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盈芳小俩口觉得这主意不错,老爷子也想越觉得可行,不等上头下批文,又让小李跑了趟邮局,发了封加急电报追过去。
如今就看上头批不批了。
安顿好手头的事,和大伙儿道别后,盈芳一行人出发去海城。
冯美芹起了个大早,来送盈芳。顺便托她看看大城市里的百货商店有没有知青常说的海魂衫,有的话让她帮忙捎一件。别的就不折腾了,姑娘家么,总喜欢衣柜里有件新衣裳,嫁去婆家也好涨点脸面。
“听说很紧俏,买不到就算了,有的话帮我带一件,布票和钱在这里。”冯美芹红着脸,把一个小荷包塞到盈芳手里,“价钱我也是瞎打听来的,要是不够你先帮我垫下,回头我夹在信里寄还你。”
“好,钱不着急。”盈芳一口应道。
渡轮开了,冯美芹还在岸上一个劲地朝她挥手。
等到船上的人影小的实在看不清了,才哼着革命歌曲,兴高采烈地去代销点上工。
才转身,看到知青刘继红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背阴处,挑挑眉:“怎么?你也来送盈芳啊?”
“哼。”刘继红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扭头走人。
她一贯瞧不起乡下人,即使几次三番受挫,不得不卸下几丝骄傲,低调做人,心里依旧瞧不起这些粗俗、没文化的乡巴佬。
见蒋美华自从嫁了个傻子农夫后,真的把她自个当成了农妇,就免不了讥诮。
她是一定要回城里的!
只是,眼下看来,回城的希望相当渺茫啊。
这几天她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找舒盈芳道个歉,然后求她帮忙,最好能把自己调回海城去。实在不行,宁和县里当个车间工人也行。总比一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早出晚归耕作强。
可一次又一次的心理建设之后,最终还是没能迈开那一脚。
她实在做不到朝一个曾经被自己讥笑、辱骂地抬不起头,如今却比自己过得好太多的情敌弯腰低头。
眼下舒盈芳走了,她又不由打起另一个主意——打算找萧老爷子帮忙。
岂料,萧老爷子嫌没事做无聊,带着小李和福嫂从地道上山了。
山腹谷底溪水潺潺、山风徐徐,比起山下凉快多了。三人在林子里搭了个土灶,中午饭就地解决。
刘继红扑了个空,不死心,人在翻地,心却惦记着回城的事,以至于一锄头下去没控制好力道,锄中了自己的脚。
这下,更多人看她不顺眼了。
农忙期间请伤病假,这不给集体扯后腿嘛。
刘继红有苦说不出。
受了伤,不仅得不到大家的同情和关心,还要看他们脸色。好像犯了多大的错似的,这样的日子,实在受够了!
在卫生院包扎时,实在憋不住问老张大夫:“老张,你和盈芳的爷爷,咳,就是现在那位亲爷爷,想必很熟吧?”
老张大夫扶着老花镜看了刘继红一眼,复又低下头给她开化瘀止血的伤膏药,边说:“咋地,有事请教他?”
“呃,我……”刘继红支吾着道,“我就是想问问,咱们这些下乡的知识青年,到底还有没有回家的机会。”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张有康严肃地提醒她,完了让护士把药膏给她,“刚刚那些,我当没听到,出了这个门,你也别再说了。既是政策规定,那就老老实实服从国家分派。”
刘继红被老大夫教育了一通,懊恼地捧着药膏包,一瘸一拐地回了知青站。
“老张,刘继红以前还特别针对盈芳,你咋还待她这么好?”接替盈芳的小护士名叫赵茹,一如冯美芹对她的评价——是个精明又爱占人便宜的姑娘。
“都一个公社的,她出事,咱们能讨好?”张有康说。
赵茹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心里却想:那刘继红如今是公社唯一单着的女性,脾气是差了点,但想讨她做媳妇的单身汉不是没有。
冯军达以前不也喜欢许丹那类型的么?要不是许丹后来出了事,他俩说不定真会处对象。
可见男人都喜欢白白净净的城里姑娘,有这些个漂亮女知青在,谁还会把目光投在自己这样的普通村姑身上?
赵茹和冯美芹同岁,按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因为她长相一般,皮肤又随了她爹——既黑又粗糙。因此家里着急想把她嫁出去,偏偏越急越找不到合适对象。
她自己喜欢冯军达,可冯军达眼里没她,去年是许丹,今年则和他爹妈相中的姑娘订了亲。赵茹心里难过,可这事还真没办法。
这次盈芳回来,让她看到了希望——她突然想嫁个解放军,像向刚那样的,魁梧帅气,经济条件又好——每个月津贴好几十呢,婚后不用干活都能过上舒心日子。
无奈公社里去参军的单身小伙子着实不多,即便有,也都是两年就回来的。不像向刚,升了职留在部队当干部,前途杠杠的。
于是,心眼小、心气却挺高的赵茹姑娘,把目光投在了隔壁公社。
别说,还真被她娘打听到了一户,不过五月份时退役了,回来后托关系进了县革委,取代了先前犯错误的红小兵头头,前途相当光明。
赵母打听回来后,劝女儿打消念头:“人家要求挺高,看不上眼的,他爹妈点头都没用。我看你还是别想了,踏踏实实在卫生院上班,完了就找个屋前屋后知根知底的。”
赵茹哭丧着脸:“咱家屋前屋后哪还有合适的人啊?你以前还瞧不上向九呢,如今连他都快定下来了。”
“那不是还没定下么,他自己说有对象,可大伙儿谁也没瞧见不是?”
可赵茹对向九没想法,她如今满脑子都想找个手捧铁饭碗、吃国家米饭的干部。部队干部指望不上,县革委干部不也很好?
可对方看不上她也没辙啊,不!不是看不上,而是没机会相看。说不定那人就喜欢她这样踏实又本分的姑娘呢?
赵茹被她娘堵塞的心门豁然开朗,觉得自己没准还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