧本。
“班主任找不到人接活,就把写剧本的事情交给我。”
段白焰低声笑:“记得。”
姜竹沥语文功底很好,但她从没做过相关工作。
班上唯一有剧组经验的人就是段白焰,她把嘴皮子磨破了,天天缠着求他出演求他帮忙看剧本,他死活不愿意搭理她。
她一本正经:“你那时候真的超级冷漠。”
“对,所以为了报复我,你干脆把我写成了男主角。”他对往事如数家珍,“全剧四分之三的台词都是我在说,大段大段的对白,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我就像一个没有冷却时间的豌豆射手。”
姜竹沥的脸蹭地红了。
她是故意的,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
松鼠姑娘虚弱地抗议:“你摆出那种架势,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演……”
高中时期的段白焰是实实在在的“离群索居”,他远离一切群体活动,借着生病的由头逃避体育课和运动会,从不下楼做课间操,但凡人多的地方,就一定见不到他。
所以哪怕他连话剧节也逃掉,她都不会感到奇怪。
那年三月初春,她和段白焰再一次谈判崩盘。她问了三遍“演不演”,分别得到的回复是“不演”“你烦不烦”“呵”。
姜竹沥沮丧极得像一只可怜伶仃的土拨鼠,下晚自习之后,一个人拽着书包带子,踢着石子往回走。
走到校门口,正打算拐进车棚取车,漫不经心抬起头的一瞬间,却在校史柱旁看到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阳春三月,樱花刚刚开始崭露头角,花朵赘赘地向下垂。
明月东升,花影重叠,少年身形高大,半靠在柱子上。他微微低头,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打印稿,路灯的光芒昏暖笔直,灯光下的他俊朗高傲,又清俊锐气。
姜竹沥青春期的少女心,在那一瞬间被击成了渣。
她知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两个小时前,她打印五十六份,亲手在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了一份。
——他们班的舞台剧剧本。
后来姜竹沥回忆段白焰的高中时代,他永远寡言沉默又不耐烦,只有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那个侧脸,是无比认真的。她借此评估他的性格,认定他骨子里必然是温柔的人。
这么一想,姜竹沥一下子也凶不起来了。
但她仍然不明白:“所以你当时,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我怕你会哭。”他轻声笑。
她涨红着脸,小声指责:“你哪里怕!”
“好吧。”段白焰认真地笑起来,仍然像个文艺的流氓,“——除了在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