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本来还有些不确定。
因为他们之前虽然看到这个少年会被一些声音给惊动,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尝试同对方交流对方都一副听不见的样子,因此也不敢妄下定论。但是如今见到少年回应了太子殿下侍女心里就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唐离音听了若有所思,对着少年开口道:既然你没有名字,我就给你起一个吧。
跟我姓,那就姓唐,叫唐什么......唐离音顿了一下,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这时少年嘴里发出了几道古怪的声音,唐离音听到对方在说乌,难不成对方想叫乌?
但是这个音最常见的几个字,不仅有乌还有巫。
唐离音想到那个不知真假的巫神之说,和那名死前状态癫狂的巫师,下意识地排斥这个字。
他看向少年,先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那以后就叫你唐乌,乌是三足乌的乌。
很多人也许以为乌就是乌鸦或者黑色之类的,但是在上古神话中,乌指的是三足乌,是太阳的代称,甚至连凤凰朱雀都无法与之比肩。
少年对周围的一切都防备很重,脸上时常挂着阴翳与冷漠,他不知道对方之前经历了什么,但希望从此以后,对方都能如烈阳一般与光常伴。
唐乌......少年轻轻念了几声,听着有些蹩脚,但是吐字清晰,一副极为珍重的模样。
唐离音见天色不早了就嘱咐侍女带唐乌下去休息,好在唐乌得了名字后非常安静,很快就被带下去了。
他回到寝殿,望着洒落被如霜月光的石阶,突然绕过画廊去了后院。
只见后院的草地上,隐隐能看见几只兔子,一只只灰色的团子凑在一起,像是要滚雪球一样。
唐离音忍俊不禁,走上前去,那些小家伙闻到了味一个接一个往他身上凑。
他看着这些那么有活力的兔子不由得有些唏嘘,兔子的生育能力极强,成熟期短,刚生下来几个月就能生崽崽了,但是寿命不长。
五年了,按理来说这些兔子应该都步入中老年了,但是还是一副特别活泼的样子。
不过这并非他原本的世界,说不定这兔兔的品种也不同。
唐离音摸摸兔子的头,那些小家伙也不躲,反而还亲昵地往他手上蹭来蹭去。
你们现在那么大了,到时候等魏大人回来把你们抱给他看,魏大人可能都认不出了。唐离音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很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一点。
算算时候他也要去会会罗织命了,谢理受到了谢司的消息,据说进展还算顺利。
唐离音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并非坐以待毙之人,既然中了毒,想办法解开就是了。
在魔教手上栽了一次,绝对不会再栽第二次了。
*
唐离音本以为会一夜无梦,但是意识却逐渐混沌不清,脑海里闪过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让他心神不定,却又无法从梦中醒来。
在梦里他隐隐看到许多穿着长袍的人,他们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之下,显得有些诡异和阴沉。紧接着他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塔,塔中有一个人,那个人浑身赤.裸,被铁链吊着,宛如困兽一般无法挣脱。
与之相对是身着长袍的人用诡异的术法击退宿敌侵占他们的领地,将异族的头颅砍下浸泡在药罐中......
渐渐地,塔中的男人越来越苍老,他体内的力量像是被缚住他四肢的铁链给抽走了一般,身体越来越虚弱,挣脱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彻底绝了声息。
然后就是那些穿着长袍的人,四处游走,像是在寻找什么。
唐离音突然感受到东西紧紧箍住自己的腰,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等他惊醒过来,睁开眼就对上唐乌一双如墨水般漆黑的眼睛,对方眼里平静无波,宛如一尊假人。
但是手又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唐离音回过神来,一时之间重心不稳,直接倒在了地上。唐乌也跟着扒在对方身上,见对方醒来眨了一下眼睛,缓缓松开手。
摔在地上导致刚刚从梦里带出来的浑噩散去了不少,唐离音扶额,从地上坐起,先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已经是他寝殿以西的重光殿后院。
问题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亵衣亵裤,有些无奈,只能肯定他刚刚确实是在自己寝殿中休息。
你可知我为何会在这里。唐离音叹了口气,他观察了一下唐乌的神情,看样子不是对方带自己出来的。
而且这附近只有唐乌一人,他也只能问对方了。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唐乌的眼睛,见对方眼里多了许多神采,不像是之前那幅暗淡的样子。难不成对方的视力也渐渐恢复了?
你......唐乌说话很慢,像是初学者一般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你是......自己出来的。
你身上.....有东西,那个会让你......一直往西走。
唐离音听对方这么说顿时就想到了当初那名巫师临死前说的话,说他会自己回去,原来是这个意思......
