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启笑着摇头,养那一大家子就够辛苦你了,我有落脚的地方,就给你减轻一点负担吧。
步衡低头看了一眼满桌的狼藉,对减轻负担这件事存疑,但也明白周启是好意他和棠梨、狕都不一样,是犯错后被周澈亲自抓进禁地的,如果被元老会知道他的行踪,多少还是有些麻烦,虽然步衡觉得自己也未必不能承受这种麻烦,却也愿意接受周启的好意。
他也不再多做挽留,冲着周启挥了挥手:没饭吃的时候还是可以过来,当然,最好能在来之前给周吝发个消息。
当然,我这段时间也不会走太远。周启说着看向周吝,等步衡身体恢复了,你最好还是去一趟元老会,关注一下关于那个黑影的进度。也可以顺便跟他们谈谈条件,以后再请你帮忙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支付一些报酬。就算你不能帮步衡分担养家的重任,多少也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伙食费赚出来,这样我以后再来蹭饭的时候,也能更好意思一点。
周吝:没事快走吧。
周启笑了两声,朝着他们两个挥了挥手,站起身穿过夜市慢慢走远,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步衡眨了眨眼睛,又打了个呵欠,才扶着桌子起身:我去结账,然后咱们也回家。
周吝伸手扶了他一把,平静道:我去结账。
嗯?步衡愣了一下,微抬头和周吝对视,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那以后咱们两个出门都你结账。
周吝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账户里的余额,决定尽快去和元老会谈条件,并且要他们补付一下之前自己应得的报酬,然后才点了点头:没问题。
步衡弯了眼角,把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周吝身上,跟着他一起去结账。
早就过了几只妖怪睡觉的时间,家里静悄悄的,连棠梨都进了花盆睡得无知无觉,不知道是知道进门的是他们两个还是这段时间的安逸让他逐渐失了警觉性。
步衡也困得紧了,进浴室胡乱地冲了个澡,洗去身上沾染的大排档的烟火气,头发都没完全吹干就倒在床上睡了。
周吝关了空调,打开窗让夜风吹进房里,还不忘替步衡盖了条薄毯。正准备也去冲个澡,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一点声响,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打开房门看了一眼,正好和步寒对上目光。
步寒顺着半开的门向里面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睡了?
嗯。周吝应声。
步寒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要回房间。周吝看了他一眼,回头朝卧室里看了一眼,干脆将房门关上,低声问:我陪你聊聊?
步寒看他,眼底明显是诧异,迟疑之后点了点头:好。
为了不吵醒熟睡中的大小妖怪,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进了餐厅,后进门的周吝还不忘回手关上门,尽可能地隔绝说话的声音。
步寒在柜子前停留了一会,回身的时候手里居然提着一个小酒坛,冲周吝展示了一下:很久之前一个朋友送的,尝尝?
周吝看了一眼,想起上次自己和步寒喝酒的体验,面上有些犹豫。
只是尝尝,不多饮。步寒说完直接开了酒,倒在两个袖珍的杯子里。
周吝饮酒的经历不多,自然不懂酒,却也闻得到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蔓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酒年头很长了?
嗯,比步衡还大一点,有个几百年了。步寒说着端起酒杯,也不管周吝,自顾喝了一小口,而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步衡是不是和你说,我更喜欢山林野居,要不是因为他,我可能也不会专门来到城市和人类一起生活?
