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法,绵宁知道了。”绵宁重重点头,将洗好的葱姜蒜切出来,听着他玛法细细地讲解做红烧鲤鱼的“火候”,眉眼间灵慧闪动。
…………
那一年秋天,弘晙从皇陵回来,面对他的乖孙孙,面对周围一个个的,都关心他、担忧他的家人亲友们,目光又落在他阿玛、额涅居住的院落上。
弘晙好孤单,好想阿玛和额涅,想玛法,可弘晙不能现在就离开。
弘晙的眼睛湿润,却是明白他剩下的时间里的人生意义。
他也体会到了他玛法、他阿玛当年坚持着,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的人生意义。
活着。
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完成了个人的人生任务,剩下的,只有——活着。
单纯的,活着。
吃喝拉撒、嬉笑怒骂,就好像他的婴儿时期,小娃娃时期一样,什么也不思考,无忧无虑地活着。
活着,好好保重,好好活着,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总要——多看看孩子们一眼,总要看着他的乖孙孙长大娶媳妇,总要尽可能地多陪陪她们。
弘晙每天就这样“活着”,像他玛法、阿玛当年一样,付出他人生剩下的光阴,尽可能地将他的人生经验,人生智慧,都教给他的孩子们,他的乖孙孙。
春天去江南领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夏日里当年琼州岛、苏禄群岛吃椰子,去当年弘晙九叔发现的夏威夷群岛玩水,秋天去欧洲看莎士比亚故事发生的地方,领略风韵十足、浪漫独特的异国风情……
到了冬天,当然是去滑雪溜冰、探险热带大草原。
反正现在有了飞机一切方便。弘晙带着太上皇后她们,带着孙子孙女们,一起去炎热无比的赤道上看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峰景观,去遥远而神秘的南极看企鹅和海豹,去冰雪覆盖的北极看北极光……
感受大自然的至纯、至美,感慨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足迹踏遍全地球。
时光悠然,欢乐的日子对于一家人来说更是飞逝一般。
转眼间,弘晙的乖孙孙大婚。
转眼间做了乌库玛法。
再转眼间,他的乖孙孙要去忙碌,他的重孙孙也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起钓鱼玩游戏了。
公元1789年,弘晙还没从陆续送走她们去皇陵的伤心中恢复,其他人热热闹闹地正准备给他过八十二岁寿辰,消息从欧洲传来,法国大革命爆发。
这个时候的弘晙,已经是大清的无上皇了。
他的儿孙们意见不一,如同朝臣,所有的大清百姓一样分成两派。
一派是答应路易十六的请求,配合奥地利普鲁士出兵攻打法国革命党;一派是坐观其变,不参战。
有英吉利革命的先例在前,他们虽然闻到法兰西革命中不同寻常的杀戮气息,却是怎么也不敢去想,或者说,不想去想那个可能性。
弘晙当然知道英吉利革命中查理一世上了断头台,他也记得好友路易十四的临终托咐,他也顾念法兰西波旁王朝和他们一家人几代的友谊,顾念嫁在大清做他的侄媳妇的玛丽·阿德莱德公主。
收到消息他就琢磨着营救路易十六的可能性。
是的,一点儿也没有去攻打法兰西革命军,阻止法兰西革命的想法。
“法兰西的内政,我本人不会干涉,大清朝廷也不会干涉。但作为一位长辈,对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当然有爱护。”
“路易十六的性情软弱,他的天赋在于做一个锁匠而不是国王,他纵容宠爱自己的妻子,但他同样爱你们,爱所有的法兰西人。”这是弘晙对路易十六的评价。
法兰西的路易十六,他真的不是一个暴君,他也不是一个奢靡的人,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位好人。
人们抱怨路易十四如何穷兵黩武征战四方,他就不打仗;人们抱怨路易十五花费巨大情妇满天飞,他就生活简朴只有一个妻子没有一个情妇。
他也曾经想通过任用经济学家和银行家向法兰西的富人阶级征税以弥补国家的财政赤字,他还曾经想要为他的子民谋求利益,试图对法兰西进行一切改革。
就是他的妻子,法兰西人仇恨的目标玛丽王后,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几百年来法兰西和奥地利有过多次战争,两国民间彼此的憎恨很深。而身为奥地利公主的玛丽王后就这样成为阶级矛盾的替罪羊。她或许过着奢侈的生活,但绝不可能是她的“奢靡”使得整个法兰西风雨飘摇。
“你们都是为了法兰西更好,而不是这般过激。”这是他给予雅各宾派人士的忠告。
法兰西雅各宾派的上台会有怎样疯狂的举动,热月党人的督政府怎么上台,拿破仑·波拿巴怎么样展露头角,他都没有过问。大清也一直按兵不动,除了派人在最后时刻营救出路易十六和他的妻子玛丽王后。
轰轰烈烈的法兰西大革命,带给大清国的,当然不止是弘晙和朝廷的困扰。
眼看世界大势已经形成,皇家的存在,到底应该不应该?政府和朝廷的存在,到底该以什么形式?
