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线索和进展,陆一鸣插嘴补充,将他之前注意到的细节说与他们听:那马想撞我和先生,不知能否检查一下我们身上有无吸引马的东西?
陆一鸣其实想当这是一场意外,毕竟他之前从另一匹马上下来时,那马并未有其他反应,理论上是不存在香料等引起马狂乱的东西存在。
术业有专攻,马培生凑近两人身上仔细嗅闻,里里外外仔细检查,没有任何发现,排除刺激物的影响。
这就奇怪了,如果不是身上携带东西,那马为什么要撞他们?
你们平时驯马除了人力征服,要求跑远的马回归马厩是如何做的,专用口哨声吗?
不外乎陆一鸣猜想这事,毕竟以前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一吹哨子,那马屁颠屁颠过来。
马场主有些讶异,驯马与这事有何关系,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有专门的哨声,但会用手舞动小旗配合做指令。
他们刚才是背对着马房,正向朝着马跑来的方向,陆一鸣没有听见哨声。
至于是否有人在背后舞动旗子,他偏过头问冯廷玑:不知兄台是否有看见?
一想起刚才的事儿冯廷玑就生气,那会儿他全身注意力都在马上,哪还记得这事儿,他朝着马场主没好气地回答:没看。
陆一鸣问的问题,你朝着我生气做什么?
马场主无话可说,但不能表现出来。
你,去把所有会驯马的人召集起来。冯廷玑沿着陆一鸣的思路想,果断指挥马场主。
他是没见着什么挥旗子的人,但现在没有线索,说不定找出什么破绽来。
马场主迟迟未动,他有些为难,不是他不想去,但现在马场有不少人都在练习骑射,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突然叫停,这一下子得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喂,你听到没有?!
他刚想开骂,一个小厮跌跌撞撞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捕快。
冯廷玑的小厮见情况不对,直奔衙门,说县令的儿子差点儿出事,正巧县太爷也在,差点把他吓个半死,那爱不释手的茶杯都摔个粉碎,就差直接杀上门。
好不容易被县太爷夫人安抚下,他们做属下的马不停蹄地赶来。
这事儿他们能不管?他们敢不管?
见官府的人来了,马场主松了一口气,这下有正当理由可以命人去叫驯马员过来。
马培生既是饲养员又是驯马员,整个马场包括他共计六位驯马员,其他五位在捕快前站成一排,面面相觑,困惑不解,不知发生了何事。
冯廷玑的小厮搬来一把椅子,他端着茶杯,翘着腿坐在上面,一派县令的作风。
你们每个人将今日做的事情都呈报一遍,包括几时如厕也要如实说来。
他的手指随意在面前划过,最终定格在最左侧的人身上:就从你开始。
禀告大人,小人
五人逐一将自己半日行程说与冯廷玑听,陆一鸣在一旁关注他们的细微动作,企图找出一丝痕迹。
第一、第四和第五位陈述时一直看着冯廷玑,面部坦然,毫无心虚之意。
第二、第三位说话时眼神左右飘忽,第二位有时对上冯廷玑时会互视半宿,第三位一直盯着地面,没有抬头。
最左边这个和中间这个留下,其他人靠边站。
冯廷玑出声指的两个人,正是陆一鸣觉得可疑的两人。
他轻挑眉梢,打量对方,坐着的人正好看过来,朝他微微颔首又转回去。
还以为只是个纨绔,没想到这人有真本事,看人果然不能被片面所迷惑。
冯廷玑将茶杯交给小厮,起身从捕快腰间抽出一把刀,走到第一个人面前,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再把今日所做的事情说一遍,最好有能人证明你当时确实在做此事。
这人略有慌张,但很快镇定:小人辰时在一号马场喂马,巳时一直在原地训练新马,并未离开一号马场,县尉之子卓泽武可作证。
冯廷玑在三号马场,但马失控后冲进二号马场,一号和三号之间隔了半刻钟的路程,如若未离开不可能会有时间下药。
但二号马场距离一号马场近,这人趁机指挥马行动的嫌疑无法洗脱。
这位驯马员被捕快一左一右架离在一旁,冯廷玑把玩着手里的刀,轻轻拍打另一人的脸颊,同样把刀架在人的脖子上,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呢?
禀告大人,小人今日辰时一直在二号马场当值,巳时与马培生换班,前往三号马场驯马,期间曾独自去过茅房。
可有人作证?
