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一些行当,虽然不起眼,但是却很挣钱。
我们家在一个偏远的镇子上开了一家旧货铺子,名字也很随意,就叫“姜家旧货行”,生意很清淡,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可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每次我们接待的那些来自天南海北,都市山林的客人,在离开时都会给父亲留下大叠的钞票,如果让我们的邻居知道那些在他们看来都破旧不堪,砍了烧火都嫌不旺的旧家具,竟然能换来这么丰厚的收入,只怕连他们的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这主要是因为我们经营的那些旧货,并不是普通的破旧家具,每一个都是有问题的,甚至可能给人带来厄运、夺人性命的东西。
生意一直这样看起来毫无起色,却又顺风顺水地做着,但是却在我二十岁那样出了岔子。
那次,有人送来一张旧式的红木床,说是他们家祖传下来的,开价极低,简直就是白菜价,父亲仔细观察过以后,又给人家砍了个对折,然后收了下来。
等那人走后,我走近一看,发现整张床,包括床身还有上面的围幔,都是用现在市面上堪比黄金的紫檀做成,四周还雕着富贵牡丹、吉庆有余、太平有象、五蝠捧桃等图案。
这样一张床,如果放到古董市场上去,只怕能卖到千万级的价钱,可是父亲却只给了那人五百块钱,而对方虽然犹豫了半刻,最后脸上的表情却像甩掉了烫手山药一样,说明这床应该有极大的古怪。
一般来说,送到我们这里的旧货,都是主人家祖传下来的,人家常说老而成精,老物件里难免会沾染上一些脏东西,可是主人又难以割舍那份感情,便请我们把里面的脏东西给请出来,或者除掉,旧货大部分还是会留下的。
像这种把旧货直接出手的,应该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太过厉害,或者给主人家造成了太大的伤害,他们才会舍弃。
而我们接手了旧货,也等于接手了旧货里的脏东西,其实是包含一定风险的。
收来红木床的晚上,我们家放置旧货的仓库里就好像刮起大风,又好像有无数小孩子在里面胡闹一样,折腾了一整夜,第二天打开门,发现里面原来摆得井井有条的旧货,全部都东倒西歪,有的还断折了许多地方。
父亲的神色有些凝重,换上了那身旧袍子,然后让我在仓库里点好香烛,拿着他的那把刨刀,进了仓库。
父亲在仓库里一连呆了三天,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告诉我红木床终于修好了,有合适的买主可以出手。
“修好了”,是我们父子之间的隐语,意思就是里面的脏东西被除掉了。
一个月以后,有一个来自省城的客人看中了红木床,最后父亲以一千五百万的价格卖给了对方。
红木床虽然给我们带来了不菲的收入,但是它在我们父子卖出去的东西里,连前十都不算,所以我们也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很快就忘了。
旧货铺的生意清淡得很,我经常是一本书一壶茶,然后就是一天,就这样过了半年,眼看进了八月,我的生日快要到了,可是父亲却接到了一个来自省城的电话。
电话是那个买去红木床的客人打来的,他告诉父亲,出事了。
原来,他当时买回了红木床以后,便放在了自己家的客房里,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不能真的当成家具来用,一直也没有人在床上睡,所以平安无事。
可是半个月以前,他父亲病逝了,于是便把母亲接到了省城和自己一起住,因为没有多余的床铺,便想着让老母亲先睡在红木床上,过几天置办了新床再让老人换过来。
想不到在红木床上才睡了三天,老人就病倒了,整天睁着眼不睡觉,说自己的老头子就站在跟前,要带她一起走。
一开始家人并没有向红木床上联想,以为老人失去老伴,一定是悲伤过度,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可是不管家人怎么说,老人都坚持可以看到老伴,还把老伴的话说给儿子听。
后来更严重了,老人竟然去厨房做饭,端到自己的房间,说要给老伴吃,更奇怪的是,她儿子儿媳看到碗里的饭瞬间从白变灰,所有的米粒都像腐烂了一样,里面的水分全部消失,用手一捻便会变成灰。
这一下,儿子感觉到不对劲了,于是便请了大师来看,大师说问题出在红木床上面,里面应该有脏东西。
儿子便请大师把脏东西赶走,想不到在做法的时候,大师忽然发疯,拿起枣木剑狠狠地砍自己的脑门,直砍到血肉模糊,几个人都拉不住他。
最后儿子找来了小区里的保安,八个大男人一起动手才把大师按在地上,送进了医院。
大师清醒过来以后,说什么也不敢再去处理红木床的事了,告诉儿子解铃还须系铃人,红木床是从哪里买来的,就找谁解决,于是他便给我父亲打电话来了。
按照以前的规矩,我们在卖出去每个东西之前,都会给买家说清楚,这些旧货是收来的,本身都有问题,虽然经过我们处理了,但是也难保以后不会再出事,一旦卖出,我们概不负责。
可是这个买家似乎颇有来头,告诉父亲,如果不把这件事处理好,他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就拿我们父子的命作赔,父亲没有办法,只好收拾东西,赶去省城。
出门前,父亲交待我三件事。
第一,要把家里的钥匙拿好,用绳子拴起来挂在脖子里,就算是洗浴睡觉,也不能取下来,免得丢了。
第二,如果到我生日那天他不回来,天黑以后,我就要睡进店铺后屋的那口棺材里,直到听到鸡叫再出来。
第三,如果一个月以内他不回来,我必须马上离开镇子,不管是去哪里,都永远不能再回来,也不要去找他,更不能带走家里的任何一点东西。
父亲这一离开便再也没有音信,我一个人呆在旧货铺里,每天对着门口发呆,几次打他的手机,可是都提示关机了,也不知道红木床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我的生日是阴历八月初八,那天早晨我早早起了床,把门打开,又把店内外打扫了一遍,所有的东西都用湿过的抹布擦过,看看表,才九点多一点,便想去旁边李叔家买早点来吃。
刚站起身来正要出门,忽然光线一暗,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喂,你们店里都有什么东西?”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
垂在膝盖上的白色短裙,灰色t恤衫,胸口的位置印着粉红色的kitty猫,齐耳短发,左边别着粉红色的kitty猫发卡,大眼睛,高鼻梁,小巧的嘴巴,如果不开口的话,这绝对算是一个可爱型美女。
可是,不幸的是刚才她在向我问话,嘴里那闪着银光的牙套,便一览无余。
来我们店的客人,大部分都是中年以上的年纪,而且极少有女的,这样年轻的女孩子还是第一个,看起来她也很面生,应该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并不知道我们卖的旧货,其实都是有说法的。
“小姐,这里只怕没有你需要的东西,如果你要买家具,出门左拐,街口有一家,那里的东西很全的。”我一边拿起外套,一边对女孩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