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含秋已经急哭了。
对于这种被御史弹劾的事,她当然束手无策的。
云舒心里也十分惊慌。
为了和侯家联姻,竟然逼着人家未婚妻退了亲,还逼着人家小姐跳了井,差点惹出人命。
何至于此。
老段怎么会成了这样。
难道权势富贵就这么好,让人连别人的命都可以不放在心里了吗?
“你先别慌。”云舒的手心冰冷,因为宋如柏进宫去了,她也不能把宋如柏给从宫里叫回来,不过多年在京城长大,她在国公府里耳濡目染,也学到了几分,对求助地看着自己的冯含秋低声说道,“既然御史弹劾,这就已经上了朝廷,进了朝中众臣还有陛下的眼。这件事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当然,大郎的确的错了。”段大郎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在大马路上殴打老段这个无耻的父亲。
他应该把他拖到巷子里,打死了事。
在大街上打了自己的父亲,御史如果不弹劾的话,那就会别人说御史的错了。
“婶子,那你的意思是?”冯含秋抹着眼泪问道。
“大郎出身北疆,陛下一定会过问这件事,说不准会让大郎上朝廷自辩。”云舒想了想,对冯含秋叮嘱说道,“御史虽然弹劾了他,可未必觉得他是有过错的。如果大郎到了陛下的面前,他可以承认自己的确打了威武侯。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大郎年轻气盛,也可以示弱。”她的这话冯含秋有点不明白,疑惑地问道,“示弱?”她一脸茫然,云舒沉吟片刻对她说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大郎年纪轻,在朝廷里哭一哭也没什么。只要让他哭诉自己的大好婚事被退了,险些逼死人命,他是激愤出手,这就情有可原了。”
“这样能行吗?”
“叫大郎提一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威武侯嫌弃他的未婚妻子,可是他与那小姐已经有了婚约,却从未嫌弃过自己的未来妻子,还想要终其一生好好待她,把她当做自己共度一生的妻子。妻子被险些逼死,就算是义愤填膺,也情有可原,难道还冷漠地看着未婚妻子横死?那才是冷血卑劣。”见冯含秋的眼睛慢慢亮了,显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云舒便柔声说道,“就算是打了人,可是他打的是谁?是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他虽然是他的儿子,也不屑与他为伍,也不认同他有了大好前程,有了功名利禄以后就攀附了其他名门小姐。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忠诚于自己的妻子,和自己有过婚约的妻子。”
那时候,老段的人品和段大郎的人品高下立判。
就算段大郎殴打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朝臣们对他也不会再有话说。
更多的大概是对老段的鄙夷吧。
自己抛弃了妻子儿女不用说了,还想帮儿子也抛弃原配。
好在儿子跟他不一样,还是个有心的人,跟他不是一丘之貉。
冯含秋听云舒细细地跟她说,连连点头,把脸上的眼泪抹去了。
“多谢婶子的主意。不然我们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是你们不知该怎么办,而是过于焦急,能相处什么。”云舒便叹了一声说道,“不过不管如何情有可原,大郎也会被处罚,你们要做好准备。”公道是公道,律法是律法,段大郎既然被人撞见打了老段,那一个贬斥是逃不了的。不过他其情可悯,皇帝和朝臣看在他事出有因,倒是不会重重地苛责,也不会罢黜他的官职,最多就是罚他俸禄而已。她提醒了一句,冯含秋便笑着说道,“只要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这俸禄都是身外之物。”
“还有,好好劝劝大郎的未婚妻子,别叫她做了傻事,辜负了大郎对她的一片心。”云舒便说道。
“婶子放心,母亲已经过去了。”冯含秋还有要事在身,当然是坐不住的,忙对云舒说道,“我得赶紧回去了。”
“快回去吧。如果有了消息就来跟我说一声,免得我也跟着牵挂。”云舒对冯含秋关心地说道,“还有你也保重自己。这一路过来风风火火,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悲愤,你的心里也不好受,可别伤了身子。”她关心着冯含秋,冯含秋眼眶一红,又忙努力地忍着眼泪对云舒笑着说道,“多谢婶子挂念。我记下了。等这件事好了,我再来给婶子请安。”她本性很坚强,不然当初也不会干出跳墙逃家的事,自然不是拘泥的女子,提着一股子气就回了家里,把云舒的交待跟家里人说了。
云舒在家里等着,十分不安。
宋如柏回来的时候,她提了一句,宋如柏也说道,“我在宫里听说这件事,陛下也很重视,命大郎明日早朝上朝自辩。”以段大郎的品级,还够不上早朝,如果不是被弹劾了,皇帝还想问问清楚,段大郎直接就会被下了大牢了。云舒把自己如何交代冯含秋的话跟宋如柏说了,宋如柏凝重的脸色缓缓缓和 ,对云舒温和地说道,“你给的建议极好。没有让大郎试图脱罪,不过他也是情有可原。”
“可如果这样,老段只怕就要丢脸了。”
一个贫贱不移的儿子。
为了自己的未婚妻,能拒绝伯爵府的小姐。
一个富贵了就抛妻弃子的父亲。
为了能娶国公府的小姐,连给自己生儿育女服侍长辈的原配都能抛弃。
他还帮着儿子抛弃自己的妻子。
那这威武侯在朝廷里得被人当成什么人品啊?