步衡确实提过一些,周吝也不想隐瞒,轻轻点头:是。
他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在捡到他之前,我确实在外面飘荡了很多年。步寒摩挲着手里的酒杯,视线微垂,不过更久以前,我也和人类一起生活过步衡从来没问过,所以我也没和他讲过。
步寒抬手,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那得是几百年以前了,那时候我也还年轻,对人类社会充满好奇,化成人形找了个身份四处游历,也结交了一些朋友,还认识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我自生下来就是个放荡不羁不拘一格的,妖族里那些不要与人相恋的提醒在我这儿不值一提,与那姑娘两情相悦之后就按照人类当时的规矩,想了些办法三媒六娉地把人娶进了门。那时候我想,就算她一生短暂,我这一辈子如果能有那百十来年的回忆也能知足,却没成想到,那也是奢求,我俩大婚第二年,她就怀了身孕,不知道是不是到底人妖殊途,到最后她难产而去,带着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一起。再后来,我在人间认识的那些个朋友,也因着战乱、病痛、意外陆陆续续地离去,我在人间不到十年,转头来还是自己。
周吝握紧了手里的酒杯,盯着步寒看了一会,也没想出来什么劝慰的话,犹豫了一下一抬手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连着咳了两声之后,才开口: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不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并且,我原本和他们也没多少相处的机会,我甚至已经想不起那些朋友的名字,也不太记得清我那个可怜夫人的样子。但我始终记得那时候的痛楚,所以坚持不肯再和人类走得太近。步寒说着话,替周吝添满杯子,几百年来一直以原身在各种名山大川里游荡,喜欢哪儿的风景,就在那儿多住上一段时间,待腻歪了就再换个地方,后来的某一天,就遇见了步衡。
话题到了步衡身上,周吝的眼睛亮了亮,他想了想,拿过酒坛替步寒倒好酒之后,直接将坛子封好,收回柜子里,才接话:是在哪儿遇见的?
步寒看着装着酒坛的柜子,收回视线到周吝身上,歪着头想了想:昆仑山。
昆仑山 周吝低低重复,传说里,白泽就是昆仑山所生的神兽,这样也对的上。
步寒不知道周吝在想什么,晃着手里的杯子,回忆起来:记不清是昆仑山哪边了,临近山顶常年积雪,放眼望去一片茫茫冰川,云雾缭绕,连个活物都少见,然后就瞧见这么个巴掌大的小家伙,半个身子都埋在积雪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因为和四周颜色相似,第一眼的时候我没发现,差点一爪子踩上去,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只小崽子,在那种冰雪覆盖的地方也能睡得香甜,被我吵醒之后也不恼,就睁着一双浅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之后从雪堆里爬出来,凑过来蹭了蹭我的爪子。
步寒浅浅地喝了口酒,轻轻笑了一声:我可能在那一刻想起来我那个还没来到这世上,也许是个半妖的孩子了。就叼着那小家伙下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坐在午夜的餐桌前,听岳父讲那过去的事情。感谢在20210422 23:00:41~20210423 23:0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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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2章
其实步寒的讲述没多活灵活现, 但周吝却好像能看见皑皑冰川之上那只弱小的幼崽,将自己大半个身子藏在雪里沉沉睡着,小胸脯说不定还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直到被吵醒, 用那双浅色明亮的眸子好奇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 确定对方没有恶意后,靠着小短腿从雪里挣扎出来, 用力地甩甩毛, 然后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那只毛茸茸的大爪子, 以示亲切。
应该没有妖怪能抵御得了那样的幼崽, 哪怕是先前的自己, 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时也会有所迟疑。
周吝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终于接了步寒的话:后来你应该很庆幸自己那么做了。
没说的是, 他也很庆幸。
不然天大地大,自己又到哪儿遇见那只小妖怪。
后来我把这事儿就抛在脑后了, 一直觉得步衡就是亲生的崽。步寒笑了一声,跟他碰了碰杯。
平日里他也不是话多的人, 今天不知道是这两杯陈年老酒还是那些过往的回忆勾起了他难得的倾述欲,喝了口酒后继续讲了下去:我虽然一直不靠谱, 也知道不能让崽跟着我一起居无定所四处飘荡,就带着他来到云州, 就近找了座方便养崽的妖怪村,让他能跟别的幼崽一起玩, 不用自己孤孤单单的长大。
说到这儿,步寒突然站了起来,没等周吝反应就径直起身出了餐厅, 片刻之后回来,手里拿了张照片,伸到周吝面前:这就是那时候照的,别看小家伙只有不大点一只,警觉的很,我那时候也想着多拍点他的照片将来留作纪念,但只要拿着相机出现,他肯定都要躲起来,最后还是趁着他睡着拍了这么一张,拍完之后,快门声一响,他立刻就醒了。
那张照片一直摆在电视柜上,周吝每天都能看见,此刻听着步寒的话,看向照片上正沉睡的白狮幼崽时,目光愈发温柔起来:他那个时候应该很乖。
是很乖,但也很有主意。步寒回忆,当时村里差不多大的幼崽有好几只,下大雨的时候别的幼崽都喜欢在泥坑里打滚,只有步衡始终屋里避雨,不肯出去沾湿一点自己的毛。郎俊俊每次都会来找他,每次都只会得到一个坚定的不。当然,最聪明的也是他,最早学会说话,最先能化形,无论教什么东西,只给他看一遍立刻就能学会,除了就是长得慢点。我当时还想,不愧是我的崽。
说到这儿,步寒微微停顿,一抬手,将杯里最后一点酒喝了个干净,抬眼看周吝:你那哥哥,龙龟,他知道步衡是什么?
