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栖鸾让人拉了张条凳,一边稳稳当当坐下来一边摆手道:“别,这是我表兄,大小算个虚有其名的未婚夫,你切了他我没法向家里人交代。有话好好说,是要钱还是要命?”
二绑匪互看了一眼,道:“赎金二十万,拿来了我们就放人!”
陆栖鸾道:“可以啊,但二十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你们打算怎么带走呢?”
绑匪道:“这你别管,拿来就是了!”
陆栖鸾道:“那我那表妹颖娘呢?”
“你未婚夫都危在旦夕了还担心你那表妹?”
陆栖鸾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担心一个假冒我表兄的西秦人?”
气氛一时僵硬,“江琦”慢慢抬起头,挣开手上的绳索,慢悠悠缠起来放在一边道:“表妹的薄幸果然名不虚传,是什么时候起疑心的?”
“表兄的香我隔这么远都闻到了,想装不识破,你也太难为我了。”
江琦从腰间抽出把折扇,在那两个笨绑匪头上一人敲了一记,推卸责任道:“不争气,堕了我西武林的颜面。”
陆栖鸾:“……”
陆栖鸾:“废话就别多说了,我赶着回家吃年夜饭,把易门交收赏金的地方招了吧。”
江琦微微变色:“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陆栖鸾道,“易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东楚盘桓多年,又得了西秦暗中支持,所收敛的财力几乎可称得上宝藏了。朝廷虽剿灭了他们的人,却始终追查不得其藏宝所在,这回你们西秦的人来东楚,除了易门拿这宝藏来悬赏我的人头,不做他想。”
朝廷任何时候都是缺钱的,尤其是当年夺国一战过后,陆栖鸾去查国库的帐,差点没气病了——你走就走,搬走半个国库算怎么回事。
江琦笑了笑:“没错,易门对陆侯有不共戴天之仇,现今西秦朝中给了他们最后一次机会,要他们带回陆侯的人头,便会重新启用易门。我们江湖中人不图这些,只图那几百万两银子而已……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见了陆侯后,方知金银百万算的了什么,比不上佳人一笑。”
陆栖鸾道:“本官很欣赏你的品味,这样吧,我们各取所需,只要给钱,你想让我怎么笑,我就怎么笑。”
身后护卫一阵咳嗽:“咳咳,侯爷。”
陆栖鸾扭头道:“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尤其不准说给燕国公。”
江琦自见到她以来,对她的印象就一直处于日日刷新的状态,闻言唉声叹气道:“只怪现在不是时候,剑拔弩张,少了些花前月下的意味。”
陆栖鸾微微挑眉道:“在我这儿多的是花前杀人夜,月下放火天,你想看吗?”
一言落,窗外护卫隔着窗户放箭,嗖嗖数声穿透窗纸而入,那折花郎眼中一狠,抓起旁边两人为盾,悉数将冷箭挡下,随即身形轻巧地转到柱子后。
“陆侯聪明过人,就没有察觉,为什么这屋子里香味这么浓吗?”
身后护卫一脸紧张,道:“有毒?”
折花郎道:“陆侯再过来两步,我就告诉你。”
陆栖鸾还未说话,护卫连忙让她退后两步。
“这就对了。”折花郎笑道。
陆栖鸾皱眉,忽然见折花郎点燃了火折子,喝道:“不对,香味盖住了,这房子下面有火药!”
然而话已晚了,周围白烟顿起,一声轰然惊响,却不像是爆炸声,反而只起了浓浓烟雾,一时间遮蔽了视野,陆栖鸾忽然脚下的木板一空,整个人掉到了下一层。
然而掉下去却未摔疼,而是恰巧掉进了一堆稻草上,她手一摸,竟惊觉这是一个早就备好的箱子,同时折花郎也跳了下来,拿起马鞭一抽,欢快的声音传过来。
“多谢陆侯自投罗网,这下我要名扬天下了!”
