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糯回去京城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
她回到京城差不多晌午,直接过去了回春堂。
小玉小峰见她回来,把这两日积攒下面的病例单子给她看过,并无过错。
这会儿回春堂的病人不多,沈糯把剩余两位病人把了脉开了药方后,她就捧着个茶盏暖暖手,一抹高大的身影遮挡在了她的面前。
沈糯抬头,看见了披着厚氅的殿下。
裴叙北一身的风尘仆仆,他处理完盐商之事,立刻就启程回了京城。
他让杨大杨二先进宫,他自己则来了回春堂。
这个时辰,阿糯一定是在回春堂的。
见到阿糯这一刻,裴叙北满身风雪却感受不到一丝丝寒冷。
沈糯见到殿下,双眸也亮了起来,“殿下……”
这会儿还有别的病人在,裴叙北笑道:“听闻沈郎中医术了得,我身上有些不适,想要劳烦沈郎中帮着瞧瞧。”
沈糯忍不住笑的眼眸弯弯,她道:“劳烦殿下过来坐着吧。”
裴叙北脱去厚氅搁在旁边的架子上,过去沈糯面前的长凳上坐下。
他坐姿端正,脊背挺直,一双长腿分开。
沈糯笑盈盈的望着他,他清瘦了些,下颚线分明,正低着头温柔的望着她。
沈糯笑道:“殿下伸手吧。”
裴叙北听话的伸出手臂,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和经脉的跳动。
沈糯给殿下把脉时也极认真,殿下脉象强健,并不大碍。
沈糯随便说了个轻微些的症状,然后给殿下开了个药方。
趁着阿糯写药方时,裴叙北低声说,“我先进宫回复皇命,晚上时候我们过去百年酒楼吃饭,阿糯可愿意。”
沈糯抬眸,朝他眨眨眼,同样小声说,“那我晚上等殿下过来。”
回春堂平日关门都比较晚的。
拿到药房后,裴叙北才又披上厚氅,进宫复命。
…………
很快,裴叙北进了宫,在御书房见到小皇帝。
这会儿没有外人,小皇帝见到舅舅回,立刻扑了过去,趴在裴叙北身上不愿起来。
裴叙北把小家伙抱过去榻上,这才同他讲述徽州之行,盐商与官员贪污之案。
徽州之行时间虽长,但彻底根除了徽州的盐霸,也把背地里同盐霸勾结的官员们一网打尽。
光是抄那些盐商跟贪官的家里,就抵得上现在两个国库的财务。
国库充盈,边城将士们的待遇也都能好起来了。
而且之前的盐税因着高价,但宫里反倒没受到多少盐税。
其实都是那边的百姓在承担着这些高价盐巴,现在盐霸铲除,徽州那边的老百姓日子也能好上不少,之前那边的百姓被高昂的盐价逼迫的都快吃不起盐巴了,现在盐价正常,以后上交给国库的盐税也会比往年多上很多。
安安听闻摄政王这番言语,心中甚是激动,“舅舅此行,又为大凉百姓谋下一件福事。”
裴叙北揉了揉安安的脑袋,说道:“盐商之事,似同梁王也有些关联,但没寻到证据,我已经派暗卫盯着他了。”
梁王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这些年虽一直都在封地上,但小动作也是不断,只是都没切确的证据。
徽州盐商这些年贪污不少,其实从那些盐商还有官员家中抄出来的数目还是对不上,少了一大半,至于这一大半的去向,那些官员跟盐商也都说不清楚,可见背后还是有其他人。
裴叙北怀疑同梁王有关,只是中间肯定有其他人经手,毕竟他严刑逼供都没问出,他也派人去暗中调查梁王了。
安安听闻这话,小眉头紧锁着。
要真是梁王所为,太皇太后恐怕也不会无辜的。
安安又跟舅舅说了会儿贴己话。
裴叙北就告诉外甥,“此案待臣回去会写明,明日一早早朝时会上折子给皇上,一会儿臣就先回府了。”
安安忍不住说,“舅舅陪我用过晚膳再回吧。”
裴叙北轻笑了声,“已经同阿糯约定好,晚上陪她去百年酒楼吃完饭,等明日我在进宫陪安安可好?”
