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地一声被关上,过了两秒,又被推开,医生为难地说:呃,道理我都懂,但是还是想提醒一下,病人这个伤还是不太适合做过于剧烈的运动。
然后他被盛决一道凌厉的目光捅了个对穿。
只是看看伤口。
哦,医生如释重负,了然道,那正好,我边换药你边看,看得还清楚些。
盛决显然很赞同这个提议。
季怀瑜向医生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觉得对方是想让他死。
背上的纱布被揭开,露出了下面缝着线的伤口,医生用棉球消毒擦过。
盛决眉头紧锁地看着,季怀瑜痛得头皮发麻,但他不想让盛决看出来他太痛苦,于是故作轻松地跟他聊天。
你都不知道郭星火要给我削苹果的时候有多搞笑
盛决无情打断他:先别说话。
换药的医生也新奇地感慨:咦奇怪,今天你怎么不叫了,以往换药你叫得办公室都能听见,怎么今天男朋友来了不好意思了?
他的一句男朋友,听得盛决和季怀瑜一齐看向他。
医生完全没注意到他俩的目光,一边收拾换药盒一边说:好了,你明天就出院吧。没什么事了,不用天天占着vip病房,回去你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季怀瑜忽然很有殴打这个医生的冲动。
医生走后,又剩下他和盛决四目相对。
你走的时候怎么保证的?盛决问道。
季怀瑜觉得盛决难得主动跟他搭一次话,可惜内容让他感到害怕。
我真的很注意安全了,不信你问经理,这次完全是意外
他本来最烦别人管他,尤其是赛车的事。以前的交往对象一旦越界,他就会想分手,这时却莫名心虚,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盛决却完全没表现出感动,态度更强硬地接着问:你一定要玩赛车么?
这个他没法妥协,季怀瑜抬起头,和盛决深沉的目光对视着,眼神温软,声音也放轻了:唉,我背好痛啊,你能不能不要一来就这么凶。
盛决就知道他不会正面回答,季怀瑜看似吊儿郎当,实际上比谁都倔。他最明白不过,对方是一只渴望自由的鸟,永远不会被任何牢笼所禁锢。
但他对上季怀瑜明亮而温润的眼睛,还是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叹了口气,问:你想不想吃什么?
季怀瑜嘴角一勾,鬼使神差地答道:苹果吧。
这要让郭星火看见了,肯定得气死,然后再在众筹群里悲愤地散布一波。
盛决嗯了一声,洗了个手,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开始削苹果。他穿着简洁利落的衬衣,只有袖口缀着两颗简单的黑曜石袖扣,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苹果,仿佛在摆弄一个艺术品。
季怀瑜坐在床上,噙着笑看他,想到临走时在他手心落下的一吻,嘴唇擦过他皮肤的触感。
仿佛感受到了他过于炽热的视线,盛决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后细致地把牙签扎上切成小块的苹果,把盘子递给他。
季怀瑜调戏他的劲头又上来了,假装抬了两下手,失落道:唉,受伤抬不起来,我真没用,只能麻烦盛总喂我一下了。
他知道盛决肯定能参破他的把戏,然后眼神很无语地嘲讽他两句。
没想到盛决真的拿起一块苹果,面无表情地递到他嘴边。不像喂食,倒像是给人下毒。
季怀瑜愣了一下,立刻像怕他改变了主意似的,迅速咬住了苹果。
他眼含笑意,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嚼着。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电视里病人都爱吃苹果,不是因为好吃,而是因为有个人愿意坐在旁边慢慢削好切开。
季怀瑜记得他17岁刚拉郭星火入圈时,俩人去参加了个国内小型越野比赛,回到H市机场的时候,郭星火一家三口齐刷刷地等在接机口,吓了他们一跳。
一看见郭星火出来,郭太太立刻冲上来,像抱小鸡仔一样把儿子抱在怀里,一边嚎:宝宝,你怎么能去做这么危险的活动啊!你要是有三长两短,让妈妈怎么活?
而郭星火他爸在旁边黑着脸骂儿子,顺便埋冤:还不是你平时惯的他!
