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陈思敏应付会考,数月以来,平头将性冲动扼杀于股掌之中。她一心想为李少卿减轻负担,考个像模像样的大学,苦得脸颊都消瘦不少。
二人约会如闪电战,亲亲摸摸没几下她就叫着回家温习,前戏只得个前,戏不起来。好不容易等到会考结束,二人趁何靖夜会蒋慈,在医院疯狂一番(正文第44章,免费)。
事后想想,回味无穷,软磨硬泡要她答应自己在其他地方颠鸾倒凤。她却说父母离婚官司在即,要留在妈咪身边陪伴。
平头叹了口气,从未试过为一个女人忍成和尚。
学人玩真爱,认命咯。
直至这日,李少卿重新出现在平头面前。
已至盛夏,二人衣衫单薄,各点了杯冻鸳鸯落座。平头略带紧张,手指摸过碟缘,发现肥郑新聘的洗碗工偷懒,水渍都未拭净就端了上来。
面对矜贵妇人,确实失礼了。
想着开口换个幽静餐厅,喉结滚动再叁,酝酿合适音量,却直接被李少卿打断。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平头背脊一紧。刚刚在路边衔着香烟,未来得及点燃,便瞥见李少卿从马路对面过来,惊得讲不出话。
她来肯定不是为了再叁道谢,但单刀直入的问法确实超出自己预期,“没,没多久。”
“我来找你,没跟思敏讲。”
李少卿无心热饮,视线在平头脸上来回缓慢扫视。她看得出平头拘谨无措,连与她对视都要鼓足几秒勇气才敢飞快回望,随即又瞥去它处。
“在她会考之前那几个月,成绩进步很大,尤其是英文——”李少卿语速不徐不疾,“我看了她的英文笔记和小测试卷,注释地方有至少一半笔迹不是她的。她的补习老师不会细致到这种地步,是你教她英文的?”
“嗯。”
平头心虚慌张,李少卿越是淡定,他越觉内疚。内疚什么?拐带富家千金,诱其坠入欲海?但偏偏又教她功课,早恋不祸及成绩,似乎又说得过去——
“多谢你,你有心了。”话虽讲得客气,李少卿表情却无半点感激,“上次你出现在我家楼下,你不是租住12楼,你是等她下课吧?”
“思敏对人没有戒备心,我保护得她太好,也未经历过什么挫折。这次是她爸对不起我们这个家庭,她很懂事,不想我担心。我亦知她难过,肯定想有人安慰自己。情窦初开,做很多事情都很正常。”
平头听得心堵,言下之意便是他乘虚而入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李少卿露出一抹笑容,似是而非,是一位母亲与生俱来的敌意,“你多大年纪了?二十叁,二十四?中七毕业了吗?英文那么好,却不找份正职工作,情愿无所事事,下午四点仍在街边游荡——”
“几个月前我见到你们在街上牵手,我没出面揭穿,是因为思敏当时笑得很开心。我已经没办法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不想连她难得的快乐都被剥夺。事后我发现她夜出次数少了很多,还心存幻想,以为你们只是玩玩而已。直到前段时间,她有一晚又迟了回家,回来之后那个表情——”李少卿回想起女儿陷入热恋的模样,“我也拍过拖,那个状态代表什么,我很清楚。你们不但没分手,还打算继续在一起。”
她直视平头逐渐难堪的表情,“我感激你那日出手相救,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是因为思敏还是英雄主义上脑,我都多谢你,至少你不是一个坏得彻底的人。”
“但你们不一样,我看得出你中意思敏。正是因为你中意她,所以你不要害了她。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想知道。先生,我现在想请你放过我女儿。”
平头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听得出这位母亲语重心长,这番话肯定历经辗转反侧,在失眠夜晚来回酝酿。她是个惯了要体面的女人,不会当众揭穿女儿早恋,也不会冲上前来扯衫扯裤,要他为自己女儿负责。
她只是作出一个人之常情的请求。
请求自己,放过这个本就不属于同一世界的人。
明明自己体谅她,理解她,却仍觉得命运开了个天大玩笑。这算什么,夜晚八点档亚洲电视台庆连续剧,还是九点钟早间新闻里的民生专栏?穷途末路的母亲哀求古惑仔放过自己年少女儿,十九岁女学生痴恋油尖旺烂仔?