一听舅舅跟阿糯姐姐有约,小家伙也就不再纠结,还道:“那晚上舅舅帮我跟阿糯姐姐问声好。”
他喊阿糯喊姐姐习惯了,总是改不了口。
第123章
裴叙北从宫中离开后, 镜玄也得了消息。
但他并不知御书房舅甥二人的谈话,只从太皇天后培育的暗卫那里得知,裴叙北已从徽州回京, 徽州的盐霸跟官员们都已经落马被抄了家。
镜玄喃喃道:“他倒也是命大得很。”
她派去的那么些武功高强的高手,他都能毫发无伤。
裴叙北并无告诉安安跟阿糯,他在徽州遇见了什么样的困难,不过好在他都没事,平安回来。
镜玄淡声问跪下地上的侍卫, “他回京后就来了宫里吗?”
暗卫道:“回禀太皇太后, 摄政王回了京,先去了回春堂一趟, 据说是不太舒服,去寻那位沈仙师。”
听闻这话, 镜玄微微挑了下眉,喃喃道:“寻她……”
宫里又不是没有太医, 那位沈家女医术的确了得, 但摄政王这个性子, 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寻她的。
镜玄很快就懂了,她微怔, 旋即露出个古怪的神情来,喃喃说, “竟是如此。”
这么一个冷情的男人,她还以为他心里只有国家社稷同小皇帝,竟也心动了,还是玄门中人。
镜玄挥手让暗卫退下, 才慢慢靠回榻上, 她目光有丝丝回忆和迷茫, 忍不住嘲讽道:“他们这些皇族,倒真真是喜欢找玄门中女子,当初的他也是……”
她想到了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器宇轩昂的男子了,同这个摄政王一样,高大,英俊,对她说着不离不弃的话,想让她从国师成为他的妃子。
她跟师父和师妹在一起时,从未喜欢过别的男子。
来到京城,成为国师,她也看不上那些迂腐或者高傲或是纨绔的世家子弟。
可那个男子始终不同,他是天底下最威严最有权势的人,又英俊无双,连他都对自己动情,自己又如何不心动,可他有皇后,有无数的妃子,她说她想成为他的唯一,他却哄着她,说她在他心中就是唯一。
可她还是沉醉在他的温柔乡中了。
他哄着她,想让她成为皇贵妃,除了皇后之位,整个后宫再也没有人能越过她。
可她不愿,她不稀罕,成为他后宫的妃子,哪怕皇贵妃也不是她想要的位置。
所以她与他的关系一直不曾公开过,她连着师妹都没告诉过,她怕看见师妹眼中的失望。
她跟师妹小时候躺在一个被窝时,偷偷谈论后以后要嫁的郎中,一定要找个满心满眼只有她们的如意郎中。
可那个人,却有无数的女人。
后来,她同他在一起,并没有入他的后宫。
她还是国师,是整个后宫都要畏惧敬重的存在。
可她还是越来越无法忍受他去后宫其他妃子的寝宫,哪怕皇后的寝宫都不成。
他还是哄着她。
其实她也看得出来,他是喜欢她的。
可那又如何呢,他心中还有皇后,有其他妃子,有他的皇子公主们,有他的天下社稷。
她也越来越贪心,在后来,两人总是吵架。
她也不知不觉想要得到更多。
是不是得了这天下,他就只能属于自己一人,他就能乖乖归顺与自己。
所以她问他,愿不愿意把这江山社稷都给她。
他抱着她,笑眯眯说好。
她说,如他所愿。
明明他也同意把这天下给她了啊。
等她真正去做时,去参与朝政时,他却大发雷霆,震怒,骂她。
她对他下术,让他再也无法反抗她。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越来越厌恶她,看她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以前的爱意。
她也开始冷下心肠,只想得到这天下。
想起这些往事,太皇太后的眼眸渐渐泛出些冷意。
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如此,嘴上说着爱你,实际上,什么都不愿付出,江山跟美人,他们永远选的都只有江山而已。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信任何男子,感情算什么,只有名利才是最好的。
可惜她还是功亏一篑,没能成功。
就连这一次的重回,也出了些意外。
她本是打算让姚氏帮她把沈家女的命格彻底夺走才醒过来的,这样她的修为亦跟生前没什么区别。
可出了意外,她只能提前醒来,现在她修为根本不够,也无法同沈家女对上。
对上沈家女,她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师妹现在还是沈家女的师父,师妹只怕也在寻她,师妹定是知晓自己魂识不灭,就会卷土重来,她得避着沈家女跟师妹,以免被沈家女瞧出端倪来。
姚氏所经历的事情,她也都是知晓的。
姚氏基本就是她的眼。
想着沈家女,镜玄蹙眉,这沈家女命格特殊,修为又进步的十分迅速,是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