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野妇何曾见识过皇宫,但若人间皇宫,恐怕不及眼前水晶宫。
单自外观来看,整座宫殿白得近乎透明,又有深海之色将它渗透得隐隐泛出蓝光,宛若一座名副其实以水晶成T的宫殿,不见金镂玉砌,却到处碧光辉煌,尤且巍峨数丈,人在拱门下渺小得不如嵌在麒麟雕像嘴里的珍珠大。
如斯奇妙景象,季婉霜无心窥探究竟,略嫌贸然地冲着殿门而去。只人还未跑出两步,不知从哪冒出的执戟虾兵蟹将便拦下她去路。
“何人擅闯东海龙宫!速速报上名来——”
一听此言,季婉霜心下大喜,此地果然东海龙宫。
她上前几步,道:“民妇求见东海龙王,有要事相告!”
为首的蟹将听罢,再定睛一瞧,眼前确是活生生一民间女子,惊诧她为何能避过重重屏障潜进深海的同时,又陡然警觉:“大胆!人间女子不得越池仙界。”
“念你初犯,本将放你一条生路,你速速归去——”
“不。”季婉霜急急打断。
“我……乃敖璃之妻。”生怕让人赶走,她一面极力自证身份,一面解下腰间系的佩囊,道:“这是她的信物,仙君且辨认一二。”
蟹将仍是狐疑,朝一旁的虾兵打了个眼色,虾兵了然,上前接过佩囊。
佩囊到手,翻看几眼,俩精怪当即大惊失色。“你、你何来此物?”
乾坤袋,从前龙王自太上老君那请讨来的宝物,曾当殿演示如何使用。后来六公主百岁诞辰,龙王将它赐作贺礼,此乃阖宫上下皆知之事。
敖广儿女众多,宝物仅此一个,却偏偏给了幺女,不可谓不偏爱,二公主、四公主还为此吃味争抢,险些闹架;六公主则愈发傲慢,知道自己遭人妒非但不收敛,反而日日戴着它四处招摇。也因此,宫中凡接触过敖璃者,皆认得这乾坤袋。
季婉霜想了想,道:“不仅如此。因酥女腹中怀有东海龙嗣,方可潜入海底。”
此话一出,无异于惊天闷雷,轰得人耳鸣目眩。
若她当真怀有龙嗣,便是六公主的夫人,万不敢得罪。
俩小怪自知无法审夺,忙遣鱼丁去请龟丞相。
数弥,龟丞相到,不动声色将眼前女子打量一番,再伸手往其腹部一摸,随即缓下神色,笑嘻嘻领她入殿,一面走,一面问。
问的多是她怎么和敖璃相识相处的八卦。
后来,她如愿见着龙王,本是来向对方讨人的,谁知俩人一来一回对话得出敖璃失踪。
联系整件事来龙去脉,不必猜也知是吴锥所为,满心盼着女儿归来半路却被劫持,敖广大发雷霆,立即率兵围剿焰龙宫。
季婉霜绝对是要跟去的,只是当她看见气息奄奄倒在血泊中的敖璃时,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愤怒与心碎。
为何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对这般良善美好的小黑龙下毒手,怎么下得了手。
“吴锥,你胆敢欺辱囚禁我儿,今日水晶宫与你焰龙宫势不两立!”
因敖璃被迫联姻一事,敖广本就对吴锥不快,一直苦于师出无名,今借此良机正义出兵。
水晶宫人多势众、兵强马壮,独门独户的吴锥负隅顽抗也改变不了焰龙宫被荡平的局面,但他到底占着焰龙王之衔,敖广亦不得擅用私刑,只得将其绑了交由刑天判决。
不论吴锥面临何等惩戒,水晶宫与焰龙宫的荒唐婚事总算解绑,既还了敖璃自由,也消除敖广心中大石。毕竟,谁愿意结上这等心术不正后患无穷的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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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龙王,敖璃会好起来?”
将敖璃解救回东海,敖广方躲过龙母的责问怨怼,一出门又碰上妇人泪眼婆娑。
老龙王宽慰道:“敖璃无碍,季姑娘还请宽心,本王已为她运法疗伤。”
再怎么说敖璃也是自己的亲骨肉,敖广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理,何况除去追魄针,她受的皆是皮肉伤,虽乍眼看着鲜血淋漓,实则无性命之忧。
“那,何时能醒来?”季婉霜不放心地再问。
“她养好精神便会自己醒的。”
眼瞧这民间女子待敖璃十足关切,确有真情实意,敖广又道:“你也跟着奔波半晌,不如先歇下,待敖璃醒了,本王再令人为你传唤。”
此乃体贴之语,毕竟她是人,还怀着身子,不比仙神之能。
至于她腹中……自脉象来看的确龙嗣。但是否来自敖家,须待敖璃醒来再确认。
“我……”季婉霜讷讷开口,本想请愿留下看顾敖璃,转念又想到自己不如宫中侍婢堪用,留下也多是与人添烦,便道:“民女谢过龙王。”
话音方落,忽闻屋内鱼婢一面疾步而出,一面呼唤:“大王,大王,六公主醒了。”
一修复筋络就醒了?敖广欣欣然笑开,心下赞叹敖璃好身法,迈起腿正要进屋,跟前女人已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过。
怔忪片刻,思及小俩口子阔别许久,该有许多贴己话要说,便令鱼婢将龙母也支出来,给俩口子腾个私地儿。
内伤尽祛,余下皮肉伤敖璃亦可自愈,只被追魄针封住丹田阻滞的灵力犹未缓过来,虽醒了,神态仍是怏怏。
蜷回龙尾,嗟叹两声,总觉心里空落落的,好似遗落了什么,由内而外地不舒坦。
也许是这么大坨身子碍事罢。敖璃自嘲地摇摇头,眨眼化作人形。
少女模样,轻巧利落,她赤脚下榻,拾起一旁衣物正欲穿上,忽然欻欻一抹身影扑了过来。
敖璃有一瞬微不可察的僵硬。
“敖璃……你醒了。”埋首肩颈的女人泪珠涟涟,满腹衷肠:“身上可仍不适?可有哪处疼着?”
紧实的搂抱,她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好闻香味,适才怀疑心间缺失的一角,似乎已被充实填满。
仅瞬息之间,敖璃脑海中迸发无数不明的念头。她不认得她,可直觉告诉她,眼前女子很重要,命运已暗中已将她们牵连在一起。
她们应该很亲近,甚至亲密无间。
“你……”出口的嗓音半哑,敖璃咽了咽喉,将季婉霜推开些许,清亮眸光落在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
那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像是化作一双无形的手,在她脸上仔细描摹辨认。
不妨被如此看,季婉霜睁着眼泪与她对视,说不上为何,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强烈不安,将连月来的焦切冲淡。
敖璃,似乎哪里不一样……
随后,明显显露迟疑神色的敖璃,印证了她的忐忑——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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