而郭星火他姐一脸无语地在旁边劝和: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回家说行不行?让人家小季在旁边看着笑死了。
季怀瑜开始嘲笑了半天郭星火,笑着笑着忽然觉得别人一家四口的氛围他也掺合不进去,于是拖着行李,默默从旁边走了。
他家的司机早已准时在路边等着他,看见他恭敬地鞠了个躬,他冲司机笑了笑,一路无言地开回了家。
不知道为什么,盛决给他削个苹果,他就莫名想到了这么多。
季怀瑜想,现在也有人照顾他了,感觉好像还不错,没想象的那么肉麻。以后下飞机,可能也有人会为他等在接机口。
慢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盘苹果,季怀瑜本想着这么久没见盛决了,跟他聊聊天,盛决却拒绝了,冷着脸命令他马上休息。
季怀瑜心想,他肯定还是在因为自己没告诉他受伤的事生气,真是小心眼。
他靠在床头,狡黠地冲盛决笑了笑:我就再说一句话。
不行,你现在不适合用力发声。
那我轻点说行么?季怀瑜开始装可怜。
好。盛决面无表情地批准了。
季怀瑜冲他勾了勾手指,活像个调戏黄花大闺女的小流氓。
盛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奈地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
季怀瑜忽然倾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唇凑近他的耳朵。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了,原谅我吧?
他语气极轻,带着点儿央求的气声,呼吸像轻柔的羽毛一般,拂过盛决的耳垂。
季怀瑜感觉到,他手臂下盛决的脖子僵了。
盛决似乎感觉到此时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身体向后倾,和他迅速拉开了一段距离,皱眉道:放手。
季怀瑜怎么可能放过他,反正此时他是伤员,可以借机想怎么不要脸就怎么不要脸。
他又收紧了胳膊,嘴角噙着笑,一双好看的蓝灰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盛决的瞳仁,像一只观察自己猎物的狐狸。
然后他飞速地闭上眼睛,在盛决紧抿的唇角旁落下一个吻。
即使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盛决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贴近时,轻颤的睫毛,还有唇边温热细腻的触感。
这样就算你原谅我了。
季怀瑜双手撤离他的脖子,盯着他,自作主张地说,眼中光芒比窗外的繁星还亮。
盛决却伸手抓住了他挪开的手,季怀瑜抽了一下,发现男人的手掌极有力,他根本无法逃脱。
季怀瑜一下怂了:呃,盛决,我现在可是伤员,你可不能揍我啊。
盛决盯着他的眸光幽暗:你一定要一次一次地挑战我的底线么?
季怀瑜没来得及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病房的门又忽然被推开了。
夜间查房。
瑜哥,我跑遍了市区,终于把你要的PS4买回来了!
医生和郭星火站在病房门口,看向这边,然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甩上了门。
盛决放开了他的手,起身与他拉开了距离。
季怀瑜欲哭无泪,这场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可是并没有,他甚至都没听到盛决接下来准备跟他说什么话!
第32章
第二天出院的时候, 医生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再三叮嘱他多休息, 少运动。
郭星火早上起床后, 还是觉得昨天看到的很荒谬, 在替瑜少众筹治病群里发了条消息。
【吃到一个惊天大瓜,可惜我不能说。】
群里立马回复。
【要说快说, 不说滚啊。】
【谁都别问,憋死他。】
太残忍了, 郭星火憋到内伤,默默地打了一行字。
【瑜哥好像和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人在一起了。】
群友回复道。
【不会是谭舒吧?哈哈哈他俩终于相爱相杀, 坐实绯闻了?】
【系统提示:谭舒退出群聊。】
【季怀瑜和谁在一起都不稀奇, 我都能想得到。】
【他哪天要牵回一个外星生物,哪怕是雄性,我也不会吃惊。】
郭星火看着手机屏幕, 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来有些事他注定要自己承受。
他们俩那个动作, 还有对视的眼神,他从没看到过瑜哥用这种眼神看他任何一个前任。所以这俩人就算没在一起, 也很快了。
另一边,季怀瑜还在想怎么给昨天的事收场。
他一向是进可攻,退可守, 最会玩拉锯战,绝对不会让两个人因他的举动而尴尬。
他主动挑起话题:盛决,昨天的事你别在意哈, 就是看见你有点激动,表达友谊的一种方式,我们在俄罗斯都这样。
他心里默念,对不住他的俄罗斯老乡了。
盛决显然不信,挑眉问道:你对你所有的朋友都这样?
