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闻讯赶来,诊治一番后只道:“夫人已有月余身孕,此番胎气大动,怕是要卧床休养好一阵”
周围人闻之皆震惊,尤其是秋兰,“可为何方才别的大夫来给夫人诊脉时未曾发现有孕?”
太医淡淡一笑,与她解释说:“想来是月份尚浅,一时诊不出来也属正常”
“原来如此……”秋兰明了的点点头。
而守在床边的魏玄戈已然傻了,他千防万防最终还是防不住……
想来是那回俩人即兴欢爱,他来不及吃药,虽然如此他也不曾弄在里头,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就一回不会中,没想到仅仅就那一回还是中了……
但事已至此,若他敢提半个“不要”,她怕是头一个便不同意,况且小产对身子伤害更大,他虽不愿要孩子却也不想伤了她的身子。
等侍女们将太医送走时,他仍傻愣愣的坐在原处,过了许久才抬手摸摸床上人儿的脸,深深的叹了口气。
“阿绛……”
怕吃的药会对孩子造成影响,魏玄戈还特意寻了太医。
“那药不吃即无害,将军放心”
得了太医的保证,他才松了口气。
想来是这次盛怒伤了元气,沉澪绛直睡到翌日才悠悠醒来。
“夫人,您终于醒了!”见她醒来,伺候的小丫鬟惊喜的叫起来,而后又忙将秋兰唤来。
沉澪绛被人扶起倚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微抬眼皮问:“我这是怎的了?”
秋兰在铜盆里拧干热帕子,一边轻柔的替她抹脸,一边笑着与她道:“恭喜夫人所愿成真,这回是真要有小世子了”
见她一脸茫然,秋兰将脏了的帕子扔在铜盆里,在床边坐下,解释说:“太医说您已有月余身孕,您这回可是将阖府都吓得不轻”
沉澪绛惊讶的睁大了眼,一脸愕然。
“我……我有孕了?可是……”她想到那件事,表情倏地暗淡下来。
秋兰瞟了一眼她的肚子,浅笑道:“想来是老天爷不忍夫人伤心”
期盼已久的事情成真,她却无多少欢愉,心情复杂的抬手轻轻抚了抚肚子。
“将军和小郡主来了”
沉澪绛动作一滞,抬眸看过去,男人正牵着孩子缓缓朝她走过来,想来是昨夜没休息好,眼睛红红的,毫不避讳的直盯着她看。
“娘亲!”小博容撒开他的手,小跑着到床前趴在她的蹆边,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抬头笑问:“娘亲,你是不是要给我添弟弟啦?”
沉澪绛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嘴角微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博容却自觉从她的眼神里得到了回答,欣喜的小手一拍,大叫道:“好耶!”
“等弟弟长大了,我要教他写字……”天真稚嫩的小女童仰着脑袋,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周围的侍女们皆忍俊不禁。
似是记起什么,她突然停下来,自己脱掉小鞋子爬上了床,捧住她的手,小脸严肃得可爱:“娘亲,爹爹同我说他惹你生气了,我已经替你狠狠的教训过他啦!娘亲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又招呼魏玄戈过来,牵着他的大手搭在纤细的柔荑上。
沉澪绛撇开了眼,下意识的想抽出手,却被人紧紧握住。
魏玄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抿了抿唇,眼含期盼。
到底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展示俩人的不和,她忍了又忍,才没挥开他的手。
有侍女端了清淡小粥上来,小博容看见后便道:“娘亲要吃饭啦,正好爹爹在,就让他伺候你吧!”
话罢,又转身拉着秋兰的手,撒娇摇了摇,“秋兰姨姨,你陪我去外头顽一会儿吧?”
有谁能拒绝这样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秋兰正好也想让俩人趁早解开误会,于是含笑点头应下,随后便牵着她与一众侍女退出卧房。
只剩俩人独处一室,魏玄戈莫名的觉得紧张,悄悄吐纳几瞬才在床边坐下,取了搁置在托盘上的红枣桂圆粥,捏着玉勺搅了搅,再吹了几下晾凉了才送到她的唇边。
还未送到嘴边,沉澪绛便已扭头躲开。
魏玄戈猝然停住动作,看着她冷意昂然的侧脸,思及自己做的亏心事,还有那日她大动肝火的模样,心中愈发羞愧。
“阿绛,如今你已有孕在身,纵使如何恼我也该顾忌一下肚子里的孩子,好歹吃两口罢?”他温和细雨的耐心劝慰,试图减轻她对自己的厌恶情绪。
沉澪绛看也不看他,轻轻讥笑一声,“饿死了他岂不是如了你的愿?”
