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何宴托着江雾的手臂, 用自己还没爆炸的防护服腰带,将他固定在自己后背。
一只干净的小胖手,扇开遮挡视线的灰雾, 抓在了锅壁凝固成硬块的灰团上。
碰到灰团的一瞬间何宴脸色难看起来。
这些灰团,好像是被烧死的。
年代久远, 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存在, 但大概可以猜到,也是厨子口中和江、河二人差不多的食材。
很显然, 这锅壁比下方火焰还要难熬一些, 有的食材做出了与何宴一样的选择,打算攀爬锅壁, 去到锅口处。
同样的命运,同样的选择只是他们在途中死了, 何宴还活着。
何宴闭上眼,再也没有去看身后对他而言最为沉重的负担,对于已逝去的东西,他没什么感觉,但他一定不会让江雾,让自己,也变成锅壁上的那种灰团。
上天给了他非凡的能力,不是让他消亡在一个最便利于他的环境下的。
江雾撑不住,是因为对方的身体,扛不住这样的焚烧和高温。
他却不一样!
他是金乌!
天上的太阳是什么样子,他就本该是什么样子,甚至于更强。
一口锅,或许能炖的下鲲,可它,炖的下太阳吗!
就在此刻,若有所感的,已经远去的老妪身体一震,惊讶的睁开了眼。
她察觉到了。
木杖哒哒哒地贴近锅口的位置,灰色的伛偻身影出现在锅口的边沿。
什么?厨子怔住了,她看的清锅中的一切,自然也看到了那双手那双手,真真切切的是攀住了锅壁,并且还在一点点向上爬动!
不知过了多久,灰雾中一只漆黑苍老的手伸出来,揉向了黑影眼睛的位置,她喃喃道:怎么会
这个世上,灵的形成与存在或许可以人为干预,但灵的能力却无所定性。
强大的生命死后成灵可能能力弱小,而弱小的生命,成灵之后,也有可能成为强大的存在厨子正是后者。
她原本只是普通的人类,但成灵后她所拥有的这口锅,从未有过煮不化的食材,哪怕再强大的生灵。
这不仅仅在于锅底的火焰,还在于锅壁那是更为极致的灼热,除去对肉体,还有一种追踪生灵的精神,传导进烈焰焚烧般痛苦的能力!
没人能承受的住,这样的焚化。
莫名的,厨子忽然出现了一丝心悸。
她拐杖哆哆地又前行了两步,对着锅口,将伛偻的身体弓成一个直角,朝着下方喊道:
小子,锅壁上的那一团团灰烬,你可看到了?
回音悠悠荡荡,响彻整口锅。
下方无人回应。
何宴闭着眼,身体在锅壁蹭的乌漆嘛黑,烈焰环绕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掌心与锅壁相接的地方每一步攀爬,都带起油滋般滋滋的声音。
厨子不悦,用力以拐杖戳着锅沿嘟囔:那些,就是曾经一个个企图通过锅壁爬出去的食材
你们这些蠢东西!总以为找到锅口就是出路,殊不知灼热无法承受,最终力竭于锅壁之上!小子,连你也要如此吗!
愤怒,更有一种常年高高在上、却突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小人物挑衅到的气急败坏。
下方依然没有话音传来。
厨子迟疑。
他是已经撑不住,说不出话了?
快要死了?
厨子睁大眼,向下看去,果然见到,那原本身后背着一人向上攀爬的少年身影,停在一小坨灰烬处,静止不动了。
厨子心觉不应该,毕竟那少年鸡着实是胖,油满肉肥在耐烧方面还是颇有优势的,至少会先将油水煎出来,才能真正灼伤到他。
估计是意志不行,嘿,说的多么伟大,原来不过是小菜鸡一只。
她放下心来,靠坐在锅沿上,昏昏欲睡过去:日复一日,这又是几百年了,才又来了两只食材,没一天就把自己折腾死了,还真是无趣呢。
下方,原地休息了十分钟的何宴,吐出一口气,他不是烫的,他是累的
本身自己就无比沉重了,再加上一个江雾。
哪怕江雾不是个胖子,可毕竟是大男人一个,常年锻炼下肌肉和骨头都能比别人重一截,能轻到哪里去?
