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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大商人看不起这点利润,小商人拼不起资金链,这个行业竟是被他成功吃下。
  可以说,如今大明男人帽子里的那些秘密已经被他一手掌控。而最妙的是,这个商人在发迹后不忘帮持老家,现在他家乡的乡民们劳作之余的一个很大收入便是帮忙编织头发。
  据下头呈报,他们村子现在的收成很不错,已经有三成劳动力回乡了,还有不少人闲时也帮着收购起了头发。蹇瑢含笑道。
  对于每个地方的官员来说,人口的流动也是他们很重要的政绩,因此这个得到大量人口回流的县城也被送到了朝廷,此前当地的基层管理还因此得到了表彰,一说起这个,木白也有了些印象。
  毕竟在那么多被表扬的基层官员中,难得有一个躺赢的,他还是有些记忆的。没想到当时看到的一个文书竟然和面前他看到的场景联系了起来。还怪有趣。
  就在他了解情况期间,方才那两个大庭广众下摘头发的外邦商人向着酒楼的方向走了过来。
  木白眨了眨眼睛,灵机一动,叫来随侍的小吏吩咐了两句后,原本被封锁的二层打开了一条口子,两个外邦人士一无所觉得被引到了空旷的两楼,然后在木白他们隔壁桌坐了下来。
  有屏风相隔,这两人只能隐隐绰绰看到木白等人的身影,他们也没有多做留意,在这个地点遇到别人聚会是很常见,被应天府的初夏太阳晒到快融化的两人只求赶紧坐下来歇息一下。
  而等到灌下两杯竹蔗水稍稍缓口气之后,两人立刻开始了交谈,当然,用的是他们自己的语言,他们浑然不知隔壁包厢有一个青年冲着同伴们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因为近年递增的外交任务,加上能顺利回国的大使大多都得到了提拔,大明的年轻一代中有不少都会有意学习番邦语言,而恰巧,这两人母国语言并不在生僻的那一挂,于是木白和他的小伙伴们光明正大的开启了偷听模式。
  然后他们得知了一个有些让人意外的消息。
  棉花在大明似乎有些卖不动了。
  闻言,木白微微蹙眉,给他做翻译的蹇瑢见状低声道:殿下,臣这便让人去拿前两旬的物价。
  木白用手指点了点桌案表示同意,室内原本暗处站着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立刻在躬身后悄然离去。
  而称呼的改变也预兆着这次休闲活动到此结束,大家正式进入了工作模式。
  从洪武帝坐上皇位开始,他老人家就对民间的物价十分看重。
  让老百姓吃得起饭、穿得起衣服、生得起病一直是他的理想,也是最终目标之一,但在管理物价上,洪武帝采用的是简单粗暴的控制经济,也就是不允许涨价。
  除了强制固定物价之外,洪武帝还规定了铜钱的购买力,也正因为他这样的政策,才让明初那些随用随印,没有保证金的纸币没有造成金融崩塌。
  但在现在,这样强制性的政策显然不适用,国家的发展是动态的,当年百废俱兴,国家的重点放在战后重建上,第一要素是满足人民的存活需求,而到了如今,民众的需求已经开始从活下去转为活得好。
  在这种情况下,不放松一部分物价的管控的话,反而会压制住生产力和生产欲望。只是,经济也不是说放就放的。
  在将经济交还给市场之前,大明也是做了非常多的准备。
  首先是户部下头新建起了一个物价监督部门,他们负责在全国各地游走,将各地当月物价收集起来并交给中央,同时,他们还承担着发现当地的物价低于或者高于阈值之时向中央报警的职责。
  另一方面,大明存储了大量的粮食。
  在明朝军队屯田制度还在高效发挥作用,基本可以自给自足的当今,大明朝廷最大的财政支出是给官员和勋贵们发放俸禄,而在现在,这部分支出只占据全国收入的三十分之一。
  如今的大明皇室不是个挥霍的性子,当今和太子的后宫情况又都很简单,也没什么烧钱的爱好,可以说是财政状态健康到不能再健康。
  所以在这种状态下,大明的粮食储备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巅峰,这样说吧,就算大明从南到北都发生了需要中央赈济的灾害,以如今的粮食储备,大明也能撑到下一波新粮收获。
  这部分粮食储备就是用来稳定粮价的武器。
  如果有哪个商人作死想要操控粮价的话,光是玩经济战,朝廷就能将他所有的流动资产都掏空。
  当然,如果真有那一日,木白才不会傻到和他玩经济战呢,作为国家最高的权利掌控者,他疯了才会去和商贾玩经融,还不如直接釜底抽薪,人先绑他个十天半个月,一切都消停了。
  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后,大明的政府开始一点点松手,如今市场已经在最初的震荡后渐渐回落,趋于平稳。
  只要没有□□,全国的价格基本在一个可以接受的差价区间内。