一番情意,不过是人家眼中的死缠烂打。仅余那点尊严在心头反复敲打自己,云泥之别,杨广熙,你妄想到失了分寸。
平头沉默不语,双肩微微下垂,似在作无谓挣扎。
李少卿从随身的包内掏出一迭现金,推至平头面前,“我之前去了思敏学校,才知道有人帮她缴了学费。mrs陈不知你姓甚名谁,所以我尾随思敏放学,才见到了你们。”
“这里是20万,多谢你帮过她。但她的学费是家事,外人不应插手。”
平头望着那迭现钞,居然比那晚在包厢所见还要刺眼。
“下个月我会带她离港去温哥华,她不适合留在这里,这里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
李少卿话未讲完,只见平头突然站起,让她骤然一惊。没料到他端起桌上放至常温的冻鸳鸯,一饮而尽,哐当把空了的白色瓷杯放下。
“你前夫出了这种事,你们比我更需要这笔钱,不用还了。况且我平日也时不时捐点钱给红十字会,古惑仔也有社会责任感的——”平头已知自己撑到极点,再说下去只会丢尽这张薄脸,“我承认一开始是我追陈思敏,但我没害过她。我什么都给不了她,以后都不会再缠住她了。”
“就当我们从来都没见过面。”
转身就走,推开大门的时候腕侧被把手撞刮了一下,痛得平头皱眉。
这点苦楚算什么,心里早已空了一块,无休无止抽痛起来。不是第一次分手,却是第一次因分手而心痛。
果然,什么好事都轮不上他。
老天爷,你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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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时节,天气热得人头晕脑胀。
陈思敏电联平头多次,都未得到回复。男人老狗,突然玩人间蒸发,让她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趁李少卿回娘家这日,从家里溜出。
他无非也就是去利威大厦看戏,又或是在应记。
陈思敏从利威大厦推门而出,转身对着老板礼貌道别。老板从柜台前挤出自以为慈眉善目的狰狞笑容,“思敏,下次再来看,我不收你钱!”
自第一次见这位学生妹,便觉她可爱,在平头旁边又乖又温顺。声音甜美,问他借影碟次次都讲多谢。
这个淫贱熙,果然有点狗运气。
她沿西洋菜南街往东走,汗流浃背。侧分刘海贴了几络在额侧,从街角玻璃倒映中看见自己狼狈模样。
急急用手梳理一番,踏上两个步级,顺迎面而来的人身侧穿过,迈入应记。
一眼就见到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
百无聊赖,一支燃了大半的双喜夹在指间,另一边手摆弄一副盒边磨出浅浅皱痕的扑克。
“思敏——”
肥郑比平头更快见到来人,直接从厨房出餐口递了半个身子出来,“今日想吃什么?好久没见你来,是不是考完试了?”
连长得活似雨夜屠夫的肥郑都对这只小白兔怜爱有加,果然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哪里轮得到他杨广熙私自占有。
平头望了眼熟悉身影,又匆匆收回视线。心头塞满苍白情绪,烦躁地把扑克扔在桌上。
陈思敏冲肥郑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是来找人。肥郑“嘁”了一声,暗暗咒骂平头近日来这副死了全家的模样,居然还能得思敏青睐。
真是天没眼。
傍晚五点,下午茶早已结束,晚市未开。应记只有他们两个,静得出奇。陈思敏带笑落座,却未迎上平时那束炙热目光,心里有点低落。
“这几日很忙吗?我找你,你都没回电我。”陈思敏略感抱歉,“你不要不开心啦,同你讲个好消息啊。妈咪的离婚官司上个礼拜打完了,大伯介绍的律师很好,法官判得公正,我们不需要承担额外债务。我和妈咪都松了口气呢——”
“迟点我会陪她去温哥华探亲戚,我小姨早年嫁了过去,一直都未有时间去探望过。我也很挂念她,小时候她经常买糖给我,还送我裙子。”
“去温哥华之前不如我们去看戏啊,你想看什么?不要再笑我没见识,我查过资料,我们可以看——”
“我不会再同你去看戏了。”
兜头一盆冷水,淋得陈思敏笑容凝在嘴边,不上不下。眼底热情熄灭出缕缕白烟,熏得她眼眶发酸。
“为什么?”
