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散到了溪边, 闲看着清澈的溪水里小鱼儿们欢快地游来游去。
其中有一条小鱼正逆着湍急的水流拼命地往上游, 苏金枝一时看起了兴致,便就地坐在河边观看。
李成未也坐了下来, 闲聊道:“不如你同我讲讲你们神药谷的事情。”
苏金枝目光一动,随口敷衍道:“那里就是一个长着草药的荒山野岭, 没什么好讲的。”
李成未默了一瞬, 随后扯起手腕上的锁链晃了晃, 道:“那我给你讲一下这个锁的故事。”
苏金枝斜了他一眼,觉得一个锁链能有什么故事。
李成未似看出她心中所想, 道:“这个锁可不是一般的锁, 但凡不一般,就一定有它自己的故事。”
苏金枝兴致缺缺,完全不想听这个困住她的破锁故事, 她曲起双膝抵着下巴, 双手捡着地上的石子,开始胡乱地摆着图案玩。
李成未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苏金枝摆弄石子的手, 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这个锁其实有个很多情的名字,叫做‘携老’。”
苏金枝手顿了下,不太确定地偏头看李成未。
李成未笑道:“你猜的没错,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意思。”
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是有点故事。
李成未见苏金枝来了兴致,便开始讲道:“相传有个大户人家的女子,因为自小体弱多病, 便被家里人一直养在深闺里,直到及笄也没有出过家门。女子从未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于是有一次壮着胆子偷溜出府。结果第一次出门就迷了路,还被恶人调戏,所幸被一路过的穷书生机智救下。女子便对穷书生一见钟情,回家后对爹娘说非穷书生不嫁。”
“女子的家人自是不同意,就派人把穷书生打了个半死,并赶出了城外。女子得知后,整日以泪洗面,女子的家人担心女子从此一蹶不振,就为女子说了一门亲事。女子表面上答应嫁人,暗地里却偷溜出城外见书生。然而穷书生已经被家奴打断了腿,病的快死了。女子就跑到锁匠那里花重金买了一条锁链,将自己和穷书生锁在一起,还把钥匙给扔了。然后背着他一起回了家,跪求爹娘救穷书生,否则她就和穷书生死在一起。”
苏金枝默默地听着,心想这女子倒是个痴情种。
“女子爹娘命人斩断锁链,却发现锁链怎么也砍不断。女子就说这锁链是特制的,刀火皆不能断,除非断人一骨。女子爹娘当即就要去砍穷书生的手,女子哭喊着说她背着穷书生回来时,穿街走巷,招摇过市,名声早已败坏,除了穷书生没人会娶她。女子爹娘被逼无奈只好成全了她,不仅请大夫救好了穷书生,还将女子嫁给了穷书生。”
李成未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了。
苏金枝正听得入神,便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女子就和穷书生形影不离,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因为一段锁链,成全了一段佳话,所以人们就管这个锁链叫‘携老’。”
李成未说完,嘴角却微微勾起,像是在嘲讽什么。
“……这个故事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李成未怔了下,然后挑眉坦然承认道:“没错,结局是我瞎编的。”
苏金枝:“……”
“你想听真实的结局?”
苏金枝起身,拍拍屁股就要离开,她可不想再被李成未这个疯子耍着玩。
李成未却坐着不动,继续说道:“这个故事真实的一面就是穷书生根本就是个有心机的骗子,从一开始他就盯上了大户人家的女子,那些恶人也是他找的。他故意在涉世未深的女子面前来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从而骗走了女子的真心,好让女子非他不嫁,然后再利用女子家里的权势助他青云直上。”
苏金枝回头,目光古怪地瞅了李成未一眼,她莫名觉得李成未的这个故事,像是在影射她。
“后来书生的目的达到了,穷书生青云直上官拜宰辅,却对那个对他倾心以待的女子弃如敝履,不闻不问。”李成未起身,走到她面前,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说,那个穷书生是不是该不该死?”
苏金枝心虚地咽了咽口水,道:“该……吧。”
李成未挑了挑眉峰,似乎有些意外她如此老实的回答,然后继续道:“那女子醒悟后,就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把铁链锁在书生的手上,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给烧了。后来家下人替二人收尸时,发现女子的焦骨紧紧地护在了书生的身上,那书生虽死,但尸身却有大半完好。”他忽地冷冷一笑,“所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负心人面前就是个笑话。”
“……”
这个结局是苏金枝没想到的,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第一个结局,这时,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嘴欠。
她总觉得李成未是在借着个故事警告她什么,可是她又怕自己会错意。而且她觉得李成未的思想有些可怕,动不动就想抱着别人一起死,实在太过偏激,便忍不住想开导他,“这个女子实在是太蠢了,她死了,难过的也只有她的爹娘。既然穷书生是个负心汉,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大不了和离再找一个。”
李成未却冷眼瞅着她,嘲讽道:“你倒是想的挺开。”
苏金枝干笑:“有些事还是想开点好,于人于己都好,你说呢?”
李成未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开头,望着河水道:“我倒是觉得那女子抱着自己爱的人一起死,才是大快人心。”
苏金枝:“……”
二人离开小溪后,岸边留下一个用小石子摆出了两个像车轮一样的东西,上面放了块大石头,远远一看就像一辆马车。
这是苏金枝留给神药谷的暗语,只有神药谷的人才看得懂。
车,即撤。
接下来几日,一切风平浪静。
苏金枝心想李成未等不来师兄他们,久而久之应该就会离开吧。
谁知,就在苏金枝以为师兄们收到了她的暗语不会行动时,师兄们却行动了。
这日,苏金枝如往常一般同李成未共进晚膳。
饭菜甫一上桌,她就认出了是三师兄的手艺。虽然这些饭菜看起来跟平日的没什么区别,但其中有一样菜却是三师兄的拿手好菜,也只有他能做出来那样的成色出来。
她顿时有些神不守舍。
三师兄回来了,他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在李成未饭菜里下毒?
