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枣泥糕:“太甜了。”
一口鲤鱼:“太腥了。”
一口饽饽,表情更差:“没熟。”
随着弘晖一口一句,殿中面色发白的秀女越来越多,然而在他看来却不值不提,力所不能却偏偏要做精细菜是自不量力,这般天气偏偏做重油油炸爆炒显然心思不细,清淡无味则是只求无过,皇后这个位子可不是只求无过就能坐得稳的,一番试吃下来,最后竟是只余一盅龙井竹荪、一盘鸡丝黄瓜、一碟香酥苹果,而其中又只有一味出自满军旗秀女之手——
看着玉盅旁清秀的觉尔察·明溪几字,弘晖抬头看向下方的粉衣女子,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如此,甚合朕意。”
第160章 大结局倒计时六
皇后人选未定时前朝后宫着急忙慌得很, 人选定了呢,也依旧继续闹腾着——
宫中万事皆有规制,皇子成婚是个什么标准,亲王受封是个什么标准, 公主下嫁是个什么标准, 后妃晋升是个什么标准……乃至你吃一口菜都要看看合不合规矩,更别说他们主子爷皇上要娶皇后了!礼部翻来翻去, 前头世祖爷和圣祖爷可都在紫禁城里娶的皇后, 可按当时之例!
礼部想省事, 不知道新上任的主子爷是个什么心思,按着您爷爷您祖爷爷的例子办,至少不出错吧?然在选秀中没捞上什么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却不乐意就这么顺当当的揭过了去——
“您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了, 前头世祖爷圣祖爷是个什么情况,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世祖爷那会儿咱们大清将将入关,汉人们总是瞧不上咱们,总觉得咱们是关外来的土匪,这才有了那般盛大规制的婚礼仪,为的就是叫那些人看看咱们满人可不是什么不讲规矩的野人,再者,当时世祖爷的皇后可是蒙古亲王之女, 撇开同是文皇后的亲侄女,还是世祖爷的嫡亲表妹不说, 可不也是为了安抚蒙古?”
“圣祖爷那儿更是不用说, 圣祖爷幼龄登基四辅臣把持朝政多有专断,大婚可不是为了亲政?若不是文皇后叫仁孝皇后入主坤宁, 怎得文忠公支持,又如何擒鳌拜灭三藩有了后头的盛世之景?如此这般,又如何能跟眼下一样?”
礼部和内务府又不是死的,听了这话自然是不乐意——
你们嘴皮子上下一翻倒是轻松,合着不叫你们担着就真真说话不腰疼了?话里话外的指着照例竟是还高了?太上皇太后可还没行呢!更别说眼下里要大婚的这位明摆着自己个儿的顶头上司了,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向来都是你让我今天不痛快,爷就叫你一辈子再痛快不起来的主儿,甭说这是按着旧例来,就是要逾越,谁还能说个不是?
礼部内务府领头的的互看一眼,哪还不知道这些老货是因为没给自己家抢上皇后的位子心里憋屈着,只怕这新皇后势头一起以后家里有个什么惦记都塞不下人站不住脚跟,说白了也就只能趁着主子爷说议章程这会儿叫嚷叫嚷,真叫上头知晓了可不又怂了,说起话来自是不客气。
“老大人这话本官是不敢苟同,甭管世祖爷圣祖爷那会儿是因着哪般的原因定下的章程,既是有了章程就没有违了老祖宗例的理由,不然往外了说,可不叫老百姓看着咱们主子爷大婚,竟是还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正是这么个理儿,主子爷登基大典刚过正是万民归心之时,且如今远不比世祖圣祖初年之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天佑我大清之盛世,竟是帝后大婚要减例,这是什么个道理?这可是咱们从大清门迎进来的第三位主子娘娘,正该好好操办才是,老大人可别是自己个儿有什么私心,竟是叫主子爷委屈着吧?”
得!吵来吵去也没个定论,让老爷子定吧!
前朝的事情好解决,胤禛是个最重规矩的,规矩是如何就是如何,既是有定例自是大手一挥照着来,至于不平的那些人该如何,也被他一挥手扔给了弘晖:万事帮着操心好了当然是能省下不少麻烦,却也容易把人搞废了,前不见废太子多么出类拔萃的人,在紫禁城里头圈了几十年成了什么模样儿,圈养着的是猪放养的才是鹰呐!