平头半低着头,痛骂自己不是男人。
凭什么她妈叫你走你就走?尊严呢,骨气呢,你那点心有不甘的骄傲呢?统统没了。你就是个烂仔,胸无大志,得过且过。
你能给她什么,是衣食无忧还是绫罗绸缎?
她容易过敏,潮湿天气手肘膝盖都会出疹,要带去中建大厦找全港最好的私人医生诊治。她嗜甜贪辣,爱吃走鬼档小食,要时常督促她注意忌口。她有变异性哮喘,气管窄小,不能常住在粉尘细菌滋生的环境,不能在她面前抽烟——
平头用力碾熄那支香烟,懊恼自己心烦气躁,大意得忘了她的忌讳。记得这些能代表什么,代表你有资格给她一个光明未来吗?
“听不懂吗?不想看啊。”
平头说完就后悔,在十恶不赦的路上越走越远。懦夫了这么些日子,是时候快刀斩情丝,为彼此多留点时间奔赴未来。
想太多了,是她去奔赴,他哪有未来。
“怎么,突然就不想看了?”陈思敏拧起两道细眉,她只觉得费解,短短几日怎么会形同陌路一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就是突然不想再看了。”
平头喉间发涩,胸口不停起伏,望着应记那个门口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
“分手吧。”
陈思敏脑内回响着绝情字眼,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叁个字的含义,眼泪先一步落了下来,“为什么?究竟,究竟为什么?”
“你就当我对不起你,我不想拍拖了。我是渣男,我想恢复单身自由,我想花花世界,行不行?”
“你不是这样的人——”陈思敏泪如泉涌,心脏绞得翻天覆地,只能凭本能回应,“阿熙,你不是这样的。”
你明明讲你最中意我。
同一条题答错的时候,你无奈得想打人,仍保持耐心再替我讲解一次。
中建大厦陈医生的号最难约,父母闹得不可开交忘了替我问医,你总能约好甚至偷偷把药放我包里。
哮喘发作你比我还紧张。
肥郑喜欢偷偷替我加辣,你还气得去厨房打了他一顿。
学费是你交的。
那些短暂快乐的约会,睡醒见到的人都是你。
你既粗鲁又强势,但总会先问一句,你愿不愿意,你喜不喜欢,你想不想。
你会抱着我看电影。
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看错我了。”平头额角青筋浅现,每句话都耗尽意志,“是你太天真了,陈思敏。”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去一间好的学校,以后大把好男人等着你。”
平头不敢留在案发现场,怕自己后悔得要跪下来收回所有豪言壮语。他站了起来,视线落在陈思敏的黑色发顶。
那晚在街上,这头长发便缠进他的心内。
柔软,垂顺,摸在指间,如胶似漆。她有时会乖巧倚在怀里,又或是躺着蹙眉,仰头娇喊,唇红颈红,不可方物。
以后是哪个好男人获此至宝?
无论是谁,祝他阳痿肾亏,未硬先射,永远不得性高潮。
平头收回目光,无视她已哭成泪人,径直离开。
陈思敏咬唇强忍,双肩颤得让人心疼。肥郑远远望着,不知如何是好。那日见到一位中年妇女来找了平头,自此他就没有一天好脸色。
看来是棒打鸳鸯。
“哇”地一声,陈思敏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捂紧脸颊,泪水自指缝溢出。
傻女,不要总问为什么,世间怎会事事都有答案。
他就是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