不对,只要是李成未进用的东西,常留都会一样不落地验毒,这些三师兄一定知道。
苏金枝忐忑不安地用完晚膳,陪着李成未在外面消了一会儿食,然后回到了房间。
洗漱过后,苏进去自觉地去柜子里抱出两床棉被,挨着床开始打地铺。
李成未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忙碌,看着她钻进被窝后,对着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要不要上来睡?我不介意的。”
苏金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恶声恶气道:“我介意。”说完,转身背对着他,紧裹着被子睡了。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不一会儿,李成未也睡了。
苏金枝睁开眼睛,担忧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三师兄打算做什么。
一夜警醒,眼看着窗外渐亮,也没等来三师兄有什么动静。苏金枝心想也许三师兄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偷偷回来瞧一眼自己而已,说不定人已经离开了。
这么一想,心弦立松,困意袭来,苏金枝打了一个哈欠,正要补觉,忽听外面传来一声急促地笛声,苏金枝的心咯噔一下,迅速睁开眼睛。
过了会儿,又响起一声短笛声,比之前的更急更高。
没错,这就是二师兄的笛声。
苏金枝急忙爬起来去看李成未,李成未板板正正地睡在床上一动不动,苏金枝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看了看李成未,只见李成未呼吸绵长,似睡意正酣。
她放下心来,轻轻地溜下床,赤着脚慢慢地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手被拽住了,回头一看,锁链的长度到了极限,李成未的手已经被她拉拽了起来。
苏金枝吓了一大跳,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然而等了半晌,李成未竟毫无所觉,苏金枝不由得有些纳闷。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大步走进来两个人。
正是二师兄凌恒,三师兄秦观。
三人六目相对,又惊又喜。
苏金枝先是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李成未,见他并未醒来,这才转头冲二人用气音道:“二师兄,三师兄,你们怎么……”
凌恒转了一下笛子,打断道:“自然是来救你的。”
苏金枝的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忙冲凌恒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往后指了指李成未,示意他们声音小点,千万别惊动李成未。
凌恒无奈地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到苏金枝身边拿起铁链看了看。
苏金枝往门外看了一眼,确定只有凌恒和秦观,一脸惊惶道:“你们难道没看见我在河边留下的暗号?”
秦观蹙眉:“什么暗号?”
苏金枝急着比划:“车!就是叫你们赶紧撤的暗号。”
秦观摇头:“我去看过,那里除了一堆石子什么也没留下。”
苏金枝心顿时一沉,反应过来她留下的暗号应该是已经被李成未给毁了,她连忙推着凌恒和秦观往外走,“你们中圈套了,李成未带来了一百多名高手,恐怕就在外面藏着,就等着你们来自投罗网,你们不要管我,赶紧跑。”
秦观却定着不动道:“你就放心吧,林子里的那些人都被四弟解决了,至于客栈里的这些,也都被我们放倒了。”
苏金枝一听,大为震惊,“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可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秦观轻轻弹了一下苏金枝的额头,“你啊你,难道是离开神药谷太久了,都忘了神药谷是干什么的?神药谷里的每一草一木,可救人,也可害人。神药谷方圆二十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奇门阵法,这个客栈就是其中的阵眼之一,所以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来,而林子里的那些人早就被四弟引开了。”
苏金枝茫然道:“可我只记得谷口外有阵法,不记得整个神药谷都是阵法啊。”
秦观嗔了她一眼,“当初叫你用心学,你就知道跟着你二师兄到处野。”
凌恒忙道:“那不叫野,那叫长见识开眼界,我们的小师妹可不能永远憋在山疙瘩里,做个小土包子。”
秦观回了凌恒一记白眼。
苏金枝还是想不通,“那下面的那些人是怎么放倒的?”这些死士们警惕性极高,不可能就被人轻易放倒才对。
凌恒道:“神药谷有一种无色无味的迷烟,我们在上风口里放了不少,足够让他们昏睡一天一夜,所以你不用小心翼翼了,床上的那位自然也包括在内。”
苏金枝恍然大悟,然后又想起什么来,忙说:“所以,我没事是因为三师兄的那道菜?”解药就在三师兄的菜里,苏金枝吃过桌上所有的菜,而李成未用膳谨慎,并未动所有的菜。
秦观道:“总算没有笨到家,事不宜迟,虽然他们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但留下来总归夜长梦多,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钥匙。”苏金枝折回去重新爬上床,在李成未身上翻找钥匙。
李成未身上只穿着中单,苏金枝摸了李成未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就是没有找到钥匙,不禁纳闷道:“怎么没有。”
秦观焦急道:“你再找找。”
凌恒则在衣架上搭着的衣裳里翻找。
苏金枝又在李成未身上摸了一遍,确实没有。
她立即扭头看向凌恒,凌恒冲她摇头,“翻遍了,什么都没有。”
三人齐齐沉默了。
秦观扭头就往外走,“我去厨房里找把砍刀来。”
“是不是锁上有什么机关?”凌恒拉过苏金枝的手腕研究起来。
苏金枝想说没有,若是有的话这些天早就被她摸索出来了,但她又怕自己见识浅薄,所以研究不出来。
凌恒研究了半晌,放弃地摇了摇头,“这是一把钥匙锁,只有钥匙能打开。”
这时,秦观拿着砍刀回来了,苏金枝精神一震,把铁链拉平放在地上的被褥上。
她的余光掠过手背时忽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