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跑得再快也比不上雪倾,邵知寒拽着齐晚横向跑,朝着垂直雪崩的方向努力逃离。
雪崩通常只发生在一个方向,如果跑得够快,跑出最危险的范围,即使被埋也还有一线生机。
邵知寒拼命跑着,之前已经透支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脑袋眩晕恶心想吐,他咬破舌尖但速度还是不可避免地变慢,邵知寒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跑,你先走。邵知寒把齐晚推出两米之外。
齐晚难以置信地看着邵知寒,他没工夫再去想邵知寒到底是哪不舒服,但他知道邵知寒的身体一定出了问题,而他也绝不可能一个人走。
齐晚扑到邵知寒面前紧紧抱着邵知寒胳膊撑着他一起跑。
他们已经逃出了核心危险区,他们一定会跑出去。
齐晚艰难地向前冲,邵知寒一边竭力跑目光也一边留意着身后,雪崩的危险不仅是被活埋,还可能
砰!
齐晚来不及反应就被重重扑倒在地上,邵知寒双臂撑在他身侧,闷哼一声。
齐晚睁圆了眼睛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止,他听见骨肉碎裂的声音。
一块几百斤的岩石从邵知寒后背滚落在地上,砸起的雪花糊满了齐晚的护目镜,世界变成了红色。
雪崩的声音逐渐远去,折断的松柏倒下一片,齐晚摘下护目镜双手颤抖,他不知道邵知寒身上还有哪里可以碰。
邵知寒身体紧绷青筋暴起,血从嘴角不断地往外涌。
小晚
看见齐晚安然无恙,邵知寒像被抽掉一块的积木,嘴角动了一下后轰然倒塌。
齐晚手足无措地爬起来抱着邵知寒,邵知寒躺在齐晚腿上尽量稳着声线交代:打林露卫星电话,飞机很快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了。齐晚哑着嗓子给林露打电话求救,林露立刻安排,飞机起飞再找到定位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邵知寒能撑到吗。
齐晚脱下冲锋棉衣裹在邵知寒身上,但邵知寒的手还是在一点点变冷。
齐晚的手指嘴唇都在颤抖,内心的恐惧像崩塌的积雪一样无可遏制。
小晚家里的花你替我照顾好。邵知寒声音虚弱。
齐晚眼眶发酸,心里疼得像被一万把冰锥反复刺透,邵知寒嘴角溢出的血怎么也抹不干净。
我不管。齐晚哽咽着说,你不会有事,你的花你自己养。
邵知寒攥着齐晚指尖,眼里满是温柔,他喘息着轻声说:如果花萎了,我会难过。
你别说了飞机马上就到了。齐晚几乎要忍不住眼眶里的泪,邵知寒,你不是要我许愿吗,我许你平安健康,许你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
邵知寒苍白的只剩下血迹的嘴角笑得更深,他断断续续说:小晚,遇见你这一辈子我没有遗憾过来。
齐晚难过地俯下身,牵着邵知寒的手环住自己肩颈。
冰凉的指尖像以往每一次那样捏了捏他的后颈皮,邵知寒在他耳边说出最后一句话:
齐小晚,我爱你。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去,刺骨的风割着身体,齐晚无知无觉。
他抓着邵知寒的手不松,这样邵知寒就还是抱着自己。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邵知寒的脉搏停了,齐晚的心也空了。
哥,你能听见吗。
我冷了,你抱抱我。
我求求你别睡了好不好,你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求求你
我还没给你挑好小狗。
我还没有学会做好看的蛋糕给你。
我还有话没告诉你啊。
邵知寒,我喜欢你,我爱你
齐晚抱着邵知寒跪在雪地里,怀中没有温度的人是他心尖全部的温度,可他却留不住。
邵知寒的身体变得像冰雪一样,齐晚的身体也逐渐麻木。
齐晚。
脑海中出现一个声音。
齐晚眨一下酸痛的眼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声音第二次响起。
小强?齐晚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系统的声音。
系统:你把衣服穿上,我检测到你生命体征在下降。
齐晚依旧抱着邵知寒没有动,他固执地说:飞机快到了,他要是觉得冷就走了,我得暖着他。
他已经没有心跳,就算送到医院也来不及了。系统不带情感地指出事实。
来的及。齐晚闭着眼喃喃,雪花都已经化成水顺着领口袖口渗进去。
系统叹口气,沉默几秒后说:其实,我有办法救他。
齐晚倏地坐直看着苍茫的四周焦急问:什么办法?