胤禛乐得当甩手掌柜,看着自家儿子天天忙得前脚跟贴着后脚跟,难得的迎来了人生中的清闲日子,已经退休成太后的舒兰却仍是忙得不得空——
儿子要大婚了,紫禁城里头终于要迎进新的女主人了,可是这快要迎进也还没真的迎进,是以上上下下还是少不了她打点的,再有,这皇后进来了跟着其他妃嫔就不远了,老爷子又不是崩了,选秀留了牌子的也得再挑挑,总不能偌大的后宫里头就一个皇后杵着,那还六宫之主个什么劲儿?
另外一边呢,既然这东西六宫都要进人了,作为公公的胤禛再在宫里待着便有些别扭了,得,那就移居圆明园吧!
主子一张嘴,奴才们跑断腿。
又是大婚又是册封妃嫔又是太上皇太后要移居圆明园,哪样都不是能押着的事儿,内务府礼部都快疯了,恨不得一个人拆成三个用才好——
礼部一家家的跑着宣纸都要跑断腿,弘晖并没有册封太多人,瓜尔佳和西林觉罗家的封了妃另再随意点了几个贵人也就完了,都走到了这么一步大家也不是个傻子,这两家的再指着给了宗室哪家人家心里也膈应,心里敬畏点的呢,这是太上皇太后曾经看上了做皇后预备役的,谁知道主子爷怎么想的,心里大胆点的呢,合着你主子爷不要就塞给我了呗?横竖都不会有个好结果,白白耽误了姑娘家家一生不说,还结了两家这么姻亲满天下的仇,还不如塞巴塞巴收到紫禁城里算了,皆大欢喜!
妃子是要比皇后早入宫的,到时候皇后大婚册封还得跪在旁边迎着,说起来也憋屈,原本就是差不离的转眼间竟是主子娘娘和奴才了,谁心里头痛快?礼部官员前脚刚一进门,后脚就被拉着打听皇后的嫁妆聘礼如何如何,直叫前脚刚从皇后娘家出来被嘱咐了一耳朵的礼部官员面上带着笑,心里骂着娘。
内务府也没好到哪里去,皇上皇后后妃的礼服朝冠,不同位份的铺宫,六宫里头得收拾出来,也没个准话说那些个太嫔啥的是不是一起去圆明园,那寿康宫也得收拾收拾,圆明园也得提前着人过去,长久没人住的屋子要先熏起来,内务府总管掐着手算着……六宫里头要安排人,寿康宫里也得安排几个,太上皇太后去圆明园还要带走一批,得,又多了个事儿,包衣旗下家的赶紧送人进来吧!这回小选免不了了!
一时之间,紫禁城里头忙了个鸡飞狗跳,舒兰虽说是不用自己动手,好歹还得操操心,一边叫人将用惯了的东西收拢收拢准备抬到圆明园去,一边还要看看大婚后给皇后后妃的东西,另一边呢还得看看这用惯了的人哪些带着走哪些留在紫禁城看屋子,一时倒还真的看起来忙忙碌碌,另外两位爱新觉罗家的爷可就真的是闲得大眼瞪小眼了。
帝后大婚已经是前朝最大的事了,这事儿一定,谁也不会没眼色的在这个时候给皇上找事儿,自是太平安生得很,自家阿妈额娘说来也是因着自己去了圆明园,赶着这段时间,弘晖当然要多在跟前侍奉,一中年大爷和即将奔新婚的年轻大小伙除了朝政也实在没什么说的,还好景娴和弘晙在一旁跟着凑趣——
“大哥,以后你可得好好对大嫂,我看着额娘像是可满意了,咱们家可不兴宠妾灭妻……哎呀,你又打我!”
景娴看着弘晙那副挤眉弄眼的样子就不得劲儿,很是白了他一眼“大哥向来是最知道分寸的,还用得着你说,只要你以后不这般,额娘怕就要谢天谢地了。”
弘晙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说什么呢!”