三号马场与二号马场的人均能作证。这人还是低着头不看冯廷玑,并未有其他小动作。
老鼠药大约一刻钟到半个时辰生效,但那段时间正巧是冯廷玑在马背上的时间,按照推断不可能有人给它下毒,除非
陆一鸣走到口吐白沫死亡的骏马边上,招呼仵作:检查一下马嘴中是否有牵引绳和药袋的残留。
验人尸体还行,验马的,他有些不乐意,不过被冯廷玑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到,还是乖乖按照陆一鸣的吩咐细细查看。
他用清水将它的口腔清理,露出马的牙齿和舌苔,上排牙齿左右两边牙肉有被勒紧的痕迹。
这位仵作看陆一鸣的眼神有些奇怪,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结果如何?
少爷,真如这位武生所说,牙缝间有穿洞和受力的痕迹!
冯廷玑将马培生从一旁揪出来,面带寒冰:我问你,你辰时喂粮时有无查看?
有有有,小人每日都会检查,但并无绳索的痕迹!
马培生被拎的有些难受,哭丧着脸无比难堪,谁他娘的想嫁祸给他?!
冯廷玑将人放下,看着被架着的两人说道:很好,把卓泽武那个小人给我带来。
原本陆一鸣还想提醒他一句,不过这人大概已经有大致的推断,他便站在一旁没说话,准备看戏。
县尉之子卓泽武长相魁梧,但却是个文秀才,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受着什么刺激,到马场来练骑射。
陆一鸣见过这人许多次,同为早晨最早一批进场的人,算是点头之交。
找我什么事?
这两人一看就是旧识,不过关系可能一般。
冯廷玑冷着脸指着其中一人问:这个人,一直在一号马场?
来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有些面熟,但不记得这人是谁,他回忆今天的马场,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一直不确定,但人确实是一号马场的,怎么了?
还怎么了,这人要谋杀我,是不是你指使的?
卓泽武皱眉,倒不是因为他略带怀疑的口吻,而是他说出的信息,一个驯马员想杀县令之子,不想活了?
不是我,他又看了眼被指的人,眼神阴狠,是他吗?随便按个罪名,帮你杀了。
怪不得冯廷玑说这是个小人,陆一鸣正对着他,能看清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不似作假。
冯廷玑似是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疯啦?!
卓泽武耸耸肩,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本来就是要死的,不过提前了而已,相信县令之子会替我处理好的。
他提刀一点点靠近。
一旁被指的那位一号马场的驯马员终于开始哆嗦,整个人滑坐在地面上,朝两人求饶:小人知罪,小人一时糊涂,才受人蛊惑,收了银两办糊涂事!
这人叫徐申义,却配不上他的名字。
半月前这人收了另一位马场驯马员的贿赂,说是有人想要除掉陆一鸣,他想着这人不过是个农家子,哪知道还牵扯另一个人,还是县令之子。
况且有十两银子!他在马场做工五年才有这个价钱,他当然应允了。
当初说好,只要他在这边挥动旗子便可,他想这么简单的事情,到时候慌忙之中哪会被人查出来,多方考虑还是抵不过十两银子的诱惑做了错事。
现在听见要因此丧命,才害怕起来,只不过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作为第一个被问话的人,你回答地太果断了,并未进行思考,说明事先有过编排,该如何回答。
陆一鸣见人有些困惑,替人解答,不过他不理解,他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子,怎么会有人想要他的命?
冯廷玑也不理解,有人想杀他无可厚非,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三号马场的人雇徐申义杀陆一鸣他就不理解了,要绕这么大一个弯?
不可能。
他走近三号马场那位驯马员,想逼供,但等他靠近,一柄锋利的匕首突然从他脖颈前划过,日光照在刀身上,刺眼的光芒戳进他的眼睛,他有片刻的晃神。
匕首削掉他鬓角的几缕发丝,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倘若不是一旁的卓泽武拉他一把,他铁定血溅当场。
见事情败露,这人滚动喉咙,将什么东西吞咽下去,没一会儿捂着脖子脸色铁青,眼球瞪大不再动弹。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陆一鸣想阻止都来不及。
【毒能解吗?】
【已经死了。】
解了也没用。
众人从惊吓中回神,齐齐转头看向活着的徐申义。
这人哪还有刚才镇定自若的模样,从他身上传来刺鼻的臭味,这次是真的吓尿了。
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冯廷玑敢打赌肯定,刚才那人就是来杀他的,什么嫉妒陆一鸣的骑射能力,都是幌子。
他第一次重新打量卓泽武,想为之前的猜忌道歉,但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动听:没想到还真不是你。
他意识到这话不太对,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这次多谢了,刚才的配合不错。
什么配合?