小强:他内脏出血身体能量消散太快不足以维持生命,只要给他足够的能量,你们就能等到救援队。
能量怎么给?齐晚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小强你是不是有办法,你快告诉我。
系统:你的身体在运动之国经过改造,机体能力比这里一般人要强很多,即使十年、二十年之后,各项运动你依然可以像现在一样无往不利。
齐晚认真捕捉着每一个字却没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求求你,你让他醒过来。
系统:我可以把你的能量转移给他,但是你会
你转!我要怎么做,怎么配合你?齐晚紧紧抓着一线生机。
系统:你先听我说完,转移以后你会
齐晚又一次坚定打断:我不怕死!
谁说要死了!小强气得紧快速说道,转移之后你会变成一个普通人。你无法再一跃十米,无法再百步穿杨,无法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自己吊在峭壁上。
你最擅长最喜欢的事情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你
可我已经找到我最喜欢的人了。齐晚笑着说,小强,你快救醒他。你要我做什么任务我都可以。
又是几息沉默,小强哼一声:活着吧。
齐晚不知道小强要怎么转移能量,他握着邵知寒的手腕死死盯着那副强硬又温柔的面庞,生怕错过一点动静。
邵知寒浑身都很疼,后背像被岩石劈开,胸骨断裂穿过内脏,他知道自己命数已尽。
从小时候厌恶活着开始,他便一直游走在生死边界,没曾想终于想好好活的时候却又不得不离开。
能遇见一只小家伙,能让他学会种花也闻见花香,邵知寒已经没有遗憾,他只是放不下齐晚。
他好不容易才照料好的小鸡蛋花,又要哭了。
四周的光影不断交替,邵知寒勉强张开眼,周围都是彩色的波浪和气泡,又一阵眩晕和颠倒,他竟然脚下一实重新站在了地面上。
身上的痛感慢慢消失,周围的景象像沙画一样慢慢完整,变成邵知寒曾经熟悉的地方,他读过的小学。
墨绿色的垃圾桶,是他第一次和向暖好好说话的地方。
哥。
那个声音依旧爽朗。
邵知寒诧异转身,看见一年来他无比想念又不敢去想的人。
视线有点模糊,邵知寒抹了把眼,周围的场景都像真的一样,他还能看见光束下的飞尘。
人死了真的有天堂,会见到自己的亲人吗?
哥,你好呆啊。向暖笑着说。
邵知寒心头发苦,嘴上也笑着说:小暖,我们团聚了。
谁料向暖伸出手指摇了摇:no,我自己潇洒的很,才不跟你团聚。
邵知寒没理会这玩笑话,他喉咙艰难地动了下,说出无数个日夜的心里话:小暖,我没想到还有机会能跟你当面道歉。你的日记我看到了。
向暖眉头一皱抓住邵知寒袖子抱怨道:我就知道。哎呀那里面我都是瞎写的,你别跟我说你一直愧疚到了现在。
邵知寒眼神暗了下去,他拍拍向暖依旧没长多结实的骨架叹息道:对不起,我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你不喜欢极限运动都不知道,对不起小暖
别絮叨啦。向暖晃晃邵知寒袖子又揉揉自己耳朵,不是不喜欢,只是没你那么喜欢嘛,你看那么多人想练还没练成呢,我觉得老酷了。
邵知寒握紧拳头抿着嘴摇头,声音发颤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带你滑雪,你也不会遇上雪崩。
哎呀不是啊!向暖抱着头蹲下去拔路边的草,雪崩这种事谁能说得准,跟出门上班刚好被广告牌砸一样,你不要都怪自己嘛。
邵知寒看着活泼爱动的向暖更加自责,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向暖现在还可以在真正的阳光下玩闹。
如果我当时能及时救下你
哥,当时你离我几百米远,怎么能赶得过来呢。
向暖垂着眼鼓捣手里一堆细草,声音含着笑问:哥,你就不好奇我一个母亲早亡寄人篱下的小孩怎么长成这样的吗?
刚到家里的时候我特别害怕,怕你和阿姨打我骂我,更怕你们哪天就把我赶出去。阿姨我几乎见不到,所以只能巴结一个你啊。
我以为得巴结好久,你看着那么凶,结果谁知道你冰皮里夹的是个软心儿。
哥,你知道吗,我能长这么好都是你带出来的,你是我最亲的亲人。
向暖站起来把编好的一朵小草花放到邵知寒手里:所以我只希望你过得开心。不要愧疚,希望过了今天,你再也不会有恐雪症。
邵知寒看着手里一团草怔愣片刻:什么以后?