周吝回视他,明白了今晚他迟迟没有去睡的原因,便把原打算等步衡醒了告知步寒的事儿说了出来: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极大可能是,白泽。
步寒慢慢睁大了眼睛,眼底难得的有刹那的茫然:传说中的上古神兽,白泽?
是白泽,但是不是上古那只,也不知道。周吝回答。
步寒垂下眼帘,低头看着手里空空的酒杯,低声道:居然是白泽
其实周吝抬手,把自己杯里的酒也喝了干净,在脑海里稍微组织了语言,才继续说道,这对他来说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或许是白泽,但他始终是步衡。你一直觉得他是亲生的崽,他也从来都拿你当做亲生父亲,这一点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有所影响。
步寒抬头看着周吝,唇边带起一点笑意:你居然也会安慰人?
周吝回道:你是步衡的父亲。
我当然知道我是步衡的父亲,步寒唇边的笑意蔓延开来,所以我儿子到底是什么,我也没多在意,不过,白泽的爹说出去倒是挺牛逼的。
周吝稍沉默,放下手里的酒杯,直接站起身:不早了,休息吧。
步寒伸了个懒腰,也跟着站了起来,打着呵欠往自己房间走去:好。
因为怕吵醒步衡,周吝用外面的卫生间洗过澡后才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进去。
房间里是昏暗的一片,只有窗外一丁点的灯光顺着没遮严实的窗子照进来,更好能让周吝看清床上正安睡着的青年。
可能是本性的缘故,步衡睡姿一直很好,偌大的一张双人床他只占了一条,还躺在最初的位置,哪怕周吝出去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动过一点。
周吝贴着床边轻轻地躺了下来,正犹豫要不要离步衡再近一点,身边原本安静睡着的人就仿佛有了感应一半,翻了个身把自己滚进了周吝怀里。
周吝下意识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步衡的后背,却被抓住手腕,枕住了整条胳膊。周吝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步衡似乎正处于半梦半醒之中,眼皮轻轻颤了两下却没睁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整张脸都埋进周吝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就当周吝以为他又睡过去的时候,怀里突然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你喝酒了?
只喝了一点,没醉。周吝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
你和我爸还达成同盟了,等我话说了一半,渐渐没了声音,倒是怀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周吝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在步衡前额还幼小的角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无声开口:晚安。
天光渐亮,忙碌充实还有一些变故的周末终于结束,又是崭新的一周。
步衡照例是被闹钟吵醒的,他在周吝怀里拱了两下,顶着半夜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因为前夜睡得太晚,也刚刚被吵醒正伸手从床头摸手机的周吝,自顾下了床:你再躺会,我先去洗漱。
周吝正低头关闹钟,胡乱地应了一声:嗯。
虽然依旧觉得自己没睡够,但步衡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今天的精神状态十分好,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头晕,连短暂提不起来的食欲也重新回归,一边刷牙一边打算时间来得及的话,一会要在楼下先吃碗豆腐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