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可能就是一种天性,在今天之前,柴媛媛自认为绝对不是那么矫情的女人,可现在,她有了一种她绝对是这世界上最矫情的女人的感觉。
分明就连医生都说了,现在的宝宝就像个小拳头那么点大,可她就是觉得他好像已经很大了,并且完全能懂她都在跟他说什么。
男人的大掌一下又一下地像是在宽慰她似的拍着她的后背,这感觉舒服得都快让她睡着了,但她舍不得。
近一年的时间里,她们虽然也经常在周六日的时候约会,但地点不是在境湖湾,就是在电影院,或者直接就是在办公室里加班,像今天这样在这静谧美好的公园里还是第一次。
有可能,还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了。
所以,她得趁着这么美妙的气氛,还有这么和谐的环境,好好地跟他说说话,要把这些年来她想知道的关于他的很多事,都听他说一遍才可以。
想着,她从他怀里起身,然后示意他站起身来,她还是挽上他的胳膊,扬着招牌一样的笑脸,“不委屈,都抱着这么粗的大腿了,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委屈呢!嘿嘿,就是姐夫呀,你看,我都跟你讲了很多知心话了,你是不是也跟我讲点你大学时期里一些好玩的事呢!”
“我的大学?”男人回想着,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后脑勺,坦白交代,“我的大学很枯燥,没什么好玩的事!”
“我不信!”柴大妞撇撇小嘴,“怎么可能会没有好玩的事?难道你跟你上下铺的兄弟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好玩的事吗?”
沈定北想了想,还是摇头,“这个真的没有,我好像除了高中有一段时间睡过上下铺,其它时期我都是住单人公寓的!”
柴媛媛:好吧,刚才是她忘了,她的大老板那时候应该是个小土豪来的,怎么可能跟她学生生涯有什么相似的?
不过,她也没有就此放弃,还是很兴致满满地问他,“那就说点高中时期的事来呗,那应该有好玩的吧!”
男人的脚步因她的问话猛地滞了下来,柴媛媛感觉到他挺拔的身子也紧紧地绷直僵硬了下!
她嘴角的弧度也彻底凝固住,她是问错了什么话吗?
气氛瞬间冷场下来,两个人就那样站立着,一向给人感觉很温润的男人,在这一刻里,面上的神情很是悲伤凝重,他似是一下把自己封闭起来,给人一种你怎么都走不进他心里的感觉,又配上他常居高位那种冽厉的气场,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柴媛媛懊悔得恨不得甩几个大嘴巴子,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真的是实在太想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事了。
如果,她早知道,她早知道……
“高一那年,我母亲病逝了!”就在这时候,男人沉痛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来,忽然之间,他看到来那么颓靡,那么萧寞。
柴媛媛心头一震,鼻尖酸着一把扑进他怀里,紧紧地环着了他腰杆,自责到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不不不,还是你看到底能怎么样让你心里舒服一点,你就怎么对我吧!”
“傻瓜!”男人长长重重地叹息一声,“这件事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我打你做什么?再说,你看我是像会打女人的那种男人!”
“可是我……”柴媛媛真是要恼死自己了!
“你又不知道!”男人说着唇角弯了弯松开她,见她耳际那里垂下来丝丝缕缕的碎发,他很笨拙地帮她打理了下,然后冲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继续往前逛着,“我们边走边说!”
“不要了!”柴媛媛摇摇头,对他满眼的心疼,“不要说了,我们说点别的吧,定北,以后我再也不会问了!”
“说你傻你还真一点都不谦虚!”男人屈起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不得再商量的口吻,“说了说给你听就会说给你听,现在乖乖地跟我走,嗯?”