就是让自己梦游......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去往对方所说的地方。
他之前那个梦可能就预示着什么,他非那巫师口中的巫神转世......想到这里唐离音看了一眼唐乌,那很可能对方才是那名巫师要找的人了。
不过通过那个梦来看,这巫神转世可不会被那些人当做神来对待......更像是要把对方囚.禁榨干对方身上的某种价值。
唐乌抬头看着他,眼里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唐离音却能感受得到对方很依赖自己,像是有种什么孺慕的情绪在里面。
唐离音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对方的头,低声道:肯定不会让你被那些怪人抓过去的。
唐乌要是被那些巫师带走了,八成就是梦里那种下场。
正在唐离音出神间,自己手里被塞了一张纸,上面用血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只见唐乌脸上带着些许想邀功的得色。
吞吞吐吐道:有了这个......你就不会做那个梦了。
唐离音看了一眼手上那张纸,把它小心折好放在了身上。
那就谢谢你了。
唐离音有了那张纸符后后半夜都没有在做梦,睡得无比安稳,不过看那巫师死前那么狂热的模样,和梦里那些长袍人满世界找人的场面,突然觉得唐乌这身份不太安全。
等到了辰时,唐离音起身入宫。
在沂国,太子并不是必须要上早朝的,上朝的共有两班官员,而太子并不在两班当中,如果皇帝需要太子上朝太子就去,如果没有命令和准许,自然也是不用去了。
等他到了皇宫时,早朝已经退了,唐离音一进宸和殿就看到皇帝似乎脸色不太好。
看到被太监递到自己手上的奏折,唐离音才知道方才在朝上发生了什么。
送往边疆的军械和药物等物资,被人劫走了。总之就是在某个地段不翼而飞。
如果少了这批军备,对边疆将士无疑是一次很大的打击,而且若是这批失踪的物资被悄悄送往了北狄,那只会更加麻烦。
因为北狄世代游牧,民风彪悍,在兵械制造方面想来落后沂朝,若是这批武器落入北狄手中,他们模仿制造出这种兵器来侵犯沂国边境......那可就不妙了。
而且魏大人,想必也会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玄都是伏笔呀!
【唐乌也跟着扒在对方身上】
魏大人:quan头硬了!
唐乌:爹QAQ
魏大人(气消了)
所以唐乌就是乖儿子一样的角色。
感谢阿念小可爱的两个地雷~谢谢呀QAQ
第36章 潋滟
正值初秋时节,晌午时分日头正大,太阳高挂长空,宛如一个白到刺目的玉盘。
马蹄声自远处传来,车辙碾过坚硬的石面发出滚滚的响动。一辆雕花精致的马车缓缓驶来,材质用的是上好的紫沉木。
过路的行人隐隐能闻见些许空气中还没来得及逸散的木香,有人闻了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马车,感觉心里的燥热感都淡了几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马车装潢精致,怎么也不想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而且周围还有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在一旁严阵以待,这架势难不成是钱家或者梁家的人?
他们这地方是雁州地界,是个穷地方,但是钱家和梁家可是当地有名的豪强,有良田万亩家财万贯,自然能拿得出这种派头。
前面驾车之人带着一只黑色的斗笠,斗笠边沿很宽,因此投射出来大片阴影,驾车之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但其周身生人勿进的气势让人情不自禁脖子一缩。
殿......公子其实不必亲自前来。谢理面上的冷硬之色稍微软化了一点,脸上还带了几分忧色。
半月前殿下提出要亲自去查边境物资在雁州不翼而飞之事,此去雁州路远,一路舟车劳顿,就连殿下脸上都带了几分疲色。而且为了安全起见,殿下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以防被有心人盯上。
段询在后头骑着马,见谢理这样说,骑马上前附和道:谢理这话说的对,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种事公子让底下办就好了,何必事事自己亲力亲为?
段询这些年也在承京守军中混了个一官半职,在得知太子殿下要去雁州查案后,就自告奋勇请求随行。
唐离音本来身边只有谢理一人,考虑到安全问题还是点了两名武官随行,毕竟此次去雁州更多的是暗查,人手带多了过于招摇也多有不便。而其中一名武官就是段询了。
马车内装饰素雅,只有一些白色的珠玉装饰,马车宽敞坐四五个人都不会挤着,而且还铺满了冰丝锦,这种布料摸起来会有一种淡淡的凉意。
唐离音拉开白色的车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马车外的景色,出声问道:如今到什么地方了?