  作为如今除了稻谷外的第一进口商品,也是衣食住行中排行最初的基本产品,棉花的售价一直都在朝廷的密切监控之中,为了尽可能的引入和鼓励引进棉花,大明在棉花上的税率降到一个可以说几乎没有的程度。
  此举在此前也非常成功,如今几乎人人可买的棉布价格就是证明,但现在这些番邦说的卖不动就不得不让人在意了。
  随着隔壁谈话的深入,这群正在偷听的大明栋梁们的表情渐渐变得古怪,而在拿到小吏奔跑送回了物价清单后,众人更是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啊这
  在之前他们猜到了各种棉花卖不动的问题,甚至还在揣测是不是有商人故意搞事,但他们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啊
  大明的好邻居,在大明建国后第一批发出友好信号的亦力把里,在发现大明在大量收购棉花之后决心也来淘金。
  而且亦力把里还不是自己干,他是拉动着邻居们一起上,形成集聚效应之后,借由距离优势,他们狠狠咬下了一大口如今棉花市场。
  棉花体积庞大,但重量很轻,是最典型的泡货,在这个时代,泡货的运输上反倒是陆运更有优势。
  加上当年洪武帝有感于这个第一批向大明释放友好的国家,曾经允诺双方来往货物永不加税,如此一来,来自亦力把里的棉花在市场竞争中充满了先决条件。
  敏感的商人们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试水几次之后,双方一拍即合,于是,这条自西汉时建立、断于唐宋的陆上丝绸之路,在如今因明王朝对于棉花的需要,竟是不知何时悄然在民间开启。
  而这次,大明竟是从原本最大的出口国,成为了最大的进口国,而不变的是,这条道路和过去的一千四百年一样,成为了重要的拉动沿途经济带的存在。
  亦力把里的棉花产量大,棉絮也更白,本地的布庄更喜欢这种棉。蹇瑢说。
  所以事情的真相就很清楚了,这还真就是市场的选择。
  如今大明进口的棉花主要是产自后世的印度、越南等地的陆地棉,以及少量产自埃及的长绒棉,而亦力把里如今种植的虽然也是陆地棉,但因为地理环境更优越,其质量要高于印度和越南。
  加上其产量大距离近,这意味着货源稳定,棉絮白意味着更容易染色,亦力把里和大明的关系也在参考项目之内,而且亦力把里是来抢占市场的,货物的质量把控也更严格,棉絮都经过了预处理,干干净净的,省了布庄不少事。
  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商人们都会在同等价位上选择亦力把里的棉花啊。
  也是靠着这条道路,原本在战争中一度崩溃的西北方经济有了复苏的迹象,冲着这一点,官方也不能不支持啊。
  但如果海运这边棉花卖不动的话,这些外来的商人肯定也要有意见,而且贸易无论顺差还是逆差太大的话都会引发风险,这一部分还是得稳一稳。
  唔
  木白眼睛眨了眨,他扭头问:我们的棉布是不是卖得不错?
  是,尤其是金山布,那儿的棉布价格和织锦相差不离了。
  那木白想了想,一弹指:令工部改进织布纺纱之法,谁能想出更优的法子,赏百金。
  如何提高对棉花的需求?很简单,让制造工艺改进升级。只要工艺升级了,对于原材料的需求自然会提高。
  毕竟勤劳的华夏人绝不会做出让机械空放之类的事,这个民族天然的忧患意识让他们热爱和欢迎每一次变革和进步。
  啊对了,让他们也想办法改进一下动力来源,看能不能使用脚踏式样的。木白回忆了下自己在现代看到过的一些机械,补充了一句:也可以试着发展下旁的领域,不用盯着纺纱,如果有什么能从手持式改成脚踏式的,都给赏。
  如此说的木白,没想到半年后,他会见到杀伤力极其巨大的成品。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全新的发明改变了大明起码五十年的发展趋势。
  第167章
  嘎达嘎达。位于凤阳的大明皇宫内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这一奇怪且连绵不绝的声音引得侯在殿外随时等待召唤的的宫女都忍不住悄悄抬眼张望,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夜间的风冰寒刺骨,虽然她们身上都穿了新发下来的保暖棉袄,也站在了避风之处,但难免还是有些受不住,这时候若不再想些东西分分神,着实有些难熬。
  但分神归分神,这些跟着退位的洪武帝夫妇到中都皇宫来养老的宫女都有极高的职业素养和嗅觉,纵然再好奇,也没有一个人胆敢擅离职守,更无一人做出僭越动。
  白雪菲菲之间,这些提着灯的宫婢就像是一盏盏蜡烛一般定在原地。
  恰在此时,几盏盈盈小灯及踩雪之声由远及近,风雪将可视度降到了最低,直到对方接近到十来步时众人才看清楚了对方的一品女官官服,几个宫婢忙屈膝下拜,那领头之人冲她们抬了抬手,看着几个姑娘脸都冻得发白,便悄声道:娘娘知晓你们辛苦,此前特令这几日都熬上红糖姜茶备着,快,一人一碗,都来喝了暖暖身子。