大清的未来在哪里?
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无法回答,约翰·洛克的《政府论》无法回答,大清的各种书籍也无法回答。
弘晙九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头脑清醒,没有任何老年痴呆症状,但他——不说。
“要自己去寻找答案,奕诺。”
小少年郎奕诺皱巴着遗传自阿玛、玛法、乌库玛法的俊脸蛋,语出惊人:“乌库玛法骗人。乌库玛法明明知道答案。乌库玛法,奕诺不想看到,有一天大清的百姓和皇家打起来。”
“那奕诺想要怎么办?”
“法兰西和英吉利……未来的皇室,要么交权,要么退位。乌库玛法,等将来……我们自己退位吧。乌库玛法放心,退位后奕诺也是最大的巴图鲁,养着乌库玛法。”
白发苍苍,胡子也白了的弘晙在躺椅上摇了摇,微微笑:“乌库玛法的小奕诺就是孝顺。”
“奕诺最孝顺。”奕诺扬起灿烂的笑脸:“乌库玛法,阿玛说这次八旗选秀给奕诺选媳妇儿,还说娶妻娶德,奕诺要美美的美人儿啊,才貌兼备的。”
“好。”
“还要——乌库玛法,现在国人一部分要求一夫一妻制度,奕诺还能娶很多美人儿吗?”
“奕诺要娶多少个美人儿?”
“侧福晋一个,庶福晋一个,格格一个……至少——四个,不对,五个。六个最好。”
“好。”
“乌库玛法,奕诺说错了,不是六个,是八个。”
“好。”
…………
公元1808年,弘晙在他一百零一岁寿辰过去后的一个夜里,回归。
第255章
人间的公元1808年, 躯体回归天地, 灵魂回归初始。
某一方空间中的昆仑山上。
林木深深, 鸟兽齐鸣。
小茅屋中气氛“紧张”。
一面硕大的镜子立在等人高的镜架上,三个蒲团,是小茅屋中唯四的物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位年轻的大哥哥一样的领袖人物,分坐两边, 各做一个一个蒲团,一起眼巴巴地望着水镜里的影像。
老人和大哥哥中间的蒲团空出来, 似乎在等谁归来。
水镜里, 此时已经到了哭灵的画面,以及要不要遵守遗嘱安排葬礼的争吵,老人和大哥哥激动地睁大眼睛,一起抹抹眼角的泪水。
他们的小白虎, 好像真的长大了一咪咪。
好心酸。
好难过。
可两个人听着水镜里的争吵,一时又好骄傲。
外头的气氛更为清晰, 万兽嘶鸣声此起彼伏,战意凛然,伴随着一声白虎幼崽的吼声响起,达到高潮。
小白虎本想以一个美美帅帅的姿势落在昆仑山山巅之上, 威告四方,他回来了,来战!
哪知道老族长和他大哥给他摆下阵法……他临时被迫调转方向,以一个略狼狈的姿势落在小茅屋里中间的蒲团上。
“嗷!”小白虎那个生气。
趴在蒲团上刚要变成人形,让老族长还有他大哥一起抱住, 更生气。
“嗷!”
“小白,你可回来了,大哥一直担心你。”
“小白啊,做得好。”
“嗷!”小白虎想说都不要喊他“小白”,可是他的脑袋让他大哥一把抱在怀里。
他大哥那个热情得来,要多假有多假。
小白虎又发出一声吼叫,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嗷!”快放开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快说。
明明他回来这件事应该是威风凛凛、天地同庆,却是被他们两个弄得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一见到他不说话不问他的感受,一看就是要糊弄他。
小白虎表示他好歹也是做了一回人间帝王的人,不好糊弄了嗷。
老族长感受到小家伙身上的气势又变强了,脸上的皱纹和白胡子一起抽抽,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讪笑。
“小白啊,那条小龙也回来了,可不能再打了啊。”
他大哥露出一个一族首领的“稳重”笑容,双手还抱着弟弟身上的毛茸茸不舍得放开,声音那个荡漾:“小白你回来就好了。那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小白虎终于瞅到机会变成人形,一个十来岁大孩子的样貌,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他也一派大方地站着。
“不好!”
“那条泥鳅是不是先我回来?他来威胁你们了?我去打他。”
再打得他哭爹喊娘,小白虎说着话,就要冲出去小茅屋。让老族长和他大哥一把拉住。
“先穿一个皮裙遮一遮,哎哟瞧瞧小白这长得——有前途。”
“鸿钧老祖前些日子专门送来的皮裙,说是恭喜小白归来。小白来试一试?”
小白虎:“……”
皮裙上有什么玄机不成?难道是……“孙悟空的紧箍咒?”
他大哥觉得弟弟这个模样太辣眼睛,不由分说给他在腰上围了一个小皮裙。
旁边老族长碎碎念:“这可是鸿钧老祖专门给小白做的,具体的好处小白自己体会。你不知道,其他那些神仙圣人那个羡慕,据说还是用先天之物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