这下胤禛和弘晖倒是有些稀奇了,自家的混小子自家才知道有多混,从小就掏蛋打鸟恶作剧没消停过,一路从雍王府到紫禁城哪哪儿都有这小子的劣迹,就是被老爷子当面挑破的时候也是哽着脖子面不红心不跳的,眼下却因着景娴一句打趣脸红上了?不打量不知道,一仔细打量还真是——这小子也差不多快到可以纳福晋的年纪了!
两双眼睛又同时一转:得,公主也要开始找额驸了!
胤禛弘晖父子俩算是给自己找到事儿干了,八旗适龄的姑娘小子的资料一叠叠往案台上递,叫一向不动如风的龙凤胎坐不住了——
弘晙:天啊大哥,弟弟知道你不防着我了,也没必要全往家室好了挑吧,这样吴扎库氏那点子家底子可怎么样才上得了您的台面啊!您倒是防着我给看点门户低些的呀!
景娴:口胡!谁乐意在京城里待着,京城里头好些的八旗早成婚了,不好的都差到没眼看了,跟京城这些人来来往往打了两辈子交道了,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能耗在这些个家长里短上了,皇阿玛皇兄,说好的公主抚蒙古呢!
龙凤胎头一回觉得同命相连,又说不出个什么,只能天天着急忙慌的围着父兄打转,时间一溜儿,还没等他们琢磨出个好法子得偿所愿,自家大哥大婚的日子到了——
帝后大婚不是个轻松活,准确说,当从大清门迎进来的皇后,不是个轻松活。
子时不到就得被人叫起身,沐浴上妆一通折腾还不能用膳不能喝水,最多就是用点糕饼垫吧垫吧,别弄出大婚皇后晕了的笑话,可一天不喝水就用点干巴巴的糕也是有得受,胡乱吃两口就差不多要升凤舆了,当个福晋皇子还要来府上迎一迎,当皇后谁敢叫皇上来迎?得,自己走吧!
皇后的仪仗可不是直接从娘家到紫禁城的,帝后大婚是国之大事,可得在北京城里划个之字让百姓们都瞻仰下皇室喜气才赶着寅时进乾清门,别以为当皇后就不用跨火盆跨马鞍,只是地方特殊点,火盆放在乾清宫殿内,马鞍在坤宁宫门槛,进了坤宁宫入了洞房才算是终于跟皇上接了头。
甭管地位多高,大婚总是值得高兴又带着点紧张的,挑起喜帕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再趁着周遭喜气连连的氛围,哪怕吃到嘴里的饽饽还是生的,也莫名的感觉泛起了甜。
“生不生呀!”
觉尔察氏犹自脸红,弘晖多活一世也没走过大婚这一遭,只感觉今天格外的热心脏跳得格外的快,新婚夫妇正是小鹿乱撞的时候,却突然听到窗外响起清脆的一嗓子——
这个臭小子!
弘晖瞅了瞅嘴角,就知道这小子安生了这么些日子肚子里肯定憋着坏,只怕新婚妻子羞出气来,转头刚想要说上什么,却只见趁着一室红光的觉尔察氏双颊越发红润,大大的眼睛此时像极了一轮弯弯的明月,同是清脆的应了一声,“生!”
且不论眼前的福晋太太嬷嬷如何更上一层楼的渲染的喜气,也不说外头的弘晙如何被景娴捏着耳朵小声叫嚷着跑远,甚至连龙凤蜡烛燃烧的哔啵声都像是慢慢远去了,弘晖觉得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眼前这一双带着笑意的弯弯明月,熠熠生辉。
原来大婚,竟是这样的感觉吗?