背信弃义都是轻的了。
“这是他自己做的好事,当然要自己承受。”宋如柏便冷哼了一声,鄙夷地说道,“他以为自己的儿子跟他是一路货色,真是瞎了他的眼睛。”他似乎也因为这件事感到恼火,云舒见他恼了,知道宋如柏是最厌恶男人另寻新欢的,便一边扶着他的手臂,一边柔和地说道,“你也别只为了老段生气。明日早朝上,你也为大郎说几句好话,不要让大郎在朝廷里孤立无援。”她却更觉得时移景异。
曾经老段也只不过是虚荣心强了一点。
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
“更何况他要联姻的竟然是侯家的小姐。”
云舒想到宫里的宽嫔,对宋如柏说道,“还是宽嫔的堂妹。他这是跟侯家要上一条船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真的和侯家联手,陛下怕是就容不得他。”宋如柏脸色露出几分深思地对云舒说道,“侯家把那个宽嫔送到宫里,这倒是本没什么。陛下的宫里许多嫔妃都出身官宦之家,陛下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可侯家意图染指北疆武将,陛下才会因此动怒。你也知道,陛下的根基,太子的根基,除了沈家以外就是北疆武将。我们和陛下同气连枝,陛下不好过,我们在京城只会更不好过。老段和侯家联手,犯了陛下的忌讳了。”
“那他还……”
“这里面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宋如柏缓缓地说道,“老段虽然功利心重,可是这么和侯家联手也不寻常。”
他猜测老段和侯家一定有其他的大事。
不然,老段虽然和京城权贵走得近,也没有这么着急逼着儿子退亲另娶的道理。
云舒也想不明白老段为什么这么疯狂。
段大郎这门婚事早就在商量了,老段知道段大郎的未婚妻子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是一天两天。
他如果想要阻止,早就阻止了,为什么突然在人家都快要进门的时候才冒出来?
“不管他了。”云舒不去想想不通的事,对宋如柏说道,“明天如果老段在朝廷里装可怜,你就多帮着大郎。还有陛下,我猜测陛下肯定更偏心大郎。”不然直接就把段大郎给逮了,还轮得到什么自辩。一个儿子殴打父亲的事,皇帝还没那么闲非要询问原因。因为皇帝的态度,云舒的心里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又忍不住笑着问道,“这么说,老段被打得很惨吧?”
连本来一直对段家的争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御史们都看不下去了,到了不能遮掩的地步,那说明真的惨。
宋如柏低声笑了。
“脸都被打烂了。”段大郎差点被逼死未婚妻子,自己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还有母亲被抛弃的仇恨,这么多的仇恨合在一起,把老段给打得很惨。
他本来就是武将出身,拳头又重又硬,老段再皮糙肉厚也挨不住。
“老段没反抗啊?”老段也是武将,云舒好奇地问道。
“他大概没想到儿子竟然敢打自己,总之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打翻了。”宋如柏不屑地说道,“自己做了这么可耻的事,活该他挨打。”
他并不是随便说说这么简单。
而是真的觉得老段挨打是普天同庆的事。
云舒想到老段被打烂的脸会是什么样,便笑了。
“我倒是更心疼大郎。”她笑着说道。
“心疼他?”
“可不是。大郎现在一定手很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