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这边,大枣新鲜吃的不多,基本都是晒干了过年做点心,譬如去核后碾成泥做枣泥糕,和豆沙一样熬成馅儿裹汤圆、炸麻团。
再不然就是煮粥、炖甜汤,可以说是正月里很稀罕的一道甜点。
谁家媳妇生了,送包晒干的枣子,那是非常客气的礼了。
清苓经师娘提醒,只给向刚捎五斤新鲜大枣,师兄那边也送五斤,其余的晒干留着过年用。
当晚吃过饭,清苓陪二老坐了会儿,少许啃了几颗鲜枣,枣皮不好消化,多吃积食。
“你奶那边,也送点过去吧。到底是长辈,咱们这儿有的吃,她那边没有,回头又该编排你了。”张奶奶叹了口气道。
“嗯,那明儿早点送去,回头去刚子哥家把枣子晒起来。接下来天气应该都不错,可惜后天要出门,还得劳烦师娘过去看顾。”
“这还用你交代!”张奶奶佯嗔地睨了她一眼,“喂鸡的事也不用你操心,有我和你师傅在,只管放心出门。”
清苓嘿嘿笑了两声解释:“我那不是怕累着您嘛。”
“看个菜、喂个鸡还能累着我啊。”张奶奶笑道,心里却熨帖得很。
张有康看着这一幕,倍感温馨,难怪都说闺女是娘亲的小棉袄,可惜,他的闺女出生没多久夭折了。本以为一辈子就岳军一个孩子,没成想人到晚年,收了徒,倒是过上了有闺女孝顺的贴心日子。
回过神,欣慰地笑着接过老伴儿的话:“你师娘说得对,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倒是你自己,从小到大没出过县城,第一次出远门,可一定要牢牢跟紧你邓婶子。她去过两趟省城了,认路指定比你熟络,别和她走散了。”
清苓点头如捣蒜:“知道了师傅!”
心里有点小激动。
省城啊,听说那里的楼房都是好几层叠一起的,不像县城,最高就两层楼。
供销社够气派了吧?可邓婶子说,省城那边,比供销社气派的楼多了去了。百货商店就有三层楼呢,每层都比供销社大。
师娘也说,她那次去省城,眼睛都看不过来,街道两边都是房子,路上跑着车厢很长的车,车头上拖两根电线,就是这电线让车跑起来的。车里能坐很多人,售票员一路收钱撕票、一路报站名。一不小心听岔了,坐过站,下了车,根本辨不清方向。所以再一次叮咛,要跟紧邓梅,要实在走散了,一定要记清岳军家的地址。
清苓一一记在心上。
回到家,着手收拾行李。
尽管后天才出门,可心里激动啊,再者明天有明天要忙的事,倒不如趁这会儿还没睡意,把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
钱和票那是必须要带的。
不过她没打算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带去,除了小打小闹卖山货、草药换得的几十块钱,向刚前后还给了她两百六十元,六十元是让她平时花销的,两百元是给她结婚买衣服行头的。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应该算侪身有钱一族的行列了吧。
自得其乐了一番,把那压得很挺括的六十元和辛苦攒下的私房钱重新收回抽屉,压到平常不怎么翻看的古籍里。决定就带两百元。
既然男方出了这笔行头费,不管买不买、买多少,带总归得带着。
票的话,肯定都得带上。省城的消费据说很高,手头攒的这些票,还不知道能不能买齐计划好的那些行头呢。
两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礼拜五这天早上,邓梅早早就来喊清苓:“盈芳丫头,你都收拾好了吗?六点半的渡轮,可不能迟到了啊。”
清苓哪用她提醒啊,四点半就起来了,上山逮了两只山鸡、捡了一篮野鸡蛋。这是昨晚就想好了的。难得去趟省城,还要在师兄家借住几宿,单那些花生、瓜子、小米、大枣的哪够啊。
说到瓜子、小米,清苓也给书记媳妇包了两斤,推说是拿草药跟人换的。
量不多,倒是没引起邓梅的怀疑,反过来夸了清苓几句,说她跟着老张学中医是学对了,闲暇时还能采点草药贴补家用。
两人快速地吃过早饭,扛上背篓、提上行李,匆匆地出发了。
张家二老送她们到村子口,一路上叮咛不停。
有附近干活的社员看到后,回头打趣舒老太:“你大孙女去省城买嫁妆里的行头了,你做奶奶的,有没表示点啊?”
舒老太脸色难看地支吾几句,躲开了。
舒彩云啃着昨天清苓送来的大枣,囫囵道:“奶,这枣好吃!芳芳姐也真是的,她对象家的枣树,听说收了几十斤大枣呢,结果只送来这么点……”
舒老太一把夺过盛着洗干净大枣的笸箩,瞪了小孙女一眼:“活不知道干,吃倒是很积极。去!把屋子收拾了,去拾点柴禾回来,没见柴房快空了。”
舒彩云嘴一撇,吃不让吃,活却都让她干。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也不知娘那边安顿好了没,啥时来接自己啊。要是将来能像堂姐一样、找个有钱有票的解放军做对象就好了……
“姐!姐!俺要吃枣子!俺要吃枣子!”舒宝贵迈着小短腿,一路嚎进来,“二狗子他们都有枣子吃,俺也想吃。”
“没了,被奶收起来了。”舒彩云没好气地回了句。
“哇——”舒宝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俺就要!俺就要!”
把舒老太撒泼的精神学了个十成十。
舒老太听到宝贝孙子的哭声,从里屋奔出来,抬手就给了孙女一巴掌,“长了眼睛干嘛的?没看到你弟坐地上哭啊?这么凉的地,生病了咋整。”
舒彩云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眼底蓄着泪,捂着腮帮子气哼哼地跑了。
“死丫头!气性越来越大,也不知像谁……肯定像她那个吃里扒外的娘……往日对她那么好,强子一出事,就投奔别个男人去了,不要脸的娼|妇……”
舒老太刻薄地骂着,抱起孙子去里屋拿枣子哄人。