……
遂州离西边秦楚国界仅三百里之遥,出城后往西山路尤多,若绑了人从这儿逃跑,官兵难追。
城外三五里外一家客栈青灯正初上,本该是客少的除夕夜,此时客栈的马厩里却都是喂饱了的马匹,正蓄势待发地摩挲着马蹄准备启程。
此时客栈里满满的俱是一些持刀的黑衣人。
“……乱我宗夺国大计,今日便是妖妇死期!”
“你将这事交给江湖人,能行?”
“不然呢?东楚对我们盯得这般紧,唤些江湖人去,他们必防不胜防。那接了令的人里,有个折花郎,智谋过人,至少出道以来没有失败过。只要他将妖妇带来交给我们带去西秦,朝廷看到我们仍有实力,定能让易门重回朝堂立稳脚跟。”
“唉……宗主一走,一个比一个冒进。”
“呵,你不冒进,来东楚做什么?!”
气氛正要内讧时,忽然门一开,一股寒风刮入,所有人回头一望,只见来人仿佛带着一身北方的雪息,兜帽下的面孔看不太分明,唯有手中的一串易门下追杀令时发出的木牌。
“一人一牌足以,你手中怎会这么多?”易门的人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没有回答,走进来,声音清冷道:“你们全都在这了?”
易门的人察出不对,手中长刀徐徐出鞘,寒声道:“到底是谁?别藏头露尾的!”
他仍未回答,只自说自话道:“看来是了。”
“再不亮明身份,别怪我们不客——”有人正要拔刀下杀手,旁边的人忽然抓住他,声音发抖。
没认出人,却认出了他的刀。
“雁翎沉刀……他是燕国公!”
苏阆然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月色,道:“我还有他事,齐上吧。”
招摇在风中的青灯一暗,城中万家灯火,而城外,谁也不知此处正血绽……
第171章 官官相护
“陆侯被劫走了!!!”
陆池冰刚循着查到的蛛丝马迹找到被贼人掳走的颖娘,便听见有人来报陆栖鸾被劫走了, 顿时眼前一黑。
“不是让你们看紧她吗?!别总她想去哪儿就由着她!你们难道就不知道拦着?!”
一顿大发雷霆, 下面的人都不敢说话, 直到有枭卫白着脸道:“劝是劝过的,可陆侯向来事必躬亲, 又关系那银子的事,就……”
陆池冰恼火道:“够了,等把人找回来了再算账,那贼人把她带去哪个方向了?!”
“当时整座楼都是烟雾, 弟兄们只看见楼下冲出三辆马车,也不知是哪辆车,都已派人分头去追了。”
“那就封锁城门!这些贼人大费周折绑一个活口,多半是要带去西秦……”陆池冰也是生于此地长于此地的, 细一思忖, 便锁定了遂州前往西秦的数条通道, 下令道:“他们一时半会不会伤及她的性命, 不必紧追, 多注意西城门的位置, 传令遂州守军驻地,点三百将士从西桃山道绕去截击, 若不出我所料,明日日出前必有所获。”
陆池冰办事干净利落,下面的人各自领命行事,唯有陆栖鸾的亲卫忧郁道:“陆大人。”
陆池冰道:“怎么了?”
“明日日出前怕是有点晚……”
“为什么?”
“那、那掳走侯爷的贼人名叫折花郎, 在西秦也是穷凶极恶之徒。”
陆池冰冷静了一下,道:“她和之前那些个贼人周旋不是一两天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
“不……不,那折花郎,他是个采花贼,侯爷怎么说也是个女子,万一被掳劫过程中……”
陆池冰:“……”
正在这个时候,陆家的仆人来了,见面行了个礼,道:“颖小姐已经送回府了,老爷安抚了了一下,说之前邻街那邱老太君也来做客了,不能寒了老人家的心,这年还是照旧过,问侯爷和大人什么时候忙完回家?”