  执勤的宫女们面上顿时就放出了光来,她们都露出了欢喜之色,纷纷轻声向这位女官道谢,随即便将手中的提灯交给同伴,一一按次序去领了茶碗。
  今日着实太冷,这姜茶即便是从距离这儿不远的坤宁宫旁的小厨房端出来,又有棉被包着,到了这儿也凉了一半,但好在膳房的人舍得下料,在姜末之外还撒了花椒,这一碗茶下肚顿时觉得从口腔到肠胃都暖呼呼热辣辣的,着实舒服。
  有个年轻火力旺的姑娘一盏茶下肚后,脸颊上更是浮出了可爱的小红晕。
  领头的女官含笑看着这一幕,似乎是察觉到了背后的哀怨视线,她扭头看了眼不动如山,但小眼神却一下下往他们这儿漂的大汉将军们,笑着点点头道:诸位包涵。
  护卫和宫女不一样,宫女不担负保卫职责,吃点喝点都没事。但按照规定,将士执勤期间是不允许进食任何食物的,人有三急倒是小事,主要是担心有人在膳食上动心思。
  坐到这个位置上,天底下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敌方的人,任何时候都疏忽不了,就算洪武帝很相信妻子的御下能力,若当真发现他们吃东西也未必会多说什么,但马皇后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可能伤害她丈夫的纰漏出现在她这儿的。
  闻言将士们顿时收回期盼的眼神,继续不动如山,只是不知道是风太大还是别的原因,这些人脑袋上支棱着的翎羽似乎都耷拉了下来。
  那宫女看得好笑,只是这事她着实也帮不上忙,于是体贴得将视线转移,她看向了深夜还点着灯的主殿,看着看着,她的面上就透出了些不赞同,尤其在她判断出里头那声音是何原因的时候。
  和这些年轻的宫婢不同,这位身着冬袄,衣裳上有着精细绣花的女子一下就根据声音判断出了那是什么东西,从而想到了里面这番动静是为了什么,顿时有了几份愠怒。
  她快步上前,扣了扣坤宁宫的大门:娘娘,小桃求见。
  说来也巧,她一开口,里头连绵不绝的咔嚓声立刻停了下来,似乎连气氛都僵住一般,好一会之后,才有了反应。坤宁宫的宫门被一点点打开,进入众人视线的是用厚厚棉垫子组成的风挡,两片被褥大小的厚棉布将暖气和里面的风景全都挡在了里头,直到那自称小桃的管事姑姑进了殿内,都没发出什么响动。
  马皇后体弱,儿子和孙子又都极为孝顺,因此哪怕是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坤宁宫里头依然热意浓浓,刚一进殿内,小桃便感觉身上那挡了雪的大氅有些湿漉漉的。
  她将衣裳脱下,递给了一旁的宫女,又站在原地拿着掸子将身上无意间沾到的雪色除去,烤了片刻确定去了寒气之后才掀开棉帘子进了室内,一入内,她视线一扫,立刻定在了放在墙角的一台机器上。
  虽然现在它上头一片空荡,就连根丝线都没有,但小桃很确定就在片刻之前它还在工。
  小桃脸上的不赞同三个字简直犹如实质,她看向躺在床榻上,捏着书状似认真在读的马皇后半真半假道:娘娘,您再这样,陛下定然要怪太子殿下给您送来的这东西让您劳累了。
  我看他敢?马皇后当下把书一甩,凤眼一瞪,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只是这股子气场在看到伺候了她快三十年的婢女微妙的眼神后渐渐缩了下去,最后透出了点心虚。
  本想反驳的,但最后想了想家里老头子的性格,马皇后最后摸了摸鼻子,从被子里套出了一件天鹅绒的袍子,向着侍女献宝般递了过去:桃儿,你瞅瞅,这做得怎么样?
  已经做了旁人面前的桃姑姑好多年的女官长叹了口气,她双手接过袍子,一展开就知道这袍子是给谁做的。
  洪武帝夫妻崇尚节约,哪怕是登上天下至尊之位后,洪武帝也会亲自下地,马皇后也会自养蚕开始缫丝织布裁衣,而且两人都是实打实上手,绝不是后世帝皇做做样子的那种。
  马皇后的手艺也是练出来的,昔日她是养女出身,在那个时代,即便她是郭子兴的养女,也免不了要做一些粗活,而嫁人时候老朱也还没起家,当时一家活计几乎都靠在家里生活还比较困难的时候,她几乎给每个洪武帝的义子都做过衣裳,不过如今因为精力渐衰,她做得衣服也就只有洪武帝才穿的了了。
  洪武帝的义子们大多是捡来的孤儿,或是牺牲将领被收留的幼子,对于他们来说,马皇后就是他们的亲生母亲,来自母亲的爱护和珍重也是他们一辈子最珍贵的财富,可以说洪武帝能将自家的义子们用得如臂使指,也和这一分相较于旁的皇室之间更为紧密的家庭联系有关。
  不过以上这些信息其实有点误差,这些年来马皇后其实还给两个人做过衣裳,那就是千辛万难回到京城的木白兄弟,怜惜两个孙子受苦,又没了母亲照顾,马皇后在最初将两个孩子都接到了眼皮子下头养,万事亲力亲为不算,还亲自量身裁衣做了好些件衣裳,这份看重也是木白兄弟在宫里没有遇到什么乱七八糟事情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