季怀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在一旁看动漫傻笑的郭星火,脑补了一下亲对方的场景,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不不,他连忙解释,只对我最好的朋友,咱俩也算出生入死过的交情了。
盛决懒得跟他胡扯,起身拿起他的行李,淡淡地说:走,回去了。
季怀瑜回H市以后,被盛决特批可以回家养伤,然而每天老师都上门做家教,让他苦不堪言。
除此之外,盛决每顿都会让人给他送饭到家里来,包括他一般不吃的早饭。
季怀瑜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伤口都好得快了些,5天后拆了线,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同时,他心里有了一个计划,马上就到一个特殊的日子了。
这一天,盛决像往常一样早起,穿上一丝不苟的西装,配好熨得没有一点细纹的领带,7点45准时到公司。
电梯上到顶层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季怀瑜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里面少了平常的喧闹气息,显得空荡荡的,只有陶昔在跟着斐清学东西。
他眼神沉了一瞬,又立刻恢复了往常从容不迫的神情,走进办公室。
他脑内有一套严格的时间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不用看表也能精确地开始和结束。
从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便是如此,被合租室友吐槽:你是从来都不会走神吗?
当时他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想起了临走时在窗台伸着脖子的小孩儿,卖力地喊着: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要给我打电话啊!
他罕见地当场表演了一下走神。
后来随着季怀瑜长大,他的走神开始逐渐变了滋味。
9点,分公司总裁和经理们开始按顺序来给他汇报工作,所有人都简练而高效,绝对没有多余的表情或动作。
中午边吃饭边开会,下午接着开了个2个半小时的会,然后就是发邮件、打电话。
下班后有应酬,他讨厌烟味,可总难免和抽烟的人一起吃饭,一边觥筹交错,一边在心里皱着眉头盘算结束要立刻把全身衣服送去干洗。
直到九点多,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和往常也没有任何不同。
盛决坐在车后座上,冷淡地望着外面繁华的街景,想到今天的日子,拿出手机,从他个人的卡转账给了一个账户。
没多久他的电话响了,里面传出一个十分阳光开朗的男声:喂,学长,钱收到了,真是全都靠了你。
最近顺利么?他向那人问道。
很好,反响很不错,一切在按计划进行。
嗯。
盛决应了一声,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却又挑起了话头。
可是没你在有时候还是挺吃力的,你早点过来吧,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
盛决沉默了两秒,说道:我的事你不用管。
那人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学长,你在恒辉呕心沥血五年了,还不够吗?你到底为了什么?为季鼎,还是为了他那个小儿子?
盛决的语气更冷:和你无关。
你是我见过在这方面最有才华的人,我不忍心看你如此蹉跎自己的理想,你不觉得痛苦么?
回应他的是电话被挂断的滴滴声。
盛决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车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本来这一天就这么毫无波澜地结束了,可他回到家打开客厅灯的时候,却发现自家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一双长腿有些憋屈地蜷在沙发上,枕着他的靠垫睡得正熟,睫毛在灯光照射下在眼下投成了一小片阴影。
他犹疑地喊道:季怀瑜?
季怀瑜猛地坐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和盛决的目光对视上了。
糟糕,本来想给盛决个惊喜的,他怎么坐着坐着自己睡着了。
季怀瑜迅速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被茶几绊倒,然后拿起手边的一个礼花,朝盛决拉了一下。
顿时,飞扬起来的金色彩纸在灯光下翻转飘舞,像星尘落下一般,尽数落在了盛决的头上和肩膀上。
对上盛决皱着眉意外地看着他的样子,季怀瑜笑得更灿烂:盛决,生日快乐啊!
盛决的表情怔住了: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我还想问你怎么这么小气,这么多年了都不告诉我你生日,我还真以为你自己也不知道呢。
要不是他在那份放在保险箱里的文件上,看到了盛决的生日,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没有必要。盛决简短地说道。
怎么没必要了?虽然你现在奔三了,不想接受自己是个老男人的事实很正常,但生日还是要过的。
季怀瑜调笑着走近他,把一个盒子塞给他:给,礼物。
盛决拆开包装盒,里面躺着一块手表,白金的表壳,蓝宝石的表镜,古典而简约的设计。
季怀瑜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本来肯定要送你更好的,至少送个有钻的款吧,可我的钱不都抓在你手里么,我上次赛车的奖金就这么多,凑合凑合,等我卡赎回来再给你买一块。是不是这样一想,很想把我的卡快还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