谢理有些无奈,已经快到雁州州府了,往前面再走五里路就是了。
此次同行的人除了段询以及那名由其推荐的武官,还有谢理和陆远凌。
陆远凌会来是唐离音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既然他要隐藏身份,那么就不能站在明面,所以此次查案明面上的人是陆远凌,对方在朝中有刑部官职,本身就是负责查案的。而且又是承京世家之子,家父为刑部尚书,得皇帝器重,倒也不会被人看低了去。
唐离音将车帘拉上,将视线重新放在了身前的棋盘上,一脸莫名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陆远凌。
总觉得对方最近奇奇怪怪的,平时早就嬉皮笑脸天南海北地找话题,如今却只是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公子,该你了。
唐离音伸手点了点棋盘一角那枚白色棋子,这棋子都是用上好的软玉制成,宛如凝脂一般。而按在白棋上的手也不逞多让,白皙修长,骨节大小恰到好处,显得手部线条流畅流畅优美,隐隐能看到手背上泛青的血管,衬托地一双手愈发白皙通透。
陆远凌顺着对方的手抬头望去,一眼撞进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这狭长的桃花眼本应显得风流多情,但是在对方身上反而多了几分清冷矜贵的气质,微微蹙起的细眉给这双眼睛添了几分纯情。
他只觉得耳根发痒,心口微热。
陆远凌有些后悔自告奋勇提出要跟来了。但是他又不甘心来的是旁人。殿下此次去雁州并未以真实身份,而是以他陆家表亲的身份同他一起来的。
据他所知,杜游白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也想来,如果他不来,到时候太子殿下可就是杜家的表亲了。
而且还会同殿下同坐一辆马车......想到这里陆远凌刚刚升起的一丝悔意也消弭于无形。
想到这里他定定神,抬手落了一子。清脆的落子声传进唐离音耳中,他多看了陆远凌一眼,对方如今的状态倒是对了,之前总是魂不守舍的。
他们可不是去郊游,陆远凌要是一直是这个态度可不行。
唐离音看了一眼棋盘,脸上扬起一抹笑容。你输了。
之前陆远凌一直魂飞天外,如今就算他再想翻盘也无法挽回之前的劣势。
这一笑让之前那种清冷的气质去了不少,满眼的风情荡漾开来,宛如寒潭一般的眸中依稀可见几点碎星,在一片浓墨中晕染出一片星光。
陆远凌眼眸深了几分。他自幼有神童之名,知道自己有很强的胜负欲,所以他事事力求做好,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而且不允许自己输给别人。
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若是能让殿下高兴,就算自己一直输又如何。
*
雁州地处承京东北方向,接近北疆,多山地偏,靠海,而且陆路不便。
几人抵达雁州州府山云城,得了消息的雁州州官已经在城外候着了。唐离音发现这些人明显被分为了两个派系,这雁州最大两家豪强已经各揽雁州一半大权,就连皇帝派来的官都得看这两个家族的脸色。
毕竟当初先帝统一沂国之前,这地方都是豪强为大,先帝铲除了一些势大有野心的豪强,而另一些先帝还没有来得及处置就驾崩了,如今的皇帝也并没有铲除豪强的野心,这反而让这些家族越发膨胀起来。
这些官员面上都笑盈盈的,但是谁都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唐离音敛眉,心道想查出那批军用物资的去处可不容易了。
和这些官员打了个照面后唐离音几人就被领到了州府的接待贵客的院落中修整。
知府和知州是雁州最大的两位官员,而这两人一人姓梁一人姓钱,其中所代表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陆远凌先问了他们关于那批军需的事,钱大人说了一通废话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有所隐瞒。梁大人倒是带他们去看了一些卷宗记录,让他们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入夜后唐离音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住处。
州府的院落修缮的比之那些华美园林也分毫不差,唐离音听到了几声清脆的风铃声,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只见一座凉亭的四角挂着几只小铃铛,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晃着。
他发现亭中还放着一把古琴,琴身华美,隐隐能在琴上看到些许断纹。断纹是指琴表面因风化和长期弹奏震动而形成的断纹。
古时有人云:古琴以断纹为证,不历数百年不断。因此断纹也成了古琴年代久远的标志。
这把琴长约三尺六寸,他将手放在琴身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入手一片光滑。他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有人,也不知这把琴是谁留在这里的。
他的手在琴弦上一抚,宛如天籁一般泠清的弦音就从指尖倾泻而出,只是一下便有余音不绝,细微悠长。
小公子可是喜欢?一名男子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唐离音一回头,只见一旁的高墙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对方一身绛紫长袍,见唐离音看过来后,轻轻巧巧地从墙上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