江雾啊何宴差点哭了。
这次回去,说好了的,我监督你减肥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侧脸搭在他肩膀的男人,另一半脸都是玫红色,在这布满灰烬的世界中,几乎成为他眼中唯一鲜亮的色彩。
喂,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何宴碎碎念了一会儿,咬咬牙,小胖手向上扒拉着,从一坨坨的灰烬团旁缓慢爬行着。
就这样一步一步他身边的灰雾与星星火焰,仿佛被牵引着一般,围着他绕成了长圈,争先恐后的涌入了他的手心。
而在他后背,本来江雾侧躺的宽阔脊背上,突然地出现了小小的凸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凸起就像断裂的什么东西,本来已经长平在肉里,只剩一道疤痕却突然被挖掉表皮的血肉,顺着这条疤痕将本该存在的东西,连着筋血,生扯了出来!
万丈深渊下,从上向下看是一望无际的黑洞,忽的出现了一抹炽热的光。
好热?厨子在这个地方待了太久,久到已经快要记不清自己是谁,但她唯独记得,自从成为灵,并且拥有了掌控这一口锅的能力后,她免疫火焰和温度的能力犹如天生,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热。
为什么会热?
厨子第三次站起身,这是自两只食材进入锅中后,不,准确的是,那只鸡进入锅内,她的第三次起身。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她艰难追忆着:好像是一条龙,那条龙,会飞啊。
会飞的东西,比只会爬的活得久,也飞得高,差一点就给那条龙飞到了锅口可惜。
锅沿上,黑暗中的老妪神色冷漠,虽然早已知道结局,但下一刻,在看到下方深渊中缓缓出现的那东西,她还是瞳孔微微放大,失神了一秒。
那是
浓郁的灰雾中,胖少年白白胖胖、干干净净,他皮肤下透着明亮的光,身体内血管若隐若现,呈赤红偏金的暴凸。
这样肥胖的少年,背后托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同类,这样的重量、高度,本该是沉重到能压塌房梁的负担,却被两条轻薄且纤细的金色翅膀轻飘飘托起。
何宴手指探到锅沿,猛地一把抓住,他抬起头,一双眼睛乌黑中透着光,沉静的看向一臂距离内,那位煮着拐杖的苍老女人。
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生灵,她身边的灰雾被光驱散,露出本身苍老又狼狈的面容,看来你真的不是鸡,但这不重要,这口锅,困住了你,同样困住了我有一条龙,从这下面飞上来,它发现即使不惧火焰,也突不破这口锅的牢笼,于是它疯了,老死了,就又成了我的食材。
说着,老妪脸上露出疯癫又怪异的秘笑:小子,你想知道龙肉是什么滋味吗?
胖少年随口说:飞鸟、走鸡与鱼混合的三种嚼劲,味道不好形容。
老妪的笑容僵在脸上:你知道?
她一脸见了鬼,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龙肉的味道,可何宴不再理会她,趁她年迈无力、行动不便,一口啃在了她脚上。
也幸好灵不戴裹脚布也没有脚臭何宴这一口下去,竟然满口喷香,饥肠辘辘的肚子都咕咕叫起来。
他睁大了眼,目光中突然涌出一股精气神。
好吃!
呜呜呜呜!
江雾!
我吃到宝贝了!
第112章 11003
奇怪的是。
伴随着何宴一口啃掉了老太太的脚, 下方的那一口巨大的锅,也突然晃动了一下。
就好像电视机突然没信号、跳屏那种摇晃。
而与此同时,待在外界的军队和游客们, 也都同一时间看到了天空之上, 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投影。
下方。
林少校还在与民同愁, 谈论到何宴万一在里面儿不行了,出不来了, 大家怎么给他举行葬礼。
照我看啊,找块儿傀的通道,把何神墓地放通道口震慑,那一定鬼怪勿近啊!这时候刚跟着大巴车下来的人群中, 有人提议道。
顿时就引起了一阵不满:
你是人么你?何宴创造了多少张卡牌啊, 做出多大贡献啊, 你把他墓地放那么危险的地方, 这是死了也不让人家安生啊!
都是天生地养的,人家凭啥死了还要保护你啊,太自私了你这人
这不是商量事呢吗, 别吵起来了,林少校头大, 站起来维护秩序:都别吵吵, 坐下说话诶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知道大家都是为了何宴好, 现在人在里边生死未明, 也不见得是必死无疑,没必要啊, 没必要这样
他话音未落,就见对面的吃瓜群众们, 每个人脸上都神色震惊,望着他身后。
那边不发一言在观测计算的周青也站了起来,对着林少校目光凝重。
?林少校下意识摸了一下脸,大家都看我干嘛?