他平日里对别人再是狠辣,也做不到虎毒食子,这话真真是杀人诛心,魏玄戈的脸色顿时变了,在就要捏断手中玉勺时堪堪收了力。
他真想将她按在榻上狠狠肏一顿,直到她那张绵软的嘴再讲不出这般生硬的话来。
可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他没有任何资格指责她的做法。
魏玄戈将碗搁在一边,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声音里夹带叹息:“阿绛,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从未有过如此毒心,他既托生于你腹中,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他自嘲的笑了两声:“虎毒不食子,我虽自私自利,却也做不到残害亲子”
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他真想抬手摸摸她,却又怕招来她的反感,终究是强忍住,垂着眸子道:“你既不愿见我,我走便是”
“只有一条,别为我这种人气坏了身子”
话罢,恋恋不舍的再看了她几眼便起身离去。
听到脚步声远去,沉澪绛紧抿的唇才松开,转头看见搁在床边仍旧冒着热气的红枣桂圆粥,思及肚子里的孩子,最后还是端过来吃了。
软烂的粥入口即化,沁着丝丝甜意,却吃得人心头愈发苦涩,不知不觉间一滴清泪落入碗中。
在庭院里戏耍的小博容见到他出来,立马追上去问:“爹爹,娘亲吃完东西了吗?”
魏玄戈拨了拨她额前汗湿的头帘,轻笑说:“吃完了”
然后俯身牵起她的手,柔声说:“娘亲和弟弟要休息,咱们先走罢,等她休息好了再过来”
“好!”小博容笑着点了点头。
听得他那番话,秋兰还真以为俩人已经和好,谁知推门而入时却见沉澪绛倚在床上自己端着粥吃,便知俩人仍未和好,她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她手中的碗拿过来。
沉澪绛看了她一眼。
秋兰一边舀着粥喂她,一边道:“奴婢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事,虽世子爷手段恼人了些,可这出发点确确实实是想着为夫人好,在他眼里,您的性命怕是比几个小郡主都重要”
起初她也同沉澪绛一样气恼和觉得匪夷所思,可是后来仔细想想,似乎也能够理解魏玄戈的行为了。
“做奴婢的自然是觉得您的快乐最重要,可做丈夫的怕是觉得您的存在更为重要”
怕她恼自己为魏玄戈说情,秋兰又道:“世子爷这人虽性子桀骜,可待夫人的心是不坏的,唯一不足的就是不够坦诚,也怪不得您会恼”
她将碗搁下,替她擦了擦嘴,狡黠一笑,“反正夫人想如何行事都可,他呀,定是不会走的”
魏玄戈的爱便是她放肆的资本。
沉澪绛沉默半响,只低头摸了摸肚子,只字未言。
怕打搅她休养,魏玄戈还特意搬去了书房睡,恍惚梦醒间还以为回到了俩人未成婚的时候。
一个月过去,沉澪绛胎气渐稳,得了太医的嘱咐后才开始下床走动。她对待魏玄戈仍旧是不咸不淡,偶尔小博容在场,她才会露出几个笑容。
这天小博容捧着小书来寻她,说是要给弟弟读书,然后便举着一本叁字经趴在她身边悠悠的读起来:“人之初,性本善……”
似是读到不会的地方,她突然卡壳,举着书问她:“娘亲,这个字我忘了”
沉澪绛看了一眼,温和的笑了笑,与她复述一遍:“子不学,断机杼”
小博容点点头,继续读下去:“子不学,断机杼……养不教,父之过”
她又停了下来,抬头问她:“娘亲,最后这句是什么意思?”
沉澪绛喜欢她知学好问,耐心的解释道:“说的是若生了子女没有好好教养,那便是父亲的过错”
“那娘亲觉得爹爹将我教得好吗?”
她没立即回答,像是在思考。
虽然魏玄戈的性子从来都不是沉澪绛所推崇的类型,可不得不承认,他将容姐儿教得不错,虽宠爱,却并非是非不分的溺爱。世家小姐所该拥有的气质礼仪容姐儿身上都有,甚至还要更灵动些。
到底是出生世家,在诗书礼易的环境下耳濡目染成长的公子哥,从小就当选皇子侍读的人又怎会差劲呢?
“嗯,你爹爹将你教得极好”
魏玄戈进来时便恰好听到这句,有些惊讶,登时心里乐开了花,低头偷偷笑了两下。
小博容听到脚步声立即回头,看见是他便上前去将他牵过来。
“爹爹,娘亲方才说你将我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