向暖笑了:傻哥,没有天堂啊。这是另一个时空,或许你听齐晚说过有个奇葩的地方叫运动之国?
邵知寒瞳孔放大立刻反手抓住向暖:你是说现在是在运动之国,我还有机会把你带回去!
哎呀轻点轻点。向暖转了转手腕解释,这儿算是一个通道吧,我就是来跟你唠两句,顺便送你回去。
邵知寒:什么叫送我回去,你不能回去吗?
向暖敲敲脑袋: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回去的,那还不乱套了。总之我在这里挺好的。这个通道不能待太久,我该回去了。
邵知寒紧紧抓着向暖不松手,他拧着眉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向暖摇摇头笑着说:哥,我从没有离开过啊。
不,一定有办法的。四周场景开始像积木搭建般摇摇欲坠,邵知寒快速说,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次我能看见你,是因为我受伤吗?
哥哥,别想着干傻事。向暖叹口气,当两个空间发生剧烈撞击或者能量交换时,通道才会短暂打开,但这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摇晃的积木布景开始变成沙堆,风一吹就慢慢飘散,邵知寒还死死不愿意松手。
场景几变,最后停在了积雪千里的阿斯普山。
向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环顾四周露出开心的笑,眨眨眼睛对邵知寒说:还有人在等你,快醒过来吧。
邵知寒用尽全部力气去抓住向暖,但最后还是化作了一把雪花。
空寂的山巅,只剩下风声中最后一句话:
哥哥,这雪山真美,当年我所求,全部都实现了。
邵知寒意识开始涣散,四周景象翻转,他再次重重倒在了雪地里,脑海中全是那年在日记本上看见的隽秀字迹。
马上要去阿斯普山滑雪了,希望一路顺利啊!据说山顶有神庙显灵,我一定要好好许愿。
希望呢能有一个人让哥哥战胜不安,让那些奇奇怪怪的控制欲都在阳光下融化。
希望有一个人即使我不在哥哥身边也可以每天对他笑。
希望有一个人百分百信任他,也值得他信任。
希望能有一个人和哥哥相知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把早上九点的发啦,向暖的日记指路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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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贴浇水的小天使:黑球吖 1瓶
第81章 吃掉
不知道睡了多久,邵知寒醒来时身上伤痛已经退了大半。他勾了下指尖,神经末梢也反应正常,两只手都握着东西。
右手打开是一朵有点发干的草花,左手是齐晚牵着他的手。
邵知寒看着白色的房顶有些恍惚,被砸断脊梁的那一刻他没想过还有回来的机会。
他真的见到了向暖,也真的重新回到齐晚身边。
齐晚好生生地趴在床边,脑袋埋在臂弯里,邵知寒看着那乱糟糟的发旋只觉得可爱,像吐泡泡的小金鱼。
像是感觉到被注视,齐晚忽然睁开眼抬头,直直撞进了邵知寒的一双眼睛。
齐晚梦游一样使劲揉揉眼,不确定地重复一遍:你醒了。
邵知寒被齐晚呆呆的样子逗笑,指尖挑了下他手心:嗯,醒了,不是诈尸。
有哪不舒服吗,我叫医生过来。齐晚立刻起身去喊人,被邵知寒一手抓住。
有,邵知寒目光始终粘着齐晚,哑着嗓子说,你别走。
我不走,你哪不舒服。齐晚担心地扫视着邵知寒,总带着笑的小脸拧成了脱水的鸡蛋花。
邵知寒轻轻捏了下齐晚手心说:嘴干。
看到齐晚立刻拧开水杯,邵知寒又皱眉说:喝不下去。
齐晚想起来以前自己刚做完手术不能进食,妈妈就是拿一根棉签在他嘴唇上抿水,他也学着给棉签蘸上水。
邵知寒还是把头偏开,像含着委屈说:不喜欢棉签。
齐晚捧着邵知寒好声好气问:那你想要什么。
邵知寒恃病而骄嘴角翘起一点,目光慢慢落在齐晚漂亮的唇珠上。
那渴求的眼神不加掩饰,反应过来后齐晚被看得耳根慢慢变红,他小声说:在医院,别闹。
邵知寒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不依不饶地看着齐晚,温柔又固执,像半夜守着昙花非叫人快点开的家伙。
齐晚拗不过,快速俯下身在邵知寒唇角啄了一下,想要后退时却被按住了腰。
不够。
邵知寒硬挺的线条近在咫尺,嘴唇却是软的,昏着时齐晚好多次用指尖描摹过又不敢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