爷爷,爷爷,您往旁边稍稍,挡着我了。
下方,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口齿不清的伸出小手扒拉了一下林少校的裤脚,挡着我看何叔叔了。
哦哦,好的。什么?爷爷?林少校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下,脸很快黑了。
他刚要争论自己怎么长得也不像个爷爷吧,而且凭什么何宴是叔叔,他就成了爷爷,虽然他比何宴是大了一些吧可怎么也不到差了一辈儿的程度吧?
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目光震撼的猛的一转身只见身后原本的墓地上空被灰雾笼罩,而在这若隐若现的雾气中,一口直径能覆盖下整片墓园的大锅,就立在半空中!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啊何宴。
虽然跟着何宴之后,已经被突发灵异事件震撼过多次,甚至连哪吒闹海、周瑜火烧赤壁都见过了,但天上出来一口大黑锅,这种压迫感,和隔岸观火那种看客心态是不一样的!
这玩意儿要掉下来第一个砸的就是在场的吃瓜观众啊。
哎那不是江雾吗!他定睛一看,果然见到大黑锅的锅沿上,站着一个斜着身子、用拐杖往死里扯自己的老太太和抱着老太太的脚不松手的何宴,背上背着的正是江雾兄弟。
炽蜂战士们看傻了,游客们有的已经掏出手机,在搞直播了:
这会儿,全网都看到了墓地这边的最新动态,甚至还有在外姗姗赶来的媒体记者。
【牛逼啊!何神又开发新卡牌了?】
【江雾救出来了啊啊啊啊】
【这老太太是什么人物,看起来好怪异的样子】
【何神你怎么吃起来了,你吃什么不好吃人家脚,不要面子的吗】
【噗何神在搞什么?】
网上的人不知真相,心态更轻松许多,甚至还有一些消息渠道格外狭小,几乎没怎么听说过何宴的人:何宴?总拍他做什么,那不是个搞电竞的吗?
电竞!
在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在所有人的意识中,一款游戏玩的再好,这款游戏再出名,哪怕进入星际交流比赛,影响极大,在众人心中,那也只是游戏。
不存在真实性!
手速再快、卡牌用的再好底牌再强,都只是虚幻而已。
很多人都扭转不来观念,即使现在已经知道了,目前的卡牌游戏,于人类的存亡有关,也暂时无法身临其境的体会到那种感觉。
也因此见到何宴的影像出现在半空,居然是在一口叼着老太太的半只脚的情况下,大家第一反应是太可笑了:
何宴不愧是最没有偶像包袱的,一点都不注意形象。
可渐渐的一部分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何神他
好像在拼命。
看出来了。
能上网的,且密切关注何宴的,怎么都是十几二十岁的人,活这么多年了,谁也不是傻子,很容易看出一些事。
那个锅沿上的老太太,全身乌黑,那是真正的黑,像几百年没洗澡一样的,都黑的发亮了,看一眼都觉得这老妪臭气熏天了。
正常人谁能一口咬下去?
更别说说咬老太太的脚了,这不是豁不豁出去的问题,不是面子问题,而是会觉得恶心!
何宴看不到吗?
当然看得到!
他又不是瞎子,可他还是死死的咬过去,一点犹豫都没有,甚至于都不肯松口。
【何宴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啊?】
【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吧,房子、钱,身份地位,名声,普通人追求的东西,他伸手就能得到,但他还是要去拼命,去一个个危险的地方,别人不敢去的,他去!别人不敢碰的,他碰!即使头破血流,即使是老太太的脚,他也愿意去咬,像疯了一样,他为的什么?】
你疯了吗?!这个时候,厨子也震惊到面容扭曲,她见过战争年代饿殍遍地,也见过为了一口吃的,易子而食,但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直接就是对着活人啃的,她惊呆了,也吓懵了:你、你是?是饿了?!
啊啊啊滚啊!
救命,有人要吃人了厨子以头抢地、涕泗横流。
饶了我吧
我是膳祖,我能做出最美味的食物,你放过我!想吃到什么,我就能给你诱捕到什么!
何宴没吭声,他牙龈已经咬出了血。
记忆在现实与回忆中交替,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别人看不到摸不着的灵,他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