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夏老在向刚的陪同下,上山慰问战士。萧老爷子带着小李去后山舀溪鱼。
“又去抓溪鱼?不是前两天才吃过吗?”老爷子走后,姜心柔纳闷问了句。家里菜不是没有,养在水缸里的大鱼,就有七八条呢。
“你晓得啥。老头子这是给夏老舀的。夏老喜欢炸酥鱼下酒。”萧三爷剔着牙,了然一笑,“要是天不这么冷,老头子还想去地里挖泥鳅呢。就因为夏老喜欢。”
“所以,以后他俩吵得再凶,我也不搭腔了。”姜心柔想通了之后起身和福嫂一起收拾饭桌,“分明是白担心么。”
萧三爷笑笑。老一辈的革命感情啊,哪是嘴上吵几句就能磨灭的。
其实那不叫吵嘴,叫斗嘴。越斗感情越好。
夏老成了向刚的干爷爷,那也就是盈芳的干爷爷。
过年礼需要再备一份了。因为本来准备过年送的千层底布鞋,在刚刚的干亲仪式上送出去了。
盈芳不由纠结过年送夏老什么好。
姜心柔收拾干净堂屋、灶房,进来看三胞胎醒来没有。
“宝贝蛋们这一觉睡得挺长,晚上怕是又要晚睡了。你怎么不睡会儿午觉,坐窗前发呆干啥?”
盈芳早上起得迟,这会儿让她睡她也睡不着啊。索性拉着她娘在床沿坐下,叠着晒干的尿布商讨过年给夏老备什么年节比较好。
姜心柔思考了一下,说:“要不给他做身衣裳?书记不是准备过几天请弹棉匠来公社弹棉花么,咱家棉花没有,但可以拿票和有棉花的人家换啊。今年棉花产量还算高,家家户户应该会有多的,这家换一点、那家换一点,收拢来的也有不少了。再不就是,托你堂嫂寄几两毛线回来,给夏老织条毛裤?”
盈芳眼睛一亮。说到毛线,她突然想起美丽山谷里见到的野蚕,小声问娘亲:“妈,蚕茧缫丝麻不麻烦?”
“自己缫丝?那肯定麻烦啊。”姜心柔有个小学同学家里以前就是养蚕的,小时候跟着去玩过几次,看过同学父母缫丝的工序,不是一般的麻烦。
更何况现在不允许私人买卖。
“你咋突然想到蚕茧缫丝了?就算不麻烦,咱们这也发不出这么多蚕茧啊。再说,这都快腊月了,哪来的蚕吐丝结茧?你别想一出是一出的。”
盈芳摸摸鼻子。忘了时下已经入冬了,就算山谷里的气温要比外面来得暖和,也等不及野蚕吐丝做茧。
那就只好送点中规中矩的礼物了。就像她娘提议的,做身棉袄或是织条毛裤送夏老。
冬月下旬,外埠公社的弹棉匠再一次来到雁栖公社弹棉花。
与此同时,雁栖公社也组织了一拨懂手艺的社员,由各自生产队长带头,走街串巷地去别个公社挣外快。
等这拨队伍回来,弹棉匠也完成弹棉任务了。
不出姜心柔所料,因今年年景好,棉花产量高,家家户户分到的棉花,够给家里老小换床新被、裁件新袄。还剩一些,节俭惯了的主妇们,仔细地拿编织袋装起来,打算等明年的新棉花下来,掺着给自己或丈夫做身新棉袄。
姜心柔和福嫂就在这时候登门了。
其实她手里有钱、有票,买粮买棉花直接上县城粮站、棉站就行了。
抬出萧老爷子的名头,粮站、棉站的负责人,巴结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卖给她。
但姜心柔想着一来去县城买总归不如在村里买方便;二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起初几家,是姜心柔主动问上门的。
许是一、两家成交后,欢天喜地地告诉了要好的邻居,说向刚的丈母娘,拿票问他们换棉花。那可不是没什么用的棉花票,而是肉票、布票、煤球票……好多种类的票,换早了还能由他们挑。
这么一来,哪里还用姜心柔上门,附近的主妇们抱着棉花袋子自己找来了。
盈芳家再一次体验了何谓“门庭若市”。
棉花换到手,盈芳开始裁布做棉袄。
趁着夏老还没走,把尺寸量准确了。
夏老得知盈芳要给他做新棉袄当过年礼物,高兴得见眉不见眼。
萧老爷子莫名有些吃醋:“乖囡,爷爷的棉袄也旧了,是不是给爷爷也做一身?”
萧三爷狐疑道:“老头子,你的棉袄不是去年冬天才做的吗?去年冷的日子少,看你都没穿几天。拿出来晒和新的没区别啊。”
萧老吹吹胡子:“……”蠢货!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盈芳倒是看懂老爷子为什么吹胡子瞪眼了,笑着凑到老爷子耳畔说:“爷爷,棉袄咱今年不做了,过阵子天暖了,我给你做件春衫,凉快透气的那种。”
“这还差不多。”老爷子给了夏老一记挑衅的眼神,好似在说:瞧见没?我孙女儿最关心的还是我。
夏老老神在在喝着茶,心里喷笑:萧老头这个幼稚鬼!
夏老待了五天,就回省城了。
他倒是想长住这儿和萧老头斗嘴,可春节还有一个月就到了,京都的不孝子、不孝女非要接他回去过年,不回去说是要被左邻右舍、单位里同事戳脊梁骨非议的。
行吧,回去一趟也好,把认了个能干又出息的干孙子的事和他们当面宣布一下。他们这些当长辈的,也该备点见面礼,要不然好意思?
“我说老萧,你在京都好歹也有两个儿子,过年都不回去看看?”
“不回。”老爷子下巴一昂,傲娇地说,“他们要是孝顺,就来这儿看望我。”
“听我那不孝子说,你家老大最近的动作,瞅着像是打算提前退下来?”夏老前阵子在京都待了毛两个月,和军中相关的消息,也听家里的小子们说了个七七八八。
萧家老大自从媳妇儿、闺女双双劳改,儿子又自请调去了大西北,这一年多,听说居然连封信都没来过,大院里知情的人,不禁同情萧老大。娶妻娶贤,娶个不贤惠的回来,生双不孝顺的儿女,倒不如娶只不会下蛋的母鸡。瞧瞧,好好的家被折腾成啥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