柴媛媛,……
怎么办?她觉得大老板要是再对她这么好下去的话,她一定怎么都不舍得离开他了,她是真的好爱好爱他的呀,如果不是意外地有了宝宝,她怎么会舍得会生出离开他的想法呢?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娴静的女人,她还很年轻的时候就跟了我的父亲,听说当时我的父亲还是当地的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但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我母亲跟了她,在我父亲事业还没有做到这么大的时候,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幸福的时光,可惜的是,好景不长,我父亲才刚刚成立沈氏没多久的时候,就有了外遇,他背着我的母亲,在外面又生了两个孩子,我不知道我母亲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只是她知道以后,就一病不起,不管谁劝她要想开一点,她都听不进去,没几月就过世了!”
“那一年我刚刚读高一,同年的年底,我父亲明媒正娶让他的外遇进了门!所以,我的高中是灰色的,还有我的大学也是灰色的,母亲的去世令我和家里的关系一度很紧张,怎么说呢?我的继母是一个很八面玲珑的女人,她进了家门以后对待家里的人都很不错,时间长了,那个家也是她做主的了,我的母亲渐渐地被所有人遗忘了,被大家遗忘的还有我!”
“大学毕业以后,我进沈氏总部工作了两年,其实说是工作,就是给我安排了一个闲职进去,不管我怎么样,或是去不去公司,每到发工资的那天,我的银行卡上都会新打进一笔怎么花都花不完的钱,我的性格比较像我的母亲,不喜欢和别人去争什么,也不想去抢什么,对于沈氏总部,我从来没有动过什么心思,但这只是我心里想的,就在我已经在京都完全习惯了这样混吃等死的日子时,我父亲忽然病了,他这一病,精力和体力就大不如从前了,也不能京都云都来回跑了,可云都这里的基业他又不想放弃,毕竟当时这边的工厂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有前途和价值,所以,他就安排了我过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最初知道他要把我安排过来的时候,我还是挺开心的,我以为他是要重用了我,或是要给我机会了,到我真正地进了公司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不过就是一个摆设,而最可笑的是,公司的技术部门成天都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甚至到后来,你也知道的是,就在我慢慢地开始收笼了一些人时,我父亲居然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公司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可我没想到的是,当时你还有一些元老会给予我那样的支持,后来那些年里,我就常想,可能如果当初没有你们这样的支持,云都这里的沈氏早就倒了也不一定!”
“……”
几段不算长的话算是他将自己在来云都之前的生活都说了个遍,他讲的时候风淡又云轻的,仿佛就跟说别人的故事是一样的。
可听在柴媛媛的心里却是那样地不是滋味,她以前真的是对他了解好少的,只是听说过别的知道小道消息的员工议论说他是沈定不受宠的孩子不说,不论是他在这里做了多大的成就,这里未来都不会属于他。
那时的她听了还觉得很奇怪,她就想,他是姓沈,怎么可能这里不是他的呢?就不说他在管理公司方面这么有能力了。
然而,却是没曾想,她竟然是错得这么彻底,她以为他是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喂大的富家少爷,从出生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走到哪里都是一呼百应的。
原来都不是的啊!
原来,他在京都的那个沈家里,是那样委屈的过日子的啊!
没有妈妈的孩子,就是他不说,他不提,她都能想像到那是一个看到别的孩子叫妈妈被妈妈疼爱时的羡慕心情。
母性使然,她轻轻地搂住他,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她仰着小脸,眼睛眨也不眨着他看,“以后换姐来罩着你,谁要是敢再来欺负你,我就一个一个地把他们跺碎了丢到海里面喂鲨鱼!”
沈定北,……
活到今天三十一岁这么大,他还真是头一次地听一个女人这样地跟他说话。
说的还是这样护着他的话。
这样的感觉,令他一下像是回到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总是用这么深深情意的眼神盯着他,跟他说,定北,你是妈妈的宝,除了妈妈以外,谁都不能欺负你!