陆池冰一想到他爹他娘听到陆栖鸾被绑架时的脸,就怵得慌,硬着头皮扯谎道:“京里忽然来了加急公文,我和阿姐……晚点回去,让家里人先用,不必管我们。”
仆人道:“老爷还问江琦少爷可找到了吗?”
陆池冰僵硬扭头道:“他……我们也在找,早晚的事。”
打发走了陆家的仆人,旁边的枭卫道:“……陆大人,这么说真的好吗?”
陆池冰恨不能踹他一脚:“管他好不好,这事不能传到家里去,再晚就扯不清了,还不快去把她救回来!”
“是、是!”
……
三辆马车分三个方向在城中疾驰,好在正当除夕,城中也无多少人家,只见得后面训练有素的枭卫带着几条矫健的官犬穷追不舍,看上去追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惜的是,这三辆马车里,没有一辆是绑了陆栖鸾的。
“……你倒是挺聪明的,用马车引走注意,自己带着我跳了车藏起来。”
折花郎仍是那副讨喜的笑脸,但回归了自己的身份,那笑里总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意味,折扇扫去陆栖鸾肩头的木屑余灰,心情极好道:“我们西秦人尚武,陆侯以常理度之,怕是失算了。不过我惊讶的是,都被绑了,陆侯竟还是如此镇定,莫不是对我早有意,愿随我回西秦了?”
好似对方还有几分怜香惜玉,怕弄伤了她,陆栖鸾手上只被缚了几圈绸布,倒也不难受。只是瞟了一眼他折扇头上微微露出的寒光刃尖,陆栖鸾熄了逃跑的心思,道:“我倒是不怕你杀了我,就算把我交给西秦朝廷,那边也有我的钉子,也不一定是死地。”
折花郎感慨道:“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就嚎开了。”
陆栖鸾十分现实道:“我也想嚎,就是怕你们西秦人野蛮,一个不高兴,把我毁容了,那多划不来。”
折花郎闻言,带起她足尖一点跃上一处年久失修的城墙,同时笑嘻嘻道:“无妨,陆侯天下无双,破了这张脸我也爱不释手。”
陆栖鸾不是第一次被人带着飞檐走壁,只觉得他速度虽不及苏阆然,但身形轻巧,带着个人跃下城墙别有一丝轻巧感,显然轻身功夫有独到之处。
一起一落,分明是绑架人的勾当,节奏却好似在调情一般。
落地时还特意转了个圈儿,才把陆栖鸾塞进早就备好的马车里。
陆栖鸾看了一圈儿这马车的环境,觉得有点眼熟,敲了敲车壁才发觉和易门之前被缴的马车用的木料是同一种,顿时
“你要把我交给易门的人?”
“没错。”
“那你这爱的未免太短了点,我少说也杀了易门一千多号人,他们的兄弟姐妹每人划我一刀我也活不到去西秦了。”
折花郎道:“陆侯不必担心,事已至此,只不过是借你诓他们一诓,怎舍得让你身陷虎狼之地?”
陆栖鸾反倒是笑了,上下打量了他一阵,道:“骗了我又骗了易门的财,胆子真不小。”
折花郎甩了甩马鞭,骏马拉着车往西边跑去。
“这陆侯就有所不知了,侠以武犯忌,祸闯得越大,江湖人的名声越响亮。谁都不敢捋易门的虎须,我就偏要做第一个。”
陆栖鸾道:“行行我知道你志向远大了,不过我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你就算把我带回去了,能把我种哪儿?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们官匪勾结一下,去把易门的底儿骗光,宝藏对半分,你三我七。”
对半分你三我七是什么分法……
折花郎也知道她在贫嘴,又觉得这女人可爱得不行,道:“你放心吧,该怎么做我已筹谋周全,陆侯多年身陷官场不得出,想必早已腻烦了,待你我回西秦玉成,我自会带你逍遥天下去,再不管那争权夺利的事。”
陆栖鸾捂脸道:“你把我想得太超然了,就让我留在官场被高官厚禄埋没吧,那才是我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