第161章 大结局倒计时终
同一时刻, 紫禁城另一处同样有一对夫妻也在说着话。
大婚的事了了,圆明园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喝完媳妇茶再将宫务交托给皇后,忙活了大半辈子的舒兰便可算是真正要清闲下来了, 忙的时候没工夫琢磨的东西, 闲下来却有了想头,在舒兰看来, 当爱新觉罗家爷们儿的皇后, 也算是摊上了个倒霉催的活儿。
孰不见前头几位皇后, 章皇帝的皇后一个出身尊荣却被母子俩拿来较劲,连皇后规制要用的金器都成了废后的由头,白白成了牺牲品,另一个呢倒算是享了圣祖爷的福, 可顺治朝却也死死的被孝献皇后压在脚底下,战战兢兢半辈子生怕重蹈了自己姑姑的覆辙。
圣祖朝的皇后也没什么好说的, 仁孝皇后倒是跟老爷子年少夫妻,感情深厚,却也不知道真的是老爷子克妻还是哪般,才二十岁就去了,唯一留下的儿子倒是被封为太子大半辈子荣宠,却终究犯了帝王忌讳,两废两立竟是还不忘把去了多年的皇后扒拉出来溜溜, 张口是梦到仁孝皇后复立太子,谁又不知道是拉出来当靶子呢?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向来如此, 爱欲让你上天, 恨么,下了地狱再多踩几脚都尤嫌不够。
剩下两个皇后就不用说了, 都是临死之前的荣耀,再就是德妃……舒兰心里忍不住膈应了一下,又脑子一转想起了上半辈子的自己,和这辈子大相径庭的经历,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
“爷,你说晖儿与觉尔察氏相处得如何了?”
舒兰倒也没异想天开的去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别说紫禁城里容不得,前朝看着后宫眼睛都要绿了的勋贵大臣容不得,胤禛容不得,就是她自己也是不愿的,这并不是什么恶婆婆心栗作祟,看不得自家儿媳妇过痛快日子,只是皇帝的后宫不仅仅是家事,也是国事,三年一次选秀不按着规矩来又没说得过去的由头就是不尊祖制,被弹劾!六宫独宠便是烟视媚行,若是独宠的是皇后,雨露均沾都不知,皇家香火如何传承?被弹劾!
有着章皇帝的例子在前头,爱新觉罗家可不兴再出一个情种了,何况想想当年孝献皇后,独宠又如何?儿子好好的去了,自己年纪轻轻的也撒手人寰了,活的时候花团锦簇死了也算一了百了,只可怜董鄂家的姑娘多少年都跟着不被皇家待见,所以这独宠啊,其实往往背负得更多的总是女人。
若是弘晖不是皇帝,小俩口怎么过都是他们关上门来自家的事,可是天家无小事,既成帝王家很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前朝后宫要平衡,皇家的香火血脉要延续,满蒙汉三旗也要考虑,于是帝王的后宫自然不会是寻常的后院,而是缩小版的前朝,同样弥漫着硝烟和战火。
孩子不磨不成材,一个荣亲王掩盖了章皇帝其他所有孩子的光芒,生也好死也好多少是磨砺了康熙,再有着鳌拜三藩西藏准格尔,便是幼子也被一路磨成了明君;或许是自己的经历太惨痛,康熙倒是对除了太子以外的所有儿子都一碗水端得平,有心的继续蹦跶,没心的也没养得心大了,一场九龙夺嫡,足够胤禛成长了,就是仿佛长在象牙塔里的弘晖,也有二世为人的记忆鞭策着……若是后宫一家独大,养出来的肯定不是狼,而是猪,只有自己挣来的谋来的,才能让他真正坐稳这个江山。
后宫虽不能独大,舒兰的私心却希望觉尔察氏能够好过些,不管是出于上辈子一生落寞,对身为皇后的不易感同身受,还是私心希望弘晖能不用前朝后宫面对的总是勾心斗角,一方面希望她是个好妻子,另一方面又希望她会是个好皇后,舒兰心中轻叹一声,乱花渐欲迷人眼,弘晖又是不是能够当好一个皇帝,又当好一个丈夫,一个阿玛呢?为母之心,总不愿自家儿子仅有九五之尊,却最终仍是孤家寡人。
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啊……
舒兰心中思绪万千,一下想到前世的自己临终前满心苍凉,一下想到自己十三岁被赐婚为四阿哥福晋入了紫禁城里那个小院子,被挑起盖头脸还没长开的样子,一下想到年仅八岁的弘晖在自己怀里咽了气,一下想到弘晖跪在自己面前说要那个位子,一下想到觉尔察氏听弘晖说甚合朕意时闪着光亮的眸子……毕竟是自己选的,大约是会好的吧?
胤禛原本是拿着本书靠在床头随手翻上几页,陡然听到舒兰这么一句问话,竟是差点将书抖落到自己脸上——
洞房花烛夜,这还能如何? 甭说这是那小子自己挑的皇后,又不是上赶着寻仇,哪有什么新婚夜相处不好的,就是真的处了不喜欢,只要不是那觉尔察氏脑子不好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依着弘晖的性子又能出什么大褶子?