莫名地,他心头就是一阵情潮翻滚涌动,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最开始的那种深沉。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柴媛媛怎么会猜不到他一点半点的心思?往常的她,一定是扑上去迎合了,但今天不行了,哦,不,应该是以后都不行了吧。
想着,她觉得心口紧窒得厉害,还好这时,她忽然闻到一股烤地瓜的香气从不远的地方飘过来。
“哇,有地瓜哎!”她假装很兴奋地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拉着他的袖子冲他指着卖烤地瓜的小商贩那里,“姐夫姐夫,你身上有没有钱的,我好想吃烤地瓜的,给我去买一块好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论是脸蛋上还是语气里都满满的小女儿撒娇的意味,弄得沈定北只得将小腹里升起来的那团欲望之火再缓缓地给灭下去,但他也没有放过她地,俯首似有似无地咬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等我回去收拾你!”
“嘿嘿嘿!”她装傻地笑笑,调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呆呆萌萌的样子,“姐夫?什么叫收拾呀,求科普呀!”
沈定北,……
看她真的很馋烤地瓜的样子,他忙去给她买了一个,他付钱的时候,她就像是一只小麻雀一样地跟卖地瓜的商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你可别坑我哦,我对烤地瓜很有一手的!”
商贩很无奈地冲她道,“小姑娘,我骗你做什么,地瓜真的是小的才甜!”
“是吗?那我怎么听别人说是越胖的才越甜呢!”
“那不行我给你拿一个小的你先尝尝甜不甜?”
“才不要呢!说不定就那么凑巧地你拿到的那个刚好很甜呢!我还是比较相信我朋友的话,地瓜就是要瘦一点的才甜!”
商贩,……
就没见过来穿着这么衣着光鲜来买个地瓜还能这么论长短的。
沈定北真还是从没有在这样的小摊上买过东西吃,卫不卫生的先不说,就是瞧着她这一副小能人的样子跟人家很认真地讨论说起话来时,他竟有一种她真是可爱到了骨子里的感觉。
也是忽然是就想把这样可爱娇憨又呆萌的她给藏起来,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尤其是她垂下头,然后商贩那里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的那个温柔暖黄的光色,额际那里又垂下来几丝碎发充满女人味的模样,真的令他看到好半天都磨不开眼来。
她很白,平时不怎么化妆的缘故,她的皮肤还是像婴儿一样的吹弹可破,灯光照着的她脸上细细的绒毛看着很是诱人,还有她嘟着唇对着地瓜挑肥拣瘦的小傻样,弄得他一颗坚硬的心都快要跟着融化开来了。
地瓜是刚烤出来的,还很热,他怕烫到她细白的小手,就一直放在自己手里,想着等一会儿坐到车里以后再给她吃。
柴媛媛一个下午都没怎么吃东西了,这会子是真的有点饿了,见他把地瓜抱得那样紧,一点都没有给自己的意思,她有些急眼,“姐夫,你是不是也饿了?那你刚刚怎么不多买几个?这很好吃的!”
她说着,闻着地瓜散发出来的那种诱人的香气,咕咚一声大大地咽了口口水。
沈定北瞅着她那小馋猫的样子,宠溺地低眸笑了笑,打开包装袋子,取上来上面没怎么热的一小块递给她,“小心点吃!”
“嘿嘿嘿……”看出他心意的柴大妞一下笑得像个几千斤的大胖子,她美滋滋地接过来,先是低头狠狠地嗅了下那香气,然后才把皮剥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说起来,她是真的有两年的时候没有吃过这东西了呢!可把她给想坏了。
跟沈定北在一起的这大半年里,他们每次出去吃饭不是豪华餐厅就是去以前蒋倩南很喜欢吃的那家做鱼的餐厅,她从来没有提过什么意见,好像关于吃,关于要去哪里约会,都是沈定北说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而他,似乎也从来没有想过,问问她,都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蓦地,沈定北看着她吃个地瓜就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样子,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拧了下,不算疼,可就是让他觉得哪哪都堵得慌。
他后知后觉太久的一件事就是,他忽略她太多了,对她的关心也太少了!
