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里还有救生艇吗?”金辙沉声问。
“还有几艘备用救生艇,但船长说之前备用弹射舱被敌舰打中,系统报错,不确定它们还能不能使用!”
金辙脸色铁青,脸上的咬肌绷得死紧,却一句愤怒的话也没能说出口。备用弹射舱报错,沐就是处理完了数据,八成也出不来了,何况他还受了伤……这么说,他已经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
金辙坐在“鬣狗”驾驶舱内,电光石火之间做出了六十年来第一个自私的冲动的决定:“所有人员撤退,请国务卿霍伯特先生和副总统、议会主席共同负责,准备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
多角通讯瞬间静谧,继而传来幕僚长颤抖的声音:“您、您确定要准备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吗,总统阁下?!”
“责令国防部长巴隆先生,独立纵队严令星将,共同维护《法案》运行。”金辙的声音低沉有力,没有丝毫犹豫,“我即将进入科研飞船残骸搜寻幸存者,二十分钟之内如果没有生还,总统舰队立刻撤离,赶往天阙空间港,并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
沉重的静默,片刻后通讯中传来幕僚长、卫队长以及特勤组长低沉的应答:“是!”
《联邦总统继任法案》,规定联邦总统一旦离开其职务,或无法执行总统之职责,将由副总统、国务卿、议会主席及其他内阁成员依序递补,直至本届总统任期结束,再启动正常总统大选,选举出新的总统继任。
金辙要求顺位继承者共同负责,准备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说明他已经做好了离开职务的准备,或者说,他已经做好了与沐同生共死的准备。
六十年了,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金辙就被父母赋予了最高的期待,成年以后,他一直遵从父母的遗命,将维护联邦统一当做人生第一要务。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他以为自己六十年来经历过无数血与火的洗礼,早已心如磐石,绝对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物转移。
但他错了。
也许是我老了吧……金辙发布完最高指示,操纵机甲挡开敌舰攻击,艰难地往科研飞船的残骸飞去,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当他听到沐身陷残骸,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的时候,他第一个直觉反应不是撤离,而是立刻冲进去把沐救出来,或者和他一起死。
人的第一直觉反映了人最直观的欲望,搁在五年前,甚至是两年前,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作为总统他一定会率先后撤,放弃科研飞船,率领幸存者冲破敌舰包围圈,保证联邦最大的利益。但今天,这一刻,他热血冲脑,最强烈的愿望却是和自己苦守了三十五年的男人抱在一起死。
他老了,不再是那个铁血无敌的金辙,不再是那个头脑冷静,能做出正确判断的总统,他的意识,他的身体,都已经无法承载这巨大的压力,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一定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与其如此,不如死得其所,他这一生为联邦考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也许他可以任性一下,自私一下,干上一票冒险的事情。
“鬣狗”机甲冲向科研飞船残骸,尽管金辙发布了“全员撤退”的命令,他的特勤组还是忠心耿耿维护着他的安全,甚至违背了他的命令,将两台机甲调到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往科研飞船残骸飞去。
“鬣狗”终于接近了残骸,右臂变形,伸出一条长长的救援通道,接驳残骸后舱一个完好的出口。机甲内部,金轩撤去身上的神经元触丝,站起身来:“你在这里留守,十分钟内如果我不出来,即刻自行撤退。”
“是!”特勤一号追随他已有六年,对他感情极深,目送他走向升降机,不禁眼眶发红,“请您一定平安归来,总统阁下!”
金辙并起两指在额前一挥,潇洒离开。特勤一号等他进入救援通道,立刻联系跟着他们的两台机甲,命令两名副驾驶即刻尾随总统进入残骸,保卫他的安全,每台机甲仅留一人在外部待命。
金辙从救援通道进入飞船残骸,依靠过人的臂力将变形的金属板一点点撑开,终于深入到了飞船内部,他依据之前看过的飞船内部构造图,确定了八号实验室所在的位置,借助一条损毁比较轻微的通风道,一点一点往目的地爬去。几分钟后,两名特勤找到了他的行踪,跟着进入了通风道。
只有十分钟时间,这个时间是金辙经过反复估算才确定下来的,总统舰队已经在硬撑了,如果半小时内不冲出包围圈,恐怕就再也冲不出去,所以他得在二十分钟内把沐带回联邦一号。而机甲从残骸返回总统一号大约需要八分钟左右,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十分钟内把沐从实验室拖出来,弄上“鬣狗”机甲。
我能做到,一定能!金辙快速爬过通风道,不顾破损的金属板划破衬衫,将他的脊背割得鲜血淋漓,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八号实验室上方。身体的疼痛影响了他的意识力,他觉得自己眼底浮上少许红雾,不禁更加着急——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了,长期使用抑制剂让他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差,稍微严重一点的外伤就能引起意识云波动,甚而至于引发狂躁症。
“沐!”金辙掏出射线枪切割通风道的金属壁,一边大声喊着沐的名字,他听到实验室里传来微弱的回应,依稀是沐熟悉的声音。
“砰!”的一声,切了一半的金属壁被他一脚踹开,金辙撑着边沿跳入实验室,发现这里已经损毁大半,主机变形,冷却器破裂,里面的干冰迅速挥发,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浓郁的二氧化碳。
“沐!”金辙戴上滤镜,透过白雾寻找沐的踪迹,忽听头顶侧上方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总统?!”
金辙心头狂跳,一抬头便看见沐趴在高处一根粗壮的冷凝管上,正目瞪口呆看着他。
“快下来,我带你走!”这个时候金辙已经无暇顾及结合热的问题了,一个加速跑冲向金属壁,脚尖在垂直的墙面上轻轻一点便跃上了冷凝管,将沐拦腰一抱,从上面救了下来。
“你腿怎么样?还能走吗?”金辙大声问。沐憋着气点头,哑声道,“能走……门变形了,打不开,二氧化碳泄露,我只能爬到高处尽量呼吸……氧气不够用了,得马上离开这!”
“我们走。”金辙顾不上和他再说什么,抱着他双腿往上一递,将他推进通风道,自己跟在他后面也跳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往机甲守候的地方爬去。
狭窄的通风道,直径只有半米见方,即使是沐这样消瘦的身材,在里面也几乎能将管道塞满。他奋力往前爬着,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发散信息素,但他和金辙的相容度实在是太高了,不过数米,他就崩溃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抑制本能,只能任由向导信息素一点一点从自己全身的毛孔里渗透出来。
金辙就跟在沐身后不到二十公分,他不敢离沐太远,他知道他们离得近了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但他更怕中途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万一金属壁受到外力忽然变形,或者起火,他必须第一时间保护他的向导,不让对方受到任何伤害。这样的结果导致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嗅到了沐的信息素,那种令人崩溃的,甜得不可思议的气味,又清新又性感,酒一样醇香,春药一样诱惑,尽管他用尽全力抵制,他的意识云仍旧不可自拔地沉溺了进去。
每前进一个厘米,都像爬上一座高山那样艰难,在沐的诱导下,金辙也开始散发信息素,两种浓郁的香味在逼仄的空间内交融、碰撞,激起微妙的震颤,连原本稀薄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像沼泽一样禁锢着他们的躯体,让他们气喘如牛,举步维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俩都在禁欲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即使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意志力还在支配着他们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