老小老小,年纪大了想头反而是更多了,胤禛心念一转就知道自家妻子怕是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不免觉得有些哦好笑,“你啊,聪明了一辈子,临到这麻烦事儿全了了,刚要过上好日子,怎么的竟是钻了牛角尖了?”说着又嘿的一声,“这新婚夜能如何,你嫁给爷的时候难道不知道?”
“说什么呢,老不正经。”
舒兰再是稳重,也没经过弘晖娶妻这一遭,想着自家儿子上辈子突然夭折,再想到眼下里竟是娶妻成人了,心下难免有些波动,这才拉拉杂杂想了一大堆,被胤禛这么一打岔,不由得脸上一红,杏眼一瞪——
“您倒还记得那时候呢?我还记得我领了赐婚的旨意之后,额娘就见天的跟我耳提面命的说宫里规矩大,咱们家里头本是简单,这一遭进了宫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一方面怕自己端不住累了您,一方面又听您身旁已经有了得意人伺候,心里多少也些难过,如此进宫的时候心里可是慌得很,折腾了一天又累又困心里又着慌,您挑了盖头也不见脸上有什么喜色,我这心里头就更是没底了,如今您倒是拿来说笑了。”
“我怎么就脸上不见有什么喜色了?”
舒兰一向是个最正经不过的,胤禛倒没想到这么一说竟是惹来了这些话,心中不由得越发觉得好笑,眼中却是染着笑意。
“我进了喜房就见你小小一团坐在那里,还想着费扬古也是武将怎么女儿瞧起来如此文弱?喝合卺酒的时候更是不得了,你那指尖抖啊抖的,就怕你把酒给抖落了,挑喜帕的时候你倒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还没等我说什么头又飞快的垂下去了,我瞧着那霞披压得都怕把你那细脖子也压折了,说起来可不是你自己个儿羞的,这会儿倒是怪起我来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可不由得您怎么说便怎么说?按我说,要不是我这些年给您鞍前马后的还算叫您满意,您这会儿肯定不是这么说了。”
“我这一句话竟是惹了你这么一筐子话来了。”
胤禛脸上笑意更重,这会若是有旁人瞧着怕是眼睛珠子都能掉地下,这还是把咱们骂哭,十天半个月脸上没个笑影的雍正爷么?
“大婚的时候我心里头也慌着呢,前头看着大哥三哥有了福晋,明明还是一样的阿哥所,瞧着却是什么都不一样了,皇阿玛是没时间顾着咱们的,额娘又……我心里也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得了皇阿玛下旨心里头自是欢喜的,只是我好歹也是个皇子,总不能得了福晋又跟个二傻子一样天天笑呵呵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欢喜吧?我也让苏培盛找了好些女儿家应当喜欢的东西送到那拉府上,竟想着叫你知道我也是欢喜的呢,可不单单只因着是皇命,怎么眼下里叫你说得竟成了个没良心的?”
舒兰这辈子其实过得很好。
大儿子保住了,多来的龙凤胎虽然调皮却孝顺,丈夫还是一模一样的人,却处出了全然不同的感情,如今身子明明还好却舍得把得来不易的皇位传给儿子,正当壮年却愿意与自己种花养老,这样的日子是她从来没想到,或者说是想都不曾去想过的,而眼下里,她却实实在在的拥有了。
看着胤禛显然不平嘴一张一合,显然要话痨个没完的模样儿,舒兰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满是大红的晚上,他脸上虽无太多笑意,口中也无甚温言软语,却灼灼看着自己的神情,如今虽然眼角眉梢已有风霜,而眼神却似乎比当年更为明亮了。
舒兰眼里也同样染上了深深的笑意,“我却是不管的,就算是我看岔了,您也得好好补偿我。”
随着胤禛带笑允诺的声音,夜渐渐深了,屋中的烛火渐暗,让人不觉忆起多年前那对大红龙凤烛,只是当年红烛下的,仅是皆对未来包涵迷茫和憧憬,却被一纸明黄栓在了一起,顶着四阿哥四福晋名头的两个陌生人,而如今烛火下的,却是历经半生已然走进了心里最深处的心上人。
这一世,也不算白白重来了吧。
第162章 重生之景娴番外
她是大清尊贵的固伦公主爱新觉罗景娴, 也是乌拉那拉家最不幸的女儿乌拉那拉景娴。
遥想那说不清是真是假的冷宫生活,和后来突然重来变成寿终正寝的皇太后生涯,似乎已经都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了,唯一还记得的是她在姑爸爸临去之前, 她哭着俯倒在床边说若有来世只愿成为姑爸爸的女儿, 再多孝顺一生…不过一句饱含遗憾却实在无用的话,谁能想得到, 当她再睁开眼竟是成了真!
看着自己肉包包的小手, 和被突然悬空抱起来的感觉, 景娴有些没回过神,等她被抱着一一穿过无一不精致大气的房屋,才慢慢的被勾起了深藏在了记忆里的画面,恍若跟她未出阁时到姑爸爸府上拜见的景象重合了起来, 只是那时候的姑爸爸没了弘晖阿哥已久,面上虽是慈和双眼中却透不出一丝生气, 记忆不由自主的飘远,等她被乳母请福晋安的声音回过神时,看到眼前熟悉却年轻焕发着生机的面容,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她笑,面前的女子也跟着笑弯了眼。
乳母惯是会看眼色,自是马上跟着奉承, “到底是母女相连, 格格看到福晋这才是第一次笑呢,长大必是又孝顺又有福的呢!”
年轻女子一把将她抱起, 小心的护在怀里一圈圈在房里走着,一边问着乳母小格格吃得好不好, 睡得香不香,景娴人还太小了睁眼睁久了便有着雾蒙蒙,只知道朝舒兰的方向看, 舒兰知道小孩子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见自家闺女眼儿都不错的往上瞧着自己,便以为她中意头上戴的头饰,抱着又是一阵笑呵呵——
“额娘的乖女儿,等你长大了,额娘便给你准备满满的一百二十台嫁妆,叫你一年换着带都不重样!” 说着像是感觉到裙摆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又慢慢蹲下身,将她举到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眼前,“这是你大哥,等你留发了你大哥也开府有俸禄了,以后瞧上什么喜欢的便叫你大哥去买,若是你大哥不听额娘便来教训你大哥。”
“额娘有了小妹妹都不疼晖儿了…” 小男孩扁了扁嘴, 看着景娴黑溜溜的眼珠子却又挺了挺小胸脯,“阿玛说男子汉不能跟女人较真,大哥一定会保护你的,就像保护额娘一样!”
晖儿?弘晖?
景娴被晃得有些晕乎乎的,刚想睡过去却被这个名字震得一激灵,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那许久之前谈及弘晖仍旧止不住哀伤的脸,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景娴在心里努力点了点头: 这辈子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绝对不让你重蹈覆辙,变成玉碟里那个一笔带过的名字。
康熙四十三年是无比紧张的一年,不光是因为朝堂上夺嫡越演越烈,还因为这是她记忆里弘晖夭折的年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家额娘也从开年以来变得格外的紧张,无论大哥去哪里都要事无巨细的安排好人跟着,哪怕是用过膳要就寝了,夜里也要去看上两三回才能放得下心,是母子相连还是自家额娘也是重生的?
景娴并不敢去赌那个万一,更不想打破现在这种皇家少有的温馨生活,仍旧眼珠子不错一下的盯着后院,虽然她曾是后宫斗争的牺牲品,却终归是管了两辈子东西六宫的中宫皇后,又怎么会惧怕一介王府后院的侧福晋,只是她还小能用的人不多,即便她得宠显然和弘晙成了这雍王府里的小霸王,却也不能被人瞧出将手伸进了自家阿玛的后院。
后来,果不其然就被自家额娘给抓了包,看着自家额娘一改往日里得温和模样,猛的一拍桌子开始训话,她和弘晙一个比一个头压得低,再是平时伶牙俐齿这会也憋不出一句话,而一旁的阿玛显然也是知道内由的,却偏生不多说什么,只由得自家福晋撒火,那时起,她突然意识到,自家额娘或许早就运筹帷幄将一切算好了,无论是她和弘晙恍若小孩子般的折腾,还是后院中其他人的反应,甚至是阿玛的心思,每一点都算无遗漏,也许手段并不高明,但却看尽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