这个认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一直很专心地吃着烤地瓜的柴媛媛,则是一点也没察觉到他望着她看时,那纠结又心疼又愧疚的眼神。
……
在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以前,柴媛媛觉得她就跟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关系,她完全地可以穿着高跟鞋站在那里开长达六七个小时的会议,不会觉得累,也不会觉得饿。
然而现在,呵呵,现在别说是让她站着开六七个小时的会议了,就是让她坐着,她都觉得哪哪都累得不行。
许也是孩子在肚子里一天一天的长大,她也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了,往常从来都不睡午觉的她,现在无论如何中午也都要睡一觉,而且通常一睡都要两个小时。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了怕别人看出端倪,她每一天真的都是在强打着精神,回到境湖湾的时候基本都是倒头就睡。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难伪装的,最难的就是每天到了晚上的时候,沈定北习惯性地想要碰她时,她都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推脱他。
医生很严肃地交代过她的,前三个月时,一定不可以那个,她一直都牢牢地记在心上。
周三这天,上午不过是开了个例行的长时间会议,下午的时候她怎么都坐不住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又累又疲倦的,拼命地熬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地跟沈定北说了一声然后一个人先回了境湖湾。
可奇怪的是回去以后,却是一点都不累了,身上的疲乏感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的。
空旷的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沙发上发了很长很长的一阵呆后,起身细细地参观了这个房子。
她想,应该过不了多久,她就应该要彻底离开这里了吧。
舍不得,是真的一点都舍不得,但又不得不如此做。
让她去拿掉他和她的孩子,她怎么都狠不下那个心,纵使心里明白只有拿掉孩子他才会跟她走得更久一点,可是,那也不行,是真的不行!
她抚着自己小腹的位置,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往上走着,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她还从来都没有上过二楼。
现在孩子已经九周了,她其实也已经是有些显怀了,只不过是她一直偏瘦,所以才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倒是检查出来怀孕以后,她的胃口没有那么挑剔了,真是吃什么都是香的,就连办公室里最近一段时间她都常备了一些坚果之类对胎儿发育有帮助的零食。
宝宝,她低头心事重重地问自己的肚子,你也舍不得离开这里是不是?!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太自私了,毕竟宝宝也有一半是他的,但是,她知道的,他其实没那么喜欢小孩子,可能是他父母的婚姻给他心理上带了什么影响,他对小孩子好像一直都淡淡的。
就连以前他对蒋小姐,他好像都没有表现出过要跟她有个孩子怎样怎样,所以,就别提她了……
也就更别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有些问题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就想要逃避,不想让自己想,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了,就怎么也忍不住地去想了。
却是越想心就越如刀绞一样!
……
比起一楼,二楼要更没有人气一点,房间倒是都装修得挺好的,就是没有人居住的关系,哪哪都显得空落落的。
柴媛媛随手地推开两个房间看了看以后,正想再回到一楼去,眼角的余光却看到最里面那间屋子的房门好像是开着的。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走过去,却是再看到房间里墙壁上挂着的巨幅像框时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当众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冷水似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角落落里,都冷到了极致。
那是一张手绘画,画里的女孩还很年轻的样子,长长的卷发梳成了公主头的样子,一身火红色的礼服将她完美的身材曲线尽显无疑,镜头定格的刹那间,她正手执一杯香槟,她在笑,很灿烂明艳的那种,眸目流转之间有股说不出的少女介于女人之间的那种不可言说的风情。
柴媛媛认出来那画里的人是蒋倩南,她知道她一直很美,是很张扬带有攻击性的那种美,即使她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且一条腿被烧伤严重,然,不曾想,她曾经竟是这般美。
她站在那里,对着那张手绘画,笑了笑,关上门离开的瞬间,有泪水从眼角缓缓流过脸颊。
原来,她从不曾走进过他心里。
原来,喜欢和爱有这么大的区别,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她也都,明白了。
……
沈定北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六点钟,冬天的这个时间点,外面已经黑了下来,所以当他将车子看到门前,看到家里亮起来的灯光时,他有那么片刻的时间里,恍惚有一种自己是在做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