就你刚才说要杀人的事情,我懂,恐吓嘛,我经常用。
陆一鸣见卓泽武晦明晦暗的眼神,没有多说,这哪是随口一说的心理战,这人是真的想这么做。
卓泽武朝着冯廷玑靠近一步,挡住对方的半个身子,侧身若有似无警告陆一鸣。
嗯?是他的错觉吗?这人把他当敌人,或者说情敌?
应该是他被这个世界同化的错觉,看谁都像是一对。
人群散去,被人遗忘的马培生突然被提起。
马培生,你下去领二十个板子,找管事结一下近期的银两,多给一个月的。
马培生捏着拳头不敢吭声,现在知道这人是谁了,他颤抖着身体不敢直视对方,先前一时情急口无遮拦,这会儿后怕不已,这位爷没弄死他已经是十分仁慈。
他朝人哆嗦地磕了两个响头,按照马场主的吩咐回去领罚,明白这马场他无法再待下去,并没有怨恨马场主,知道对方这是在救他。
你等会儿,冯廷玑叫住他,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对马场主说,一会儿领完罚把人送到我府上去。
完了。
马培生一脸惨白,街坊老少谁人不知这位爷的手段,府衙里的不少囚犯因为受不住对方的严刑拷打供出证词,虽说都是犯事的人,但名头传开,谁都知道这人手段了得。
刚才的那一番场景他可都是看在眼里,马培生为了不牵连家中的老少,骂人的话再也说不出,只能磕头谢恩。
马场主看着人远去的背影,暗自感叹,马培生这人虽然有时候口无遮拦,但养马技术不错,他有些可惜,但并未再次开口替人求情。
他明白这尺寸在哪,否则也不可能在居水镇平安开马场这么多年。
虽然这两人对他都有些误解,他却没有多说,敬畏是下属忠诚的基础。
冯廷玑绕开挡在面前的卓泽武,对着陆一鸣由衷拜谢:多谢陆兄解救,否则我怕是参加不了开春的科考。
之前马失控时他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被人相救,虽说情急之下把他扔在草垛中有失礼仪,但也是无奈之举,他不可能恩将仇报。
冯兄客气了。
想起什么,原本打算打道回府的冯廷玑冲他询问:你找人担保了吗?
并未。
原本他在马场和武场结识一些人,虽有意向但人员还未定,说是等春节上来再议,所以他也没同夫郎说起带他一起走的事。
我们这儿缺个人,你愿意来吗?
冯廷玑想的简单,这人能在关键时刻救人,说明人品方面必然没问题,既然对方还未有担保人,正好可以卖个方便,他心里也舒坦些。
陆一鸣沉吟片刻,县令的儿子邀请如若不答应,那倒是显得他有些不识抬举,不过他有另一件事想确认: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带家属前去。
冯廷玑的惊讶写在脸上:你科考要带家属?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也是,他们有书童和小厮可以带,但农家子好像带亲眷的居多,毕竟有些人自理能力确实不太行。
冯廷玑将陆一鸣归类到不太行的那一组,也没有拆穿,反倒有些同情和理解。
对,不知可否?
陆一鸣不知道这人怎么想他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和对方讨论自家柔软的夫郎?那铁定是不成的,他不愿意。
对方点头后,两人约定初八那日同其他三位考生相互认识一番,于当日填写结保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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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祭祖。
陆一鸣在姜润山家食用午饭后,拜别先生,匆忙赶回村祭祖。
从小年忙碌到除夕,他终于可以睡几个安稳觉,不用受姜先生的压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回到村时,三人已经在八仙桌面摆上祭祖的贡品和香烛,正待点燃。
夫君回来了!
原本有些远他还不确定,这会儿近了,裴星喜出望外地朝里头喊。
我回来了。
陆一鸣进门习惯性将人揽进怀里,在额头上落下一吻,门内的陆父陆母见怪不怪。
进了门,随便他们吧。
倒酒的活轮到陆一鸣来做,桌上每隔一定距离摆着酒盅和碗筷,表示需要祭奠的长辈。
陆一鸣拿起尖嘴酒壶,给每个酒盅撒上半满的黄酒,以便一会儿再添。
陆母在最南面的桌面摆上点燃的蜡烛和香,在桌子前面的空地上放置一个捆在